075:禦賜金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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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生之點翠妝!
    看著近在眼前的錦娘娘,記憶深處那片片支離破碎的回憶卻突然間湧現在眼前,拚湊成了一個完整的記憶,新鮮如初。
    那錦娘娘的“錦素宮”,種滿了梨花,盛開時,滿眼的芬芳,婉若朵朵素雲飄浮於樹端,落櫻飄落,亦似是落了滿身的馨香,十分的怡然。綠凝最喜歡錦娘娘牽著她的小手走在這些梨花下,然後她會鬆了錦娘娘的手,歡快地在這些梨樹下跑來跑去。錦娘娘,便靜靜立在那樹下,含笑望著她,眼裏盡是溫柔情懷。
    雖然這樣的樂趣少之又少,被母後發現,不僅要被拎回宮去,還要被母後冷起臉,好好地教訓一通,少不得被關在殿裏好幾日不許走出去。那時,被關在殿裏的綠凝,時常歎息,如果母後也能像錦娘娘那樣,願意伸出手來抱抱自己,與自己那樣溫柔地說上一兩句話,那該是多麽完美的事情!
    “傻孩子,”母後有一日,撫著她的頭,歎息著說道,“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母後的苦楚,身為這宮裏的女人,總有一些事情,是你必須要做的,而總有另一些事情,是你永遠也做不得的。或許你不明白,明明很簡單的事情,為什麽我們卻遲遲沒有辦法邁出那一步,但總有一天,你會了解母後的心情,不是我們不願意,而是我們不能做。”
    “有些事情,表麵上看著雖然花團錦簇,但那繁榮的背後,卻藏著可怕的深淵,踏進去,就永無回頭的機會。為了不使自己陷入到深淵,所以我們隻能對所有美好的東西敬而遠之,你懂嗎?”
    綠凝雖然領悟不透母後這些話背後的內容,但她至少聽清了母後的意思。
    表麵上看著快樂的東西,它的實質卻並非快樂。就像是即便身為公主的綠凝,人生也不可能盡是完美,身為皇後的嫡女,綠凝是必須要與母後的情敵徹底劃清界限的。此自,她便極少去了“錦素宮”,即便是見了錦娘娘,她也隻是敬而遠之地行個禮,便匆匆地走了。
    她看到錦娘娘眼中一閃而過的失落,心裏雖有些難過,但終究還是為了守住母後的驕傲,決定放棄她自己的快樂了。
    直到後來,母後仙逝,再看不到母後身影的綠凝像是失了魂魄般,整日哭泣。那時候她天天纏著永嘉帝,緊緊地抓著他的手,仿佛他是她生命裏最後一絲溫暖一個親人,生怕她隻要稍不留神,這絲溫暖也要離她而去一般。
    那時,她也記得,是錦娘娘經常前來探望她,握著她的手,輕聲的與她說話。
    她說“凝兒,人死不能複生,所以我們這些活著的人,就要更加快樂的生活,好好的做我們想要做的事情。隻有你快樂了,你的母後在天之靈方能得到欣慰。”
    她說“凝兒,便是不為自己,為了你皇兄,也要快樂起來。你看,你也不想使他難過,是不是?”
    她說“凝兒,你不再是小孩子了,要懂得長大,就是意味著要麵臨更多的生離死別,並且要始終微笑著麵對。”
    她的聲音既溫柔,又透著一股子堅韌,那是屬於女性特有的包容與堅強罷?綠凝在永嘉帝與錦娘娘的陪伴裏,慢慢地走出了陰影,臉上,亦慢慢地有了笑容。
    而今,竟又是因為錦娘娘的一句“這身子可不是開玩笑的,受罪,可終是要自己去受的,誰能代替得了?”而使得一顆心再次微顫了起來,而又聽得方才錦娘娘說自己的神情與她一位故人想像,便知她許是想起從前的自己來了,心中更加翻湧上各種滋味,讓她幾乎控製不住地哭出來。
    “太妃若是覺得喜歡,朕便賜這位夫人一塊金牌,許她隨意出入皇宮罷。”永嘉帝的聲音響起,卻使得綠凝的心再次顫了顫,轉頭,瞧見他那黑亮的眸正望著自己,眼裏,卻全然沒有了昔日的熾熱情感。他的臉上帶著淡淡笑意,那當是因對錦娘娘的敬重罷?“太妃時常會覺得想家,有個家裏人陪伴,為太妃解解悶兒也好。”
    錦娘娘聞聽,臉上便立刻綻放了欣然笑意,衝著永嘉帝點了點頭,“如此,多謝皇上了。”
    說完,又轉回頭對綠凝道“還不快謝過皇上?”
    錦娘娘的一句話點醒了綠凝,她如夢初醒地拜下去,口裏稱道“謝皇……皇上。”
    接下來還應該說些什麽來著?從前,聽那些宮妃和臣子們在後麵,還要加上句什麽來著罷……
    綠凝想了想,然後又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空氣裏出現了片刻尷尬的沉默,那永嘉帝攸地爆笑出聲,他連連點頭,道“免禮,免禮,平身罷。”
    說罷,衝著身後的順海擺了擺手。那順海便立刻走上前來,從袖口取出一塊金牌,遞與了綠凝,笑道“夫人,這金牌對於宮外之人,可是至高無上的榮譽。夫人您可要收好。”
    “……”綠凝張了張嘴,終是憋出了句“謝謝公公。”
    若是換在當初,綠凝定然而是拿過這金牌,徑自丟給身後跟隨著的宮女罷?又如何需要為那永嘉帝下拜的?許是,她隻要是肯收下這金牌,永嘉帝的臉上便會綻放出無限欣慰的笑容了。
    “皇上,我這孫媳是個柔弱的性子,亦沒有受過如此殊榮,若有禮數不周之處,還請皇上恕罪。”鄭老太君見綠凝竟是這般清淺可愛,便忍俊不禁地對永嘉帝說道。
    “無妨,”永嘉帝淡然點頭,道,“隻要太妃覺得歡喜,朕便自然也覺得歡喜。”
    一席話說得錦娘娘愈發的歡喜了,便招手喚綠凝過去,親切地說了幾句。
    那三姨娘等人遠遠兒地看著,臉上都不由自主地現出些許妒忌的神色來。
    “我就說這容顏不是個普通人,你瞧她的心計,該是多深?先頭兒還是昏昏然而地睡著,到了這會子,偏就在節骨眼兒上醒了。還巴巴地趕過來,來了,便賜了這麽塊金牌,果真是我們這些人不能及的心計喲。”三姨娘悻悻地說道。
    “三姨娘……”四姨娘站在三姨娘的身邊,心事重重地說道,“你覺不覺得,這顏兒的行事與神態,都越來越像一個人……”
    “哦?”三姨娘回頭好奇好瞧了一眼四姨娘,但見這四姨娘的麵色凝重,神情裏充滿了憂鬱,看上去很是沉重。“像誰?”三姨娘隨口問道。
    “二姨娘。”四姨娘輕輕地說出這個名字,那三姨娘卻有如被一陣寒風吹過,驚得身體微微一顫。
    三姨娘再次看了一眼四姨娘,見四姨娘卻完全不像是開玩笑的模樣,她心裏的某個地方像是被打開了封印般,旋出一股子令她驚恐的風,使她整個人都跟著惶恐起來。抬起頭,再次打量著正與錦娘娘說著話兒的綠凝,三姨娘的麵色,便愈發地陰沉了下去。
    “依我看,這容顏,卻不過是仗著她那平素裏便最能哄人的可憐相,四處博人同情呢。”鄭映雪冷冷笑著,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綠凝,那是帶著恨意與不快的目光,格外有一股子怨母的色彩。
    “男人,都最是喜歡這副可憐相的。”鄭映雪的母親—珍姨娘搖著手裏的帕子,眯起眼睛笑道。
    在珍姨娘身邊的蓮姨娘微皺著眉,看了看這對母女,終是輕歎一聲,回身輕輕拍了拍霜兒的手,沉默了下去。
    “待空了,去本宮的宮裏走走,小住幾日,本宮喚那禦醫瞧瞧你的身子,抓幾副藥調理調理。”錦娘娘親切地對綠凝說道。
    綠凝點頭。
    “娘娘說得對,終還是要把身子補好了要緊,”鄭老太君在一旁讚同道,“那青兒,便是因著兒時學了些拳腳工夫,身子強健些,便先行有了喜的。你這身子骨弱,改日,也多吃些補品,調理好身子,讓老祖宗我一並抱兩個孫子,才是正經。”
    一席話說得錦娘娘亦樂開了,綠凝的心裏,卻像是被人從頭潑了盆冷水,攸地冷到了腳。
    她素來知道,在宮裏,嬪妃們都把生兒育女當成把握住榮華富貴、青雲直上的法寶,卻不知,在任何一個人家裏,女子的一席之地又有哪個能與生子分得開?
    原來,不論自己做甚麽,不論自己怎麽做,如若不能生出個兒子來,那麽在這一點上,便是與遲采青相差千裏萬裏的。
    獨自起飛的鳥兒,沒有了強大力量的保護,事事,都要自己堅強的支撐,事事都要自己去麵對,除了順應這個生活的鏈鎖,便是將它掙開,去麵臨繼續流亡的命運。
    綠凝的麵色愈發地蒼白起來,有幾分搖搖欲墜的暈眩,在一旁的洛瑾便大步走過來,扶了綠凝,對錦娘娘道“娘娘,拙荊的身體有恙,恕臣先前送她回房了。”
    那錦娘娘深憐綠凝這般虛弱模樣,當下便點了頭。
    洛瑾又回頭與永嘉帝施禮,便扶著綠凝轉身離開。
    綠凝隨著洛瑾轉身,然而邁步前,卻終還是忍不住抬頭再次看了看永嘉帝。
    她的眼裏,有著生死相隔的離傷,亦著有著許久不見的掛牽,更有著再不相見的苦楚,那樣綿綿的痛,那樣綿綿的牽掛,那樣綿綿的愁,竟讓永嘉帝的黑眸裏籠上一縷異樣神采。
    待到這柔弱的人兒漸漸地走得遠了,永嘉帝還尚且陷入一場迷茫的心境裏,隱隱約約,被一種恍然若夢的心緒纏繞。
    這女子,眼中的那抹神采,為何竟是那般的熟悉,熟悉到足以令永嘉帝心頭微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