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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好好把桌子上的餐盤收到托盤裏，羊排的骨頭和草莓味的哈根達斯混成一股油膩的腥膻味，熏地她直皺眉頭。
    她熟練地繞過前來用餐的客人走進後廚，將餐盤上的殘羹冷炙倒在餐廚垃圾桶裏，餐盤壘在灰色的餐具箱後端到洗碗池。
    洗碗嬢嬢接過餐具箱放在洗碗機的傳送帶上，笑眯眯地用嘴努了努腳邊的小板凳：“從早上忙到下午了，快坐凳子上麵歇一歇。經理剛剛才進來過，沒事的。”
    在水池一邊的李嬢嬢扯著嗓子道：“好好做事情太實誠了，實在太累了就來這裏坐一會嘛。”
    周好好慢慢的蜷縮在奧特曼的小凳子上，小腿有點酸脹，她深吸口氣，把腳挪到撐子上歇歇腿，呼出了一口氣：“也沒有太累呀，昨天睡太晚了，今天早上客房部人手不夠被叫起來加班了，有點困。”
    “哎呦，客房部的張經理老是欺負你們這些年輕人，像我們就懶得理他，”李嬢嬢將手上的手套一甩，冷哼一聲，“下次他來叫你的時候讓他來和我講，太過分了。”
    安嬢嬢用肩頂了頂李嬢嬢，扯開了話題：“好好大學想要報什麽專業，說出來我們一起高興高興。”
    “分數還沒出來呢，”周好好習慣性地摸摸口袋，發現手機鎖在櫃子裏後尷尬地捏捏手指，保守地說道：“如果分數夠的話想去當醫生。”
    “做醫生好做醫生好，”李嬢嬢激動的嗓門都高了，“要是我家孫子像好好那麽乖就好了，按他的成績，不要說醫生了，連醫院門口的掃地工都當不上。”
    周好好笑了笑，安撫道：“小孩子玩性大，等大一點就讀的進書了，我小時候也這樣。”
    李嬢嬢嘴角微翹，臉上有遮不住的笑容：“那我就阿彌陀佛了！”
    周好好見坐了也有五分鍾了，她站起身幫兩位嬢嬢把洗幹淨的餐具搬到消毒櫃裏，定好時間關上了櫃門。
    安嬢嬢撇了眼牆上掛著的鍾：“已經一點五十了，你趕快去經理那邊領餐券吧。”
    “謝謝安嬢嬢、李嬢嬢，我先去吃飯啦。”周好好向兩位嬢嬢告別，起身走出後廚。
    劉經理急匆匆地走進後廚，高跟鞋敲的地麵噠噠作響，她看見周好好之後像是鬆了口氣：“我正找你呢，你班主任聯係不上你，把電話都打到我這裏來了。”
    周好好父母早亡，還有一個年幼的妹妹，就讀的學校雖然有獎學金，但是覆蓋兩個孩子所有衣食住行還是有些捉襟見肘，她隻能出來打些零工補貼家用。班主任老師知道她的情況，讓她在保證成績的情況下，節假日來她妹妹所在的酒店當“實習生”。
    周好好睜大了眼睛，心髒撲通撲通地跳：“難道是……”
    劉經理沒好氣地說道：“是是是，趕緊去吧！”
    周好好幾乎是以跑的速度衝向休息室，劉經理目送她遠去，不放心地囑咐了一聲：“別撞到人！”
    “知道了！”周好好的聲音遠遠傳來。
    劉經理無奈地搖搖頭，像是埋怨地罵了句：“這孩子……”
    周好好從來沒有跑這麽快過，心髒幾乎要從嗓子眼裏崩出來，她從口袋裏麵掏出鑰匙，打開櫃門拿出手機，整個休息室隻能聽見她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她打開手機，先是掃開了未接來電，在瀏覽器上點擊那個爛熟於心的網址，準考證號，2015……嗯，對的，密碼，身份證後六位，嗯。
    兩年前的手機稍微用一會會就開始發燙，周好好看著網站loadi
    g圖標心髒又多跳了幾次。
    隨著漫長加載，網站定格成查詢不到，周好好慢慢地舒了口氣，打開通訊錄撥給班主任：“喂，劉老師，您找我？”
    “好好，你在網站上刷到你的成績了嗎？”對麵的女人語氣中帶著興奮。
    周好好搖搖頭，突然意識到這樣子對麵人看不見，遲疑地回答：“沒有，查詢不到。”
    “噢，那可能還要再等等，”劉老師有些遺憾，“不過校長今天特意來找我，和我說你的分數很大可能在全省前一百！恭喜你！”
    周好好隻覺得耳邊嗡嗡作響，靈魂好像衝破軀殼飛向了天空然後輕飄飄落下，失重的幻覺讓她頭暈目眩，她機械地攥緊了手機，眼角有些微微的酸澀，聲音哽咽地回答道：“……嗯。”
    “現在就是看你和周平誰是全校第一了！我和校長商量了一下，從教育基金裏多抽一點給你們作為獎勵，咱們學校三四年沒進全省前一百了，這一出還出了兩個人！老師真的太高興了！”
    劉老師還在那邊不停地講述聽到這個消息的激動之情，周好好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努力演示自己的哭腔：“謝謝你，劉老師。”
    劉老師停下話頭，沉吟了一下，斟酌著對她說：“是你自己努力的成果，我也隻能敲敲邊鼓，好在終於苦盡甘來了。”
    周好好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鼻子一酸眼淚啪嗒啪嗒地落下來。
    劉老師聽見周好好的抽噎聲，趕忙勸她：“最難的時間都過去了，也沒必要哭了，接下來要笑著過好日子。”
    周好好連連應聲，和劉老師閑話了幾句後掛斷了電話。
    手機已經很燙了，電量也從原來的百分之九十跌到十八。她拿毛巾沾了點涼水擦了擦，但是沒什麽效果，在發出最後的兩聲嗡鳴之後，手機自動關機了。
    周好好抹了一把眼淚，拿出充電寶連上放回包裏。
    她打開水龍頭洗了洗臉，涼絲絲的自來水讓她的臉稍微舒服了一點，她捧了一汪水，將自己的臉往裏麵埋，然後咕嘟咕嘟地向外麵吹著泡泡。
    半晌之後才抬起頭，臉上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她拿著手機慢慢地走向員工食堂，從休息室到食堂要跨過一條漫長的露天走廊，因為天氣炎熱走廊上麵的紫藤都蔫蔫的，太陽直直地射向廊下的周好好，蟬不要命地叫著。
    已經入夏很久了，卻是周好好第一次聽見蟬聲，她從來沒有聽到過這麽悅耳的蟬聲，接受過這麽美妙的日曬。
    她看見廊外那個音樂噴泉正定時噴水，這是臨市最大的音樂噴泉，她在以前也隻是聽過沒有看過，在這旁邊發生過許許多多浪漫的□□，她不由地向那方向靠了靠，仿佛感受到細小水珠撲麵而來。
    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努力抿起揚起的嘴角，推開食堂門。
    食堂大師傅看見周好好過來，連忙招呼她：“走快點，走快點，快要收餐了！”
    周好好連忙小跑幾步拿起餐盤，大師傅看了看她的臉，使勁挖了一勺鵪鶉蛋紅燒肉扣在她的盆裏：“小姑娘年紀輕輕不要減肥，多吃點肉長身體！”
    她的心又抽動了一下，垂了垂眼後輕聲回道：“沒有減肥，隻是不太長肉。”
    大師傅聞言又挖了一勺青椒炒肉，中氣十足地教育她：“那應該多吃點，胖胖的有福氣。”
    周好好被他的話逗笑了，難得反駁了一句：“哪裏不胖了，吃了吳師傅一個月的飯胖了四斤呢。”
    大師傅嘿嘿一笑，無不驕傲地說道：“那是，也不看看是誰掌勺。”
    周好好挖了二兩飯，一個人坐在角落慢慢吃起來，今天的飯很豐盛，她暗下決心一定要盡力消滅它們。
    吃飯間一行人在她身邊經過，她往裏麵避了避，卻發現三人在走道上停了下來。
    “抬頭！”她左手邊的桌麵被敲了敲，語氣裏帶著幹練，“不要埋在飯碗裏麵吃飯。”
    周好好抬起頭，看見劉經理和張經理簇擁著一位眉眼溫柔的職業女性站在她身邊。
    她長長的頭發在腦後盤了一個利落的髻，眉眼像是淺淺描過，將她的美麗虛虛攏住。身上的珠寶並不多，但是看起來樣樣價值不菲。西裝裙並不十分緊身，而是剪裁有度。以周好好稀薄的時尚知識來看好像是著名藍血品牌的款式。
    劉經理轉頭向她介紹那位女性：“這是我們酒店的老板，裴總。裴總，這是我和你說的那位來勤工儉學的小姑娘。”
    周好好連忙站起來，朝著裴總鞠了一躬：“裴總您好，劉經理好。張經理好。”
    裴總不由地輕笑一聲，她朝周好好伸出了手：“你好，不用這麽客氣。”
    周好好輕輕握了一下她的手，溫柔而綿軟，好像一碗剛做好的雙皮奶，隻要稍微用點力氣就碎了。
    “聽說你這次高考成績全省前一百，真不錯，恭喜你。”裴總寒暄道。
    周好好有些不知所措，她斟酌著回答：“傳是這麽傳的，但是成績還沒出來，不能確定。”
    “總之還是先恭喜你，你慢慢吃，我等會還有個會。”裴總禮貌地衝她點點頭，轉身往門口走去。
    劉經理落後幾步，嫌棄地上下打量周好好幾眼：“眼睛都腫成這樣了，讓客人看見這麽辦？多丟酒店的人！等會吃完飯擺完台就下班吧。”
    周好好正想開口，劉經理快速地打斷她的話頭：“我已經知道你今天早上四點來酒店加班了，擺好台就走，算你全勤。”
    她話還沒說完就轉身，隻丟下一句話：“大師傅給你打包了塊小蛋糕，記得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