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她和蠍子(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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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趁眾人沒注意,桃樂絲拿著自己的酒瓶悄悄走出了房間。
    “她——”
    “她不用管。桃樂絲在擔心瑞文傑。”程箏說。
    屋內的人們很快就停止了喝酒。主要是之前倒得差不多了。幾個人挨挨蹭蹭地開始擁抱,程箏一臉“不是吧,我也要?”的表情忍耐著隊友們的熱情懷抱。
    “明天,明天要走的時候再抱也行吧。”
    像隻快炸毛的貓。克裏斯在一旁看得想笑。
    程箏此時還惦記他,他頗受感動。因此難以靠近她的苦悶也緩解了不少。
    在她與故友們說完話,又躲到他身邊時,克裏斯甚至想勸她多和隊友聊聊天。畢竟很快就要告別了。
    可能他還是自私的。
    克裏斯雖然沒有喝酒,但卻握著酒瓶解饞,與她見底的酒瓶輕輕一碰杯,“為了充滿希望的新明天。”
    他雖然和桃樂絲不太對付,此時卻忍不住采取她的說法。
    “我沒酒了。”
    “我知道。”就是知道才幹杯的。克裏斯不願程箏多喝。
    她從眼底掠他一眼。眼睛很快垂下去。克裏斯隻見到一線鋒利的眸光。
    如同有人恐懼鏡中的自己,一力按倒鏡子,鏡麵翻轉時刹那的閃光。
    他不由自主想要看得更清,傾身靠近,影子將程箏完全籠罩。程箏吃了一驚,但沒有往後退,隻是將酒瓶往自己的方向提了提,然後頓在地上。
    “我有事同你說。”
    “你說。”
    “我在米勒身上找到了這個。”他點了點戰術背心的口袋,示意程箏去拿。
    程箏挑眉。這是當初藏起來,現在又後悔坦白了嗎。
    不知是因為酒勁上頭,還是因為她本就稱不上好的脾氣,程箏的話很衝,“當時不也靠自己放進去了嗎,怎麽不能自己拿出來。”
    “我怕弄壞了。”
    “現在知道怕了。”
    她探身去取,整個人紮進克裏斯的影子內,像隻飛入樊籠的蠢鳥。
    戰術背心的口袋一向闊大,東西又小,程箏的手掏得很深,摸索的時候不免碰到克裏斯胸前的肌肉。
    那點力道對克裏斯來說微乎不計,卻不容忽略,他隻覺得被觸摸的地方麻了一片,又被程箏看了一眼,臉都燙了。
    克裏斯是真怕自己弄壞了藥劑,提議時根本沒想到這茬。但程箏望來的一眼,倒像懷疑他別有用心,引她來摸他。
    他整個人火燒火燎的,想要辯解,卻不知從何說起,更怕顯得欲蓋彌彰,隻好催眠自己什麽都感覺不到。
    程箏很快就把東西掏出來了。一照麵,對它的功效就猜了七八分準。
    “這樣,是不是就不需要服過逆變異藥劑的夜鶯了。”克裏斯低聲說。
    他不信任副手。
    如果她們刪了數據,就這麽散了,一個副手掀不起什麽浪花。副手不會出賣他們,因為他沒有可以打動哈特集團的東西,貿然聯絡集團,可能會被當做同夥處理。
    但程箏接下來要解決他的變異,出實驗室前的約定又隱隱有研究副手的意思,那副手就會與他和程箏一起生活,很有可能接觸到最終的解藥。副手完全可以盜取研究成果,借此與哈特集團談判。
    那時她們就危險了。
    “如果這是我想的東西,那就不需要他了。畢竟他雖注射過夜鶯,卻在時限內用了解藥,可供研究的少之又少。更別提我已經抽了一管血。”程箏將東西收起來。
    克裏斯選的位置很有技巧,他的身軀完全掩蓋了副手的視線。
    “那你之前為什麽藏起來呢。”
    “我很擔心你。”克裏斯抬起螯肢,壓了一下她的發頂。“我怕你完成承諾後會離開。”
    “不然呢。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程箏翻了個身,和他並肩靠在牆上。“像我們,很年輕的時候就認識了,一塊籌劃了好幾年,到今天終於報複了共同的仇人,彼此都很熟悉,比世俗的朋友要親密得多,還不是要分道揚鑣。雖然往後還有再見的機會,但像現在不顧一切,齊心協力地完成一件事,也是不可能了。”
    “你明知道我說的離開是什麽意思。”
    克裏斯低頭,眼神隱含痛苦。
    程箏從未如此鮮明地感受到,在她麵前,克裏斯像不堪一擊的紙牌塔。隻要她一口氣,一根手指,就會坍塌。
    他卻又很快轉過臉。
    “我也有想放棄的時候。自從知道我們小隊團滅的真相後,我就算合上眼也睡不著覺。在實驗室裏每天又沒事做,無聊和內疚幾乎折磨得我發瘋。好像人人都是我的仇人,又好像,人人都無需為我隊友的死負責。有時候,我甚至會慶幸隊友死得幹脆,不用受那些折磨,也不會在輸贏定生死的測試中相遇。”
    克裏斯從前也滾打摸爬了很久,最明白想拿就要先給的道理。他想要程箏敞開心扉,最起碼他自己不能設防。
    這也許是最後的機會。大仇得報,故友相聚,程箏的心防會鬆動一些。她還小酌了幾口。再沒有比這更合適的場合了。
    程箏不答話,他也不在意。她願意坐在身邊聽就是最好的了。
    “你對我,有一些誤解。我其實不在乎變異。隻是二次變異後,平衡被打破,我想要改善,重獲健康。如果哈特光明正大招人,我說不定就去了。但是我無法忍受,一塊出生入死的兄弟就這麽不明不白地死了,死於篩選……哈。”說到一半,他捂住了眼睛。
    螯肢卻貼到了程箏的雙手。
    她比克裏斯更快,手掌早已輕輕蓋住克裏斯的雙眼上。
    正好,她也不需要看克裏斯的眼神。
    “我想,你對我也有一些誤解。”
    一旦開了頭,往下說就容易了許多。
    “我……不是你想的,忍辱負重的好人。這話要被她們聽了,要打我的。如果不是和哈特有仇,說不定他們正大光明招人,我也就去了。”
    心裏話很快就說完了。程箏手指動了動,有點後悔自己莽撞。這下怎麽收場。
    “你以後,別用那種眼神看我了。”
    “哪種眼神?”
    “當我是忍辱負重的好人的眼神。”仰望的,信賴的,懵懂的。
    “我挪開了啊。”
    “……嗯。”
    程箏慢慢把手騰開。
    像烏雲驅散,露出了克裏斯濕漉漉的眼睛。
    真奇怪,她和克裏斯對視那麽多次,卻從來沒有注意過他的眼睛,隻在乎他的眼神。
    他的睫毛不長,但很密,跟頭毛一樣帶點卷,簇簇分明,一開一合,同他腹部的鉤足似的。說起來,他一雙眼睛就像一對小黑蠍,內眥是細窄頭部,外眥則如蠍尾飛斜入鬢角。很漂亮。
    有了解藥樣本後,還留著副手徒增隱患。
    程箏火速把他打包送到鳥不拉屎的地方,保證他就算想聯係哈特也有心無力。
    至於團隊成員,為了躲避哈特的追查,則化整為零,各自蟄伏。
    程箏和克裏斯暫居早前買下的鄉間田莊。附近都是家族式的莊園,地廣人稀,自給自足,鄰居間幾個星期也未必見上一麵,安置蠍人再合適不過。
    兩人萬萬沒想到,定居後最棘手的問題居然不是保密,而是飲食。
    程箏做飯隻是勉強能吃的水平。克裏斯雖然手藝不錯,但莊園年久失修,他力氣又大,第一天弄壞了煤氣。
    克裏斯慘兮兮地拿著被擰下來的開關,在程箏的死亡凝視中慢慢轉過身,“對不起,我馬上就修……”
    “……”見識過廚房裏的兵荒馬亂,程箏按著額頭提議,“之前的罐頭還有剩。先吃那個。其他的吃完飯再說。”
    好在克裏斯從前是傭兵,最擅長的便是在缺少炊具的情況下烹飪。
    他很快在庭院裏生起火,架個小鍋熬骨頭高湯。
    高湯沸騰,飄出鮮香,一片寂靜中,咕嚕咕嚕的聲音格外明顯,引得清理家務機器人內部灰塵的程箏三不五時地回頭看。每次回頭,她仿佛都要問克裏斯“熟了沒有”,卻又憋住了。
    像隻貓。
    克裏斯暗自好笑。
    程箏的胃早就被哈特的夥食養叼了,這幾天接連奔波,連熱飯也沒吃上幾口,想必已經饞得不行了。雖然路上變裝模糊蹤跡時,也扮過揮金如土的富家女,但程箏為符合人設,拒絕了克裏斯大吃一頓的提議,勒緊了褲腰帶吃健身餐。有時克裏斯也為她的堅持吃驚。更難得的是,程箏從不叫苦。
    “煮好了,快來吧。”
    “等一下,我馬上就好。”
    家務機器人是已經停產的老款式,安全性極佳,不怕被人黑入,但不夠智能,還得主人下達指令才能執行家務,而不會自己判斷。
    程箏想趁吃飯的時間,讓它把客廳掃幹淨。因此打算等機器人啟動後再出去。奈何腸胃不爭氣,她話音剛落,就響了一聲。
    遠處舀湯的克裏斯大笑了起來。院牆上的藤蔓簌簌而動,翻出波浪。
    變異體這該死的敏銳。
    克裏斯完全是故意的。如果他輕輕笑,她根本聽不到。
    程箏咬牙合上機器人的蓋子,氣勢洶洶地走到火堆邊。
    克裏斯半點不懼,笑得眉眼彎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