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她和蠍子(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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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變異體隻能眼睜睜看著對自己愛搭不理的雌性對人類敞開了自己。他一腔怒火隻能對準不知好歹的對手。
    進門後,程箏直奔主腦。
    這是她犯的第一個錯,也是最致命的一個。
    若是平時,她決不會忘了檢查房間。但經曆諸多波折後,她看向目的時,眼中隻有直線。
    這麽多年,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偽裝自己,潛入實驗室,聯絡暗樁,應付別人的試探,又要在極短的時間跟上那麽多天才的腳步——即使品德令人不齒,他們的天才卻無法否認,在同事們的放鬆時間還得鍛煉體能。她一直做得不錯,卻在接近終點時出了紕漏。
    這隻是一個很小的紕漏。假如她足夠幸運,可能什麽後果都不會有。
    但她就是這麽不幸。
    或者說,對手就是這麽幸運。
    在她清除數據,長舒一口氣,準備支援克裏斯的時候,冰冷的槍口貼上了她的脖頸。
    她舉起手。
    屏幕映出埋伏者的臉。
    米勒。她苦笑。當然是米勒。隻會是米勒。
    程箏的視線落到他包紮過的手腕。那裏是植入芯片的地方。
    他們太過依賴紅桃的判斷。但紅桃並不總是對的。
    如果米勒剜出芯片,引誘變異體,完全可以營造出他被生吞活剝的假象。
    假死是他的第二個局。程箏一腳踏了進去。
    世上哪有足夠幸運的事,所謂的幸運,不過是勝利者苦心經營的命運。
    程箏觀察他的神情。
    她知道他。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四區副手,不擇手段,前途無量。如果哈特集團能擬人,那大約是米勒的形象。
    他有日耳曼人典型的樣貌,淺金發割過顴骨光影,藍眼睛含著碎冰樣的嘲弄。“有時候,不得不承認人工智能也會失手。”
    這種話由哈特死忠米勒來說格外諷刺。畢竟他們的紅桃剛剛不敵敵方黑客,被其俘虜。也是紅桃,被他利用,反將一軍。
    “看在我幫你做了後續掃尾的份上,我們聊聊?”
    她和米勒在屏幕中隔著防毒麵具對視。
    他的目的和她相反。她想要清除實驗數據,讓哈特數年經營化為烏有。米勒則要保住數據,將它帶出實驗室。在程箏來之前,他已經拷走核心數據。剩下隻是垃圾,反可能成為哈特的把柄。
    但他沒急著進行下一步,而是耐心等待。果然,預定的人質興致高昂地衝進來,替他做了剩下的工作。
    程箏頂著槍口想通一切,語氣更加溫和,不見一絲功敗垂成,遭人戲耍該有的氣急敗壞。
    “你為什麽冒著這麽大的風險保護數據。就算哈特損失慘重,也問責不到你頭上。即便你什麽都不做,折損了大量人才的哈特也會更重用你。不知你是否願意大發慈悲,在門外決鬥結束前的無聊時間,滿足失敗者小小的好奇。”
    米勒似乎很滿意她的聰敏。
    他的確顧忌門外的實驗體,才沒有下殺手。
    如果章魚贏了,那程箏是肉盾。如果蠍子贏了,那程箏是人質。兩種情況都需要她活著。
    但這不意味著他容許她刺探策反。因此他將話題轉向程箏。
    “不如聊聊你為什麽會投到瑞文傑手下?我很奇怪,你有天賦,夠冷靜,有時也很瘋狂,哈特應該是你理想的容身之地才對。”
    “或許是我太虛榮,喜歡標新立異?在這裏我不正常得太正常了。所以我適應不良,一心掀攤。”
    米勒對此嗤之以鼻。
    “我對你其他的事不感興趣,既然如此——”
    有龐然巨物被扔到大門上,帶來劇烈的震顫。
    米勒的注意力為之所奪,程箏抓住機會轉身偷襲,但米勒反應更快,垂手開了一槍,子彈擦過程箏的腰際,確保她失去戰鬥力又不會死去。
    反殺的時間結束了。米勒拉開距離,槍口對準程箏,“這麽活潑,不如現在出門看看。”
    腰上熱辣辣的,出血了,程箏在米勒的默許下簡易包紮了傷口。
    期間門外一直寂靜,仿佛先前隻是錯覺。
    但她們都知道不是知道不是。
    門外勝負已分。門內虛假的太平也就結束。
    程箏昂首走了出去。
    走廊正對著門的方向坐著熟人。
    正在研究監控器裸露的電線的克裏斯轉過頭,他傷得不輕,眉弓橫劈一道傷口,血珠不斷沁出,潤濕了濃黑的眼睫。
    蠍人滿不在乎地抬胳膊蹭了下。
    即使發現數據被米勒拷走,程箏的心跳也沒有那麽快過——
    克裏斯隻剩半條胳膊了,從手肘往下的部分異化成了螯肢。鋒利的邊緣能夠輕易傷人,卻無法擦拭汗珠,無法為自己包紮。他隻能一遍遍抬起手臂,蹭掉滴落的血和汗。
    “程……?程箏,你受傷了?”克裏斯聲音嘶啞。腳邊斷肢抽搐,他不自覺碾了一下,拖出一道稀泥。
    斷裂的觸手上有鉗斷與撕扯的痕跡,可以想象克裏斯將它從章魚人身上生撕下來的樣子。
    被感染後,克裏斯的力量更強了。
    但好在他理智尚存,沒有如敗亡的對手一般淪為藥劑的奴隸。
    “米勒,你想要什麽?”
    “你知道我?那就好,讓我們省去自我介紹。如果希望你的朋友平安,那就退後,我可相當了解你的能耐。”
    直到克裏斯退到牆角,不可能用尾巴偷襲,米勒才點點頭,“克裏斯,你已經無法回歸普通人的生活,為什麽要離開哈特?別被複仇的私生子用正義、善良欺騙。”
    “隊伍覆滅過的前任傭兵,手無縛雞之力的亞裔科學人員,鬼鬼祟祟的黑客。他就騙這些人送命。他自己呢?克裏斯,他自己在哪裏?”
    不對勁。米勒的提議過於得意忘形了。
    臨陣挑撥能多有用?米勒難道以為三言兩語就能把克裏斯招攬到麾下?
    就算克裏斯動搖了,答應了,米勒又能用什麽保證他的忠誠?萬一蠍人是假意答應來換取近身擊殺的機會呢?
    程箏無法相信米勒走出了這步爛棋。他一定還有後招。
    “你不許胡說!瑞文傑不是那樣的人!”程箏扮演了一個偏激愛慕者,甚至不顧腰間傷口崩裂,猛烈掙紮。“你閉嘴!”
    她試圖逼出米勒的後手。
    與人博弈的樂趣在於,局勢並非一成不變。
    之前,米勒拷走數據,脅迫程箏,拿捏住兩人軟肋,甚至有餘裕招攬克裏斯,占盡上風。
    現在,人質開始耍橫,米勒反而不得不稍作妥協,安撫程箏。
    他怕鬧出誤傷人質的烏龍,也怕程箏拚著沒命的風險,也要幹擾他,為蠍人創造機會。
    “那讓我們聊聊未來?”米勒笑容滿麵,風度不改。“你們的待遇的確不妥。程的才華不該被埋沒,而克裏斯,你的實驗需要更加慎重,目前頻率過於密集了。但你們也知道,核心實驗室成立太久了,高層都已固化,許多研究成了爭權奪利的工具。這違背了初衷。好在在你們的幫助下,這些問題都已經被抹去。我們可以重建一個實驗室。一切都將是新的。”
    好家夥。程箏和克裏斯交換了一個眼神。感情她們搗毀實驗室,還推動了米勒向哈特靠攏。誰能料到,他一副華爾街新貴的扮相,骨子裏卻是個瘋狂科學家。
    “克裏斯,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我很遺憾。我一直反對加強變異程度的研究。如果想要隻知廝殺的大蟲子大章魚,我們何必用人實驗?先前的你,理智、均衡、完美,才該是實驗的典範與方向,所以我一直在推動可控變異,探究怎樣讓變異可收可放,讓變異者自如控製形態。如果成功,克裏斯,你能收起尾巴,用雙腳行走,或許還能回到普通人之中。你們或許已經看到初步成果‘解藥’了,這是研究出的副產品,能夠逆轉輕度變異。”
    程箏當然知道,片刻前她兜裏就有四支,剛剛同手環一起被搜走了。米勒還挺識貨,拿走防禦手環後就帶在了身上。
    這就是米勒的籌碼,任何一個變異體都難以抵禦的誘惑。“而私生子想要銷毀它的數據,中斷這項研究。程,告訴我,即使你們想要重啟,以你們的資本,要多久才能取得成果,三年?五年?十年?那時克裏斯還有人的思維嗎?”
    克裏斯的尾巴尖磕著牆壁,發出清脆的輕響。不知道是因為變異加深,還是因為米勒的話,他的小動作變多了。卷發搭垂在他眉宇間,隨他動作搖晃。“程箏?”
    他的眼睛很黑,有時候程箏覺得那是雙小動物的眼睛。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她就這麽想了。
    像樟木上梳理羽毛的一隻鳥,像搖尾巴扒草叢的一隻狗,乃至於像水箱裏吐泡泡的一隻螃蟹。
    他有這樣的眼睛。
    所以同事們議論一號實驗體,也就是克裏斯,是個讓人毛骨悚然的魔鬼時,程箏頗不以為然。
    她也見過他和別人打架,哪有那麽可怕。實驗體之間難免打架,打架難免臉上濺血,濺了血,難免要擦,血跡幹了硬擦會疼,難免擦得很慢,擦得慢了,難免像個嗜血魔頭。
    克裏斯也見過程箏旁觀,他知道別人說他打架如何可怖,但在同伴前,他依然如故,她們不能暴露聯係。好在她沒有因此害怕他討厭他。
    隻有一次,她們的對話越了界。程箏問克裏斯實驗時都在想什麽。那次克裏斯正躺在岩石下晾尾巴,聞言眯縫著眼睛望她,“什麽都不想。”
    他還能什麽都不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