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七歲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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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前幾個阿哥上學采用的是典型的私教模式,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滿文老師和漢文老師。即便是同在尚書房或者無逸齋上學,彼此之間也用暖閣或者屏風隔開,防止相互幹擾。不過年級相仿進度相近的阿哥們之間,偶爾會合並上課而已。
    但是這種模式,在最近被打破了。
    原因無他,牽扯進明黨案的師傅們都被迫停工了。這個數目還著實不少呢。就拿八阿哥來說,他本來就算明珠一派的人,納蘭明珠也沒少拿“八阿哥師傅”的名頭給自己人鍍金。於是等到郭琇暴雷的時候,好家夥,四個滿漢師傅一個幸存的都沒有。
    這也就造成了八阿哥和老三、老四合並上課的局麵。老五和老七雖然也半失學著呢,但前者在太後娘娘跟前盡孝,後者腿疾又犯了,索性功課減半,就當放假了。
    不得不說命運真的挺奇妙的,顧八代這個小小的教室,匯集了最後你死我活的三個皇子。他們互相都不怎麽看不上眼,最後四阿哥胤禛勝者為王,三阿哥和八阿哥都是慘烈收場。當然,這是原本時間線的劇情,在我們這個時間線裏——
    “四哥,你慢點,我剛剛沒看清。a……abka……”
    “abkadedeyeregashabi,”四阿哥流利地說出一串滿語,“天空有飛鳥。”
    小八爺看著紙麵上的鬼畫符,再看看理所當然的四阿哥,然後兩隻大眼睛成了蚊香狀。沒錯,他們正在進行滿語一對一幫學,用顧師傅的話說,叫“教學相長”。
    胤禛本來覺得好像哪裏不太對的樣子,但隨即他的注意力就被學渣弟弟給牽跑了。“愛新覺羅·胤禩!你平日裏說話不用滿語的嗎?!難道延禧宮平日裏說話不用滿語的嗎?大哥的滿語是所有科目裏學得最好的,再看看你!”
    正在被外語毒打的胤禩委屈極了:“會說和會寫是兩回事啊。”
    “哪裏就兩回事了?漢字才是象形文字,滿文是表音文,會說就會寫,你給我清醒一點!”
    小八爺苦哈哈地抓
    著筆跟鬼畫符一樣的滿文字母死磕。他現在懷疑他四哥有強迫症,就算是教個平日裏點頭之交的弟弟,也非得他考滿分,不然就暴走。太可怕了qaq,同樣是幫扶教學,三哥教他作詩的時候就嘻嘻哈哈過去了。兩相對比,完全是放假和魔鬼訓練的差別。
    可惜胤禩也無處訴苦,哲嬤嬤和紅繡隻會一臉欣慰地看著他苦讀。周平順呢,胤禩自認為和周平順是平等的江湖友誼,實在不好展現自己無能的一麵。對了,還有個顧師傅,一本書一杯茶,全程看好戲。
    !人活一口氣樹活一張皮,不就是滿文嘛,區區表音文字還能將他這天才小神醫難住不成?
    心中發狠的胤禩埋頭就是抄抄抄寫寫寫,一時竟把旁邊的人都忽略了去。
    看他認真的模樣,四阿哥甚感欣慰,但隨即,愛操心的胤禛又皺起了眉頭。“小八還是很用功的,可見是他之前的師傅不好。”
    說到八阿哥之前的師傅,顧八代可就不困了啊。“就他們那學問人品,哈哈,花裏胡哨的小蝴蝶也能教鷹隼飛翔了嗎?不過八阿哥也算是因禍得福,趁著這波清算,換幾個有真才實學的來教他罷。”
    “按理說明珠與文官向來親厚,難道門下還找不出一個良師嗎?怎麽就敷衍至此?小八再不濟,也是皇阿哥;這還是曾經救過納蘭性德呢。”胤禛愈發不痛快了,“難怪這回遭人彈劾,原來是平時做人就出了問題。”
    十歲小朋友的時政評論,顧八代隻想嗤之以鼻。明珠要是不會做人,那他也混不到大學士的位置上。至於說八阿哥的師傅選擇,那難道是明珠拿的主意嗎?拿主意的是上麵那位。
    如果說非要找一個源頭出來責怪,那——就隻能怪八阿哥的出身不好了。這麽個白白胖胖又懂事的小孩,若非另辟蹊徑展現出了醫學上的超強天賦,按照皇帝原本的思路培養下去,將來恐怕也就是個官僚教育教出來的工具人。看著也是文武雙全的樣子,但深究下去,德行和基礎就沒一樣牢固的。若是心性寬和做事勤勉,就是福全那樣的庸才;若是憤世嫉俗自暴自棄,前車之鑒就
    是常寧。
    不過現在八阿哥學了醫,反倒是走上了一條從沒有皇子走過的路,將來反倒不好說了。顧八代摸著下巴,就目前而言,學醫鍛煉了八阿哥的意誌力,也培養了他謙遜愛人的品質,即便是跟顧八代最得意的弟子四阿哥比起來,也是伯仲之間啊。
    顧八代能看出來的人才,他不信惠妃和明珠會忽視過去,那麽此次把明黨推到倒台邊緣的彈劾事件,那個將明黨打包出賣的所謂叛徒……冷汗悄無聲息地浸透了顧師傅的後背。有一個可怕的猜測,是即便老流氓如他都不敢去深思的。
    斂財一輩子的明珠,準備把自己門下所有的貪官汙吏作為不良資產破產清算,從此留給納蘭性德的就隻有真正大浪淘沙淘下來的人才,以及巨額的財富。更妙的是,明珠把自己也包裝成了受害人,隻要他不死,曾經憑灰色利益串起來的老人情老關係還隨時能夠廢物再利用。
    當然副作用同樣巨大。
    就像明珠夫人——愛新覺羅氏,此時此刻隔著宗人府囚人的小窗,問明珠的那樣:“端範,你曾經風光無限,得罪了不少人。如今驟然失勢,若是有人想落井下石,趕盡殺絕,該怎麽辦呢?”
    明珠一臉沉痛,但眼睛裏閃爍著孤注一擲的光:“連累夫人了,你要保護好性德。隻要性德好好的,這個家就還有再起的希望。我當年不過是一無所有的小小侍衛,白手起家至於今日。性德是我兒子,德才兼備遠勝於我,老子能建功立業,平步青雲,沒道理他做不到。”
    雖然外表是個審時度勢的老人,但明珠骨子裏的賭性一直很強。當他發現有幾股暗潮洶湧的勢力想將明黨連根拔起的時候,就已經準備好趁機掀牌桌了。什麽門人,什麽心腹,凡是有可能連累性德的,都要趁這一把全扔出去。
    熬過了這場滔天洪水,明黨就可以由明轉暗,形成一個以性德為中心構建的堅固暗礁。
    老一輩的戰爭號角已經吹響,而作為其中一方最重要底牌的納蘭性德,還戰戰兢兢地行在返京的路上。他們一行在離開盛京的時候遇到了一口被投毒的水井;入關的時候聖旨
    差點被毀;等跨過了長城,一群暴民直接衝出來要殺羅刹俘虜。
    這就是個傻子,也能意識到有人使壞了呀。
    作為隊伍統帥的納蘭性德一晚上沒合眼,好好一個帥小夥成了熊貓眼。萬般無奈之下,他召集林興珠、蘇勒,還有俘虜中的幾個軍官,把話攤開來講。
    “諸位都知道,家父是當朝大學士,按理輕易是不會有人與我們為難的。此番有說滿語之人偽裝暴民襲擊羅刹人,實在蹊蹺。要麽,是家父疏漏,讓政敵猖狂至此;要麽,便是家父在京中出了變故,無暇顧及我。
    “性德,相信後者。”
    林興珠好歹還曾在清朝和鄭成功之間感受過陰謀算計,從小在黑龍江長大的蘇勒聽得頭都大了。“納蘭,你就直說吧,該怎麽做?咱們都是生死關頭結下來的交情,沒這麽多彎彎繞繞。”
    羅刹安德烈等人大部分聽得一知半解,但有人要殺自己啊,這種利益相關,自然格外緊張。
    納蘭性德深吸一口氣,嚐試用更簡潔的話表述道:“有陰謀。”他指指卷毛白皮的俘虜們,“你們死了——”又指指己方的幾個將領,“我們會被治罪。這是個陰謀。”
    這下大家都聽懂了,並且瞬間建立了跨民族跨國家的統一戰線。安德烈第一個表態:“哥薩克騎兵必將為兄弟死戰。”
    納蘭性德並沒有輕易就放鬆對俘虜的思想工作。“陰謀,這次沒成功,肯定還有下次。陰謀要你們死,而大清的皇帝不會要你們死。大清馬上要和你們的索菲亞攝政女王議和,議和之後,你們想回去的可以回去,不想回去的也可以留在大清,為大清皇帝打仗。有爵位,有住房土地,也會有錢。”
    這是納蘭性德第一次透露清廷方麵對雅克薩俘虜們的政策。按紀律他是不該先一步透露給他們的,然而事發緊急,必須讓這些哥薩克騎兵配合。
    一番大棒加甜棗,六十六名身強力壯的俘虜齊齊站在露天原野的火堆旁,表示一切都聽納蘭性德的指揮。
    兩年前還以寫花間詞著名的才子,現在胡子拉碴滿麵塵土地站在一群軍
    人的最前方,他的盔甲上還沾有暴徒的鮮血,他的胸中爆發出遺傳自父親的冒險與果決。
    “我們所有的戰馬隻有三百匹。現在,你們六十六人,以及京旗八十四人,一人兩騎,飛速進京。剩餘人等,以輜重車為掩護,由林將軍帶領折返山海關,等待消息。”
    為了盡快把俘虜們平安帶進京城,納蘭性德不光解除了他們的束縛,還同樣發給他們快馬。一旦這些人趁機出逃,區區八十四人的京旗根本無法阻止。
    這是一場賭博。促使納蘭性德開啟這場賭博的,不過是一些似是而非的“巧合”,以及,他的政治直覺。
    “諸位,此去前途不明,稍有差池便是萬劫不複。”納蘭將軍摘下頭盔,深深頷首,“性德的性命就交給諸位了。”
    由多股勢力臨時拚湊起來的隊伍,麵對未知的敵人,本來是最容易潰散的。然而在納蘭性德的安排下,軍事機器極為有效地運轉起來。晨曦尚未破曉之時,原本尾大不掉的隊伍就在黑暗的平原上分成兩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分道揚鑣。
    南行的那支馬隊,在華北的曠野中劃出一個大大的s型,繞道西南,接近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