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十一歲的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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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著兵部催得急,戴梓正月裏就到了京城。正月二十火器廠開工,他還到施工現場跟人討論了一下建築圖紙。
    在沒有小八爺的那條時間線裏,戴梓一直在東北呆到終老,乃至於後代都自稱鐵嶺人了。他現在能夠早早地回到北京,參與進清朝火器革新的事業裏,不得不說是蝴蝶效應的結果。沒有小八爺,就沒有活下來的納蘭性德;沒有納蘭性德,就沒有被慧眼識珠的衛明參;而若是沒有衛明參極力保舉,戴梓也難以洗脫冤屈。
    戴梓過完年就四十一歲了,他是漢人,也沒走科舉的途徑,而是在三藩進犯浙江老家的時候以布衣身份主動投了康親王傑書的隊伍,憑著軍功直接進入中樞,從此給康熙當幕僚,一直到他被南懷仁誣告私通東洋。
    emmm,這條特殊的晉升路線是不是有點耳熟?
    沒錯,姚啟聖最後一次出仕也是“私募軍隊——投效康親王——抵抗三藩”,若說有什麽區別,就是戴梓是走單槍匹馬的智囊路線,最後進了中央,而姚啟聖則是將領型人才,最後外放成了封疆大吏。不過若是時間倒回到三藩剛亂的時候,大家投靠的是同一支部隊,祖籍相同,又是同僚,自然交情不錯。
    反正讓如今四十多歲的戴中年說起來,姚啟聖是為數不多讓他佩服才幹的人了。
    這話是對著姚法祖說,末了還要補充一句:“年輕人,你若真能像你祖父,那真是天要讓姚家興盛啊。”
    姚法祖也沒想到傳聞中孤傲的火器達人會對他這麽和藹,饒他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這時也有些小迷弟的惴惴不安。“我從小就聽表叔說,戴公的火器精巧而實用,連洋人都比不上,心中神往已久。沒想到卻是與我家有舊。”
    戴梓長著一張飽經風霜的臉,看著比他的真實年紀要大,一笑就是一副老爺爺和藹樣。“你表叔對火器也有研究嗎?”
    姚法祖點頭:“也是從前在福建的事了,施家的世驃表叔跟我們玩得好,還帶我們去看過炮台呢。後來家父調回浙江,許久沒再見了。”
    聽說是施琅家的孩
    子,戴梓的臉上就帶出些不高興來:“我不喜歡施琅,他家有幾個小子養得可迂腐了。”
    “迂腐,難道是……施老二嗎?我倒是聽說他官聲不錯。”
    戴梓一拍手:“哈,提他作甚。不說那些不相幹的人。”若說戴大師也是有趣,一邊不許別人提施琅一家的人,一邊自己還要評論兩句。“施老二還算是個能幹事的,但他家的老大和老五,什麽玩意兒?啊,氣死我了。一提起來就生氣。”
    他也不管在場的是不是還有八皇子,有什麽想法好惡都直言不諱。小八托著下巴看他,一副求八卦的模樣。不過他一副感興趣的樣子,戴梓反而不說了。“今天看到姚公的後人高興,倒是忘了貴客。”他笑眯眯地朝小八爺招招手,“老夫這還有些榛子,阿哥吃不吃,長白山產的哦。”
    “吃吃吃。”胤禩舉起小手。
    於是戴梓就動作嫻熟地剝起榛子來,又快又好。
    兩個半大孩子自己上手,發現剝榛子這件事,哪怕有工具,也遠沒有戴梓做得這麽輕鬆。剝壞了兩個後,胤禩和姚法祖就自覺停了手,隻眼巴巴地看著戴梓,等著吃。
    “戴公在盛京的時候經常吃榛子嗎?”
    “可不是。嗐,老夫是流放去的,發的粟米可不夠吃,倒是林子裏榛子管夠,動動手就有美味享了。回頭給你們做榛子烙餅,我家的幾個娃娃都愛吃。”
    他說得歡樂,但聽著就知道當時過得艱難。一家人餓肚子隻能去寒冷的樹林裏找榛子果腹。胤禩暗暗掃視這處戴梓的臨時住所,火器大師的個人物品都很普通,打了補丁的床單,補過缺口的瓷碗,就是普通農家的水平。可見是真拮據了。偏偏某人安貧樂道,並不覺得作為一個五品官用這些器物有什麽不對。
    胤禩點點頭,這個戴梓他記下了。跟朝廷官員結交還是要謹慎的。他上一個大力保舉的是治河的靳輔與陳潢,這兩年觀察下來,倒都是清白能幹的人,既沒有過度阿諛他的行為,也沒有拖後腿的親朋好友。如今這個戴梓嘛,再觀察觀察。
    心裏已經有想法的小八爺吃了一頓榛子,又在姚法祖的
    強烈要求下給戴梓把了脈。他被流放了三年,身上多少有些小毛病。考慮到戴梓可能舍不得花錢去買藥,小八爺大手一揮,送了一個療程的養生藥包。
    “這怎麽使得?”戴梓連聲推辭。
    姚法祖卻嬉皮笑臉地架住戴大師的手,非要他把藥收下。戴梓一個文人,顯然不是從小練武的姚法祖的對手,最後不得不屈服在武力之下。
    “八爺開醫堂的,藥材他多得是。”姚法祖說。
    小八爺抬頭挺胸:“那是。免費,就當是回戴公的榛子了。”
    兩個孩子插科打諢,到底讓戴梓沒再繼續推辭。這次拜訪就在友好的“祖孫”氛圍中結束了。
    戴梓以後會住火器廠後麵的宿舍,隻等著那裏的土木工程結束。同樣是為了避人,火器廠和種痘所都在西門外的官道旁,被農田和荒地環繞,附近還有幾處湖泊,便於救火。而再往北去,就是以暢春園為中心的園林區了。總之,以後戴梓跟小八爺就是鄰居了,跟鄰居的第一次會晤友好,是一個好的開頭。
    過了一個年,康熙像是從去年那場不敗而敗的大戰中回過神來了,開始挨個召見後妃和兒子,如同中央空調一般給家人吹暖風。至少,在胤禩看來,康熙依舊是那個待他挺和藹的父親,完全沒有三阿哥和太子遇見的那麽可怕。康熙甚至還給他準備了杏仁豆腐當點心呢。
    “聽說你去見過戴梓了?”康熙問。
    小八爺一勺一勺挖豆腐吃得歡快。“是啊,畢竟是我舅舅推薦的人,我得去掌掌眼。”
    康熙被他逗樂了:“那掌眼的結果如何?”
    “不是個長袖善舞的,但能做實事。旁的,一次看不出來。”
    “喲,還準備看二次三次嗎?”
    小八爺:“呼嚕呼嚕,汗阿瑪,小八忙得很,二次三次,得等小八有空了再去。”
    “你最近又忙什麽?”
    “又是正月了汗阿瑪,又要種痘了。”說起本職工作,小八爺的精神麵貌都不一樣了。他放下吃了一半的杏仁豆腐,從袖子裏掏出他準備了許久的奏章,鄭重地雙手遞交給康熙。“這是今年種痘的章程
    。”
    往年章程都是朱老太醫寫的,在太醫院留檔。今年是八阿哥胤禩第一回給種痘所寫計劃書,而且直接交到了康熙跟前。他有意想提高種痘所的地位,而康熙也是默許他這麽做的。
    甚至,康熙也很好奇十一歲的毛頭小子,能寫出什麽樣的章程來。不看不打緊,一看嚇一跳。那開頭就是人員管理,要求給種痘所的常駐人和流動工作者分開造冊,並規定薪水和獎金。接下來就是種痘的流程,什麽人做什麽事,如何監督,如何懲罰。詳細的一條條一例例,沒有半點假大空的廢話。
    太醫院承襲自前朝,其條例也不過就這樣,有些地方還不如。
    皇帝陛下頗感意外:“都是你自己想的嗎?”
    小八大方點頭:“兒子自打五歲就在太醫院學醫,六歲開始學種痘之術,又親眼看著種痘所從無到有。如今已經六個年頭了,有些心得也是挺正常的吧。”
    康熙的目光還在那封長長的奏折上。他看奏章一向仔細,打開了非要看完的,看到有些具體的條目時還會跟胤禩討論一二。
    “平民百姓種痘隻收二十文,這相比去年降價了呀。朕記得最開始是一百文種痘一人的,前年為了推廣種痘降到了五十文一人,今年又繼續降?這種價格放到江南,恐怕各家醫堂都會被你嚇到,連回本都回不了吧。”
    “皇阿瑪,兒子也不是一拍腦門拍出這個價格的。”
    “哦?”
    “第一,因為去年種痘的人眾多,而痘苗也越選越精,所以今年的水苗甚多,都是從去年種痘之人身上取的,屬於無本買賣。便是算上水苗所用的棉布和幾味藥草,成本也不到十文錢。第二,雖則平民種痘是這個價,但凡條件稍寬裕的人家,為了心安,還是會選五十文的‘好苗’,甚至三十兩銀子的‘苗王’也是有人選的。這些成本都是一樣的,不過讓富人多出錢,養我種痘所的人手,也能讓窮人種痘。”
    康熙聽到這裏就忍不住笑出聲:“這還劫富濟貧了啊?出息!”
    小八爺摸摸鼻子,心說我還真就是劫富濟貧了怎麽的。“富人買了自己
    的命更值錢的感覺,不虧;窮人隻花二十文就保得一條命,不虧;最重要的是,朝廷不用額外補貼,就控製住了天花疫情,更是不虧。這是……對……叫三贏,是三贏的好事。”
    “三贏,你小八爺贏三次嗎?”康熙撩起眼皮,“這麽損的主意誰出給你的?”
    小係統心虛地縮成一團,半圓形的小耳朵緊緊貼著腦門。
    還好它家宿主是個相當講義氣的宿主,當即一拍胸脯:“我自己想的。”
    康熙瞅瞅他,決定放過這個細節,不過有一句話他必須要說。“‘苗王’一針三十兩銀子,開價低了。朕沒記錯的話,每年的‘苗王’也就夠種二十人吧。”
    小八爺摸摸下巴:“也沒有那麽多王公貴族種‘苗王’吧……兒子還怕三十兩要高了,會沒人買。”
    “開成一百兩銀子。中間再分幾個檔次,二十兩的,五十兩的,半兩的……”
    胤禩越聽眼睛睜得越大。不是吧,皇帝爹,原來你才是真的資本家啊。
    康熙猶自意猶未盡:“三贏有什麽意思,就該讓眾王公和勳貴七贏、八贏嘛。”他也可以正好看看誰家是真的有錢。
    被迫要八贏的小八爺腦子都懵了,他默默端起了沒吃完的杏仁豆腐。來口甜點壓壓驚。
    “胤禩,你此前給軍中種痘,又進獻藥材給朕,忠心可嘉,有功於國,該賞。”
    八阿哥愣了愣,去年的事情今年才誇獎,時間線有些長啊。不過,有得賞就是好事。小八爺開開心心地謝了恩,然後他的手裏多了一個藥材園。聽康熙說,那園子遠在盛京圍場,有五百畝之大,種的藥材質量不錯,專供內務府用的。如今劃到他名下了,那裏出產的藥材會直接送種痘所和三懷堂,是用於公事還是賣了換錢都由八阿哥自己決定。
    這個賞賜有些驚人啊。
    這可不是一件兩件金銀珠寶,是一塊可以源源不斷產生財富的土地!天可憐見,他才是個十一歲的光頭阿哥,沒出宮開府的那種。
    小八爺一臉迷惑:“會不會給多了呀?我也沒幹什麽。”
    康熙搖搖頭。其他
    阿哥都有母家攢的家底,莊園鋪子不會少的,哪怕同樣是包衣生的七阿哥和四阿哥,舅舅外公都有人撈軍功的。隻有八阿哥的母家衛氏,實在是家底薄,唯有的那些田地都給衛明參這個伯爵撐顏麵了,再想讓他們拿出東西來給八阿哥,怕是要逼出事。那還不如他這個當阿瑪的來給。
    不過這些話康熙不會跟胤禩說,但扯了另一個理由:“之前得知消息,葛爾丹的大軍在回撤途中爆發了天花,死傷近三成。”
    胤禩張大了嘴巴:“這……”
    那準格爾大軍死於天花的人數可比死於烏蘭布通之戰的人數還多啊。太諷刺了,這是說清軍太弱好,還是說病毒太強好啊?
    胤禩想了半天的詞,最後選擇恭喜康熙:“那今年他就不會再打喀爾喀了。”
    康熙也露出一個輕鬆的笑:“正是。還好我軍種痘者甚多,才沒有類似的隱患。所以——園子賞你了,以後也要忠於王事,好好辦差,知道嗎?”
    有了合法的理由,小八爺接受賞賜也安心了。“多謝皇阿瑪。您等著吧,我一定讓全大清的人都種上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