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十二歲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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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們”的擔憂和期望,盧依完全沒有放在心上。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那個少年富貴又優雅的模樣。
大清的皇子會寫拉丁文跟我交流醫學,這誰頂得住?盧依道暈乎乎地想,皇帝陛下說是大清最博學的人,跟我交流還要徐神父翻譯呢,可見是吹牛。八皇子才是我的領主。不對不對,我已經把自己獻給主了,不能再認領主了,但他邀請我做什麽,我一定會全力以赴去做啊,哪怕是給愚蠢的土著看病。
哎呀呀,這該怎麽形容呢?
如果盧依道對中華文化再了解一些,他就能用典故來描述他的感受了。
如遇伯樂。
快樂的盧依道拉著剃頭匠小夥伴高竹分享了他的快樂,然後在第三天的時候收拾好工具,兩人包袱款款跟去了靳輔的府邸。
說實話,靳輔府邸留給盧依道的印象並不好。他已經不是剛剛離開故土時的那個天真學生了。病人及其家屬臉上的懷疑和敷衍是如此的明顯,以至於就算是對黃種人臉盲的外國人都能意識到,他們並不會按照自己的建議去動手術,而是繼續將希望寄托在那些黑乎乎的草藥湯上。
但是這一次登門,洋醫生受到的待遇卻和上一次大不相同了。
這不光體現在主人家用心地上了他們慣喝的紅茶和甜得齁人的點心,而且那幾個主人家的小朋友看盧依道和高竹的目光都是好奇中帶著友善的,不再是之前恐懼厭惡的模樣了。
盧依道雖然脾氣怪,注意力飄忽不定,有時候不說人話不幹人事,但他並不是傻的,知道肯定是八皇子替他們打了招呼的緣故。他有心想感謝,然而八皇子坐在上首,一邊喝茶一邊跟這家的老主人有來有往地對話,說的是盧依道聽不懂的漢語。於是教士醫生硬是沒找到插話的機會,全程懵圈地坐著。
反倒是高竹,他雖然也是個白人,但他是在澳門出生長大的,再加上從小就招攬生意的剃頭匠嘴皮子活絡
,還能找準機會恭維幾句,兼給盧依道做翻譯。
這番寒暄加簡單的問詢大約持續了一炷香的功夫,緊接著午飯就好了。廚房飄出誘人的醬肉的香味。
不論古今,中華料理的魅力能征服每個外來客。哪怕是滿心裏覺得大清這不如意那也不如意的盧依道,也禁不住咽了咽唾沫。
靳輔笑了笑,朝著幾位即將給他動手術的醫生做了個“請”的手勢。他這幾天氣色有些補回來了,一看就是有老實遵守小八爺的醫囑的模樣。
醫患雙方吃了一頓葷素搭配的美食,又小憩了半個時辰,時間已經到了午時三刻,正是一天裏最溫暖的時候,也是醫家傳統中認為人的狀態最好的時候。手術開始了。
正房旁邊的小臥室已經被打掃幹淨,窗戶大敞讓陽光暴曬了兩天。應小八爺的要求,床單被褥都是洗幹淨曬過的。也是這幾天天氣好,能有這紫外線消毒的條件。
靳輔沐浴後換了幹淨的舊衣,靠在床頭,將江湖人給他特調的麻沸散一飲而盡。而隨行的陸小太醫和高竹也忙活開了,所有傳教士帶來的器具,像是小小的窺鏡和各種型號的手術刀,都要在高濃度的酒精中浸泡消毒,而後在燭火上焚燒掉多餘的酒精。就同種痘時取痘痂的工具一個待遇。
主刀者在經過大家商議比拚後,還是讓剃頭匠高竹來擔此重任。旁的不說,他那手使刀的功夫確實精細。
盧依道和小八爺像兩個操心孩子上學的父母,一條條給高竹講注意事項。
“腫瘤不能破,一刀,一刀要把整體切下來。”八阿哥用漢語說。
“切之前要先用鹽水給鼻腔消毒,口腔、鼻腔是相連的,都要消毒。”盧依道用葡萄牙語說。
“將基底的息肉一並切去,寧可錯殺,不可放過,不然容易複發。”漢語說。
“你可先用泡了酒精的細線紮一道,便於看清。”葡萄牙語說。
“確認都切幹淨後讓我看一下,都好了再止血。不然百草霜一噴,都黑了
,什麽都看不清。”漢語說。
“止血一定要快。”葡萄牙語說。
剃頭匠高竹:閉嘴啊你們兩個甲方!
準備工作兩小時,真正動手五分鍾。用三把鉗子把左邊鼻孔撐開,線圈一套,再拿尖頭的小號細刀一割,最後用消毒的紗布沾了止血藥和油塞進鼻孔,齊活。
靳輔喝了麻沸散,又紮了針,臉都是木的。手術結束了老大人還不相信,直到看見了小銅盤裏的一小團還沒有指甲蓋大的血肉,才信了。
那團瘤子被小八爺泡進酒精裏帶走了,他還準備讓小係統掃描一下看看,到底是惡性還是良性。左右就切除手術這塊,大家都已經盡力了。隻希望是良性腫瘤,讓靳輔這位水利大師能夠為老百姓多修幾年堤壩。
時間並不會為一個人而停留,在等待靳輔的腫瘤掃描結果的時候,又有洋人登了三懷堂的門。
“主子,”小杯子臉上掛著討喜的笑,進到藥鋪後院來通報,“傳教士白晉來了。”
盧依道原本正興高采烈地拉著小八爺討論把脈的生理學依據,一聽白晉來了,就恢複了那副懨懨的死人模樣。
白晉是小八爺的鋼琴老師,盧依道是小八爺新交的醫道中人,一時間胤禩還真有種被夾在中間的微妙感覺。“怎麽?你們不是同為耶穌會士嗎?爺記得白晉一行剛進京的時候,南懷仁和徐日升都是極力引薦的。”
盧依道耷拉著腦袋,用蹩腳的漢語說:“別問我,我也不知道。”
這裏麵肯定是有些齷齪的。小八爺摸了摸下巴,朝盧醫生打了個手勢:“要不,你先去藥櫃後麵躲一躲?”
盧依道順從地躲到了後麵,神色那叫一個迫不及待、如釋重負。
幾乎是這邊這位傳教士剛躲好,那邊那個傳教士就在夥計的指引下進了院子。“八皇子殿下——”人未到聲先至,白晉神父的聲音熱情而充滿感情,一聽就是個傳教的好手,跟趕鴨子上架的盧某人完全不同。
八阿哥從容不迫地將盧依道喝過的茶杯藏到椅子底下的抽
屜裏,然後裝作沒事人一樣走到門口,朝白晉行禮:“白師傅。”
從上輩子開始就被好好教養的胤禩一向尊師重教,哪怕白晉隻是個音樂老師,見麵他也是主動行禮的。
皇子主動行禮,白神父連忙回以大清的禮節,嘴裏還要說:“不敢當皇子的禮。”一口京片子,可比朝堂上某些非京籍的大臣正宗多了。
得,這也跟徐日升一樣,是個特別能適應環境的主兒,不然怎麽能得康熙寵信呢?書呆子盧依道若是想跟白晉、張誠這種伶俐人爭寵,那真是自不量力。
“白師傅怎麽有空登我門?難道是病了?”小八爺一臉誠懇地問,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裏全是對師傅的關切。
白晉連連搖頭,臉上的笑容一直沒下去過。“哎呀,殿下,才不是那麽不幸的事呢。是我們的同事找到了一些歐羅巴的醫書,殿下一定會喜歡的。”
“哦,醫書。”這對於小八爺的吸引力可不是一般的大,“什麽樣的醫書?叫什麽名字?什麽時候成書的?”
“是哈維醫生的《心血運動論》,還有維薩裏醫生的《人體構造》,都是最近才有的新書呢。”白晉答道,“我們聽說殿下收集各路名醫的藥方和著作,想來這些歐羅巴的醫書也會得到殿下小小的垂青。”
“白師傅太謙虛了。”得到切實好處的少年神醫不吝於給人吹吹彩虹屁,“哪裏隻是小小的垂青呢?我如獲至寶。”
兩人商業互吹了一波,在友好的氛圍中,八爺收下了兩本解剖學的著作,而白晉也得到了一包上好的茶葉作為回禮。
等白晉告辭離開,盧依道已經差點在櫃子後睡著了。畢竟吧,他盧某人的漢語實在不太行,而八阿哥和白晉的對話又快,又夾雜著一些官場上客套的高級詞匯。盧依道一開始還想掙紮一下,沒兩句就徹底放棄治療了,放棄治療後那什麽樣的外語聽在耳朵裏都隻有催眠效果了。
漢語真是世界上最難的語言qaq。
盧依道睡眼朦朧地從後麵轉出
來,正想打個哈欠告辭回教堂,卻不想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那兩本書。
哇,拉丁文的版本,每一頁都熟悉得跟老婆一樣。盧依道在大學裏學了三年解剖學呢,課本就是維薩裏的《人體構造》,《心血運動論》雖不是課本,但哈維發現血液循環可是本世紀西方醫學最重大的發現,那哈維的作品自然也是盧依道這批醫學生中間極暢銷的讀物。
他鄉遇故知,這是盧醫生萬萬沒想到的。他的臉瞬間就漲紅了。
“這是方才白晉送來的書,他說明日開始要給我父皇講解剖學。”八阿哥跟盧依道解釋。
葡萄牙青年教士漂亮的綠眼睛裏蒙上了霧氣,高大的身軀都發起抖來。“他們根本不是醫生!”他先是衝口而出一句葡萄牙語,然後又用口音別扭的漢語又說了一遍,“他們根本不是醫生!他們會教錯的東西!”
盧依道在屋子裏走來走去,仿佛一隻被逼到籠子裏的幼獸。“他們隻想受歡迎,卑鄙的法國人。他們會讓歐羅巴的醫學丟臉的。”他捂著臉,又開始一連串地說葡萄牙語,“他們會把醫術吹得神乎其神,然後皇帝生病了,就會讓我去醫治。我開的藥方又會被那些該死的本土太醫反駁,最後皇帝沒吃我的藥,病沒好,就沒達到他的預期,就成了歐羅巴的醫術不行。上帝啊,讓我安靜地在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死去吧,我根本不想給王公貴族看病。”
盧依道以為小八爺聽不懂,然而,八阿哥他有一個名叫“係統”的翻譯器啊。
於是完全理解了盧神父心理活動的小八爺沉默地放下杯子。
“這就是傳說中的‘腦補喪’嗎?”八阿哥問他的小熊貓係統。
係統甩了甩尾巴,表示這麽負能量的年輕男性,龍龍也是第一次見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