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二十六歲的初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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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阿哥胤祤,還是個在尚書房念書的花朵。
前頭哥哥們在十五歲的時候,已經攪風攪雨了。且不說從老大到老八這個歲數的時候在主動加練騎射兵法,爭先恐後地請命上戰場建功立業了,就算是沒趕上對葛爾丹之戰的老十三、老十四,十五歲也已經是炙手可熱的禦前紅人了。
事情到了十五阿哥這兒,堪稱一個改變傳統的意外。因為老十五他真的,單純又躺平啊。你要說讀書習字,諳答布置的功課他也老老實實完成了,若說背書,他也能背個七七八八。但一到理解、分析,解讀曆史脈絡、政治鬥爭上,他就顯得不那麽靈光了。師傅講過的,他能記下來,師傅沒講過的,就難免有偏差。
當然,如小羽毛這樣背誦強項、策論平庸的選手,放民間也能勉強考個副榜,然而在康熙爺眼中,就顯得不夠聰慧了。偏偏他又不是調皮搗蛋的孩子,乖乖巧巧惹人心疼,於是老爺子也沒法一直橫眉冷對地訓斥他。
“你在尚書房多讀兩年吧。”最後也就是這麽一句歎息。
前頭哥哥們要是從皇阿瑪嘴裏得到這樣的評價,可不得羞愧萬分、真以為恥,回去後恨不得頭懸梁錐刺股。但十五爺不是,依舊無知無覺地保持著一般性的努力。
你要說他是因為上頭有親哥,不需要他為額娘掙榮譽,但事情也不全是這樣啊。
十一阿哥上頭有五貝勒、九貝子兩個親哥,他自己身體又不好,按理說最有理由躺平的了,偏他是再要強不過的性子。就連福晉的出身不好這件事,他都能抑鬱很久,如今嫡子都生了,還依舊抑鬱著。三天兩頭就是“家事不睦”、“鬱結臥床”。
十四阿哥上頭也有親哥。然而十四爺哪裏就是甘於人後的性子了?恨不得跳起來跟他親哥掰頭好吧。
而若是看看下麵一母同胞的十六、十七、十九三個小阿哥(原本曆史上的十五、十六、十八),功課上最努力的是排中間的老十七,嘴最甜的是老幺十九,反倒是王氏膝下的長子十六阿哥是個略有些木訥的。
所以啊,皇阿哥鹹不鹹魚,跟上麵有沒有親哥哥真沒多大關係,純屬各自性情使然。
被本性驅使的小羽毛開開心心地寫完了五月初一的功課,其間免不了要在寫數學題的時候要伴讀衛查理幫忙指點一番。但不管怎麽樣,他是順順利利地完成了今天的任務,再轉頭一看,五月初三給太子的生辰禮也已經送出去了,學業人情兩頭輕鬆,可以愉快地去給額娘講八卦了。
自打開春以來,小羽毛阿哥可是一直關注著一樁大八卦:西藏的達喇嘛活佛,是個沉迷酒色的假活佛呢,還寫了滿滿一本情詩。那本詩集是藏語寫成的,抄本已經落在了十五阿哥胤祤的手中。他最近跟藏地來的喇嘛學了些藏語,已經能讀其中最短的幾首了,越是品味越是覺得達喇嘛的詩寫得好。他不是對仗工整、修飾精巧的好,而是渾然天成、打動人心的那種好。
若是小羽毛受到了幾百年後的信息大轟炸,他就能用一個更準確的詞來描述六世達喇嘛的詩歌:浪漫。如今他不知道“浪漫”這樣的外來音譯詞,但不妨礙他推崇六世達喇嘛的詩歌。
可惜,興衝衝帶著詩集去跟額娘和哥哥顯擺的小羽毛,今天注定要遭受毒打了。沒有人把重點放在他是不是多學了一門外語上。
“你最近交往的喇嘛中,有兩個是太子派來的人。”良妃娘娘開門暴擊。
十五阿哥:“嘎?”
而一向偏疼他的八哥這次也跟額娘站在一起了。“太子授意他們傳播你哥哥我有大造化的謠言,從而將你我一網打盡。”
十五阿哥:……
“戲本都寫好了,就是你替同胞哥哥造勢,與妖僧為伍,妄議儲位。”像是怕他聽不懂,良妃把話說得更明確了一些,著實是有些侮辱人的了。
小羽毛是有些不靈光,但在宮裏長到這麽大,也沒有那麽的不靈光。汗水滲透了他薄薄的紗緞,把夏裝的後背都給浸濕了。“我……我不知道。那我……我這就扭了他們去慎刑司。”
八貝勒:“難道皇子沒有福氣麽?為何聽到‘福氣’一說就火急火燎地逮人,你是不是心裏有鬼?便是到了皇阿瑪跟前,他們兩人也會反咬一口,說是你行跡敗露,才棄車保帥。”
十五阿哥是直覺係動物,直覺給他瘋狂拉警報,一旦事情捅到康熙跟前,就是你死我亡的局麵。在極端高壓的逼迫下,小鹹魚也不得不飛快成長。他心髒狂跳,四肢的肌肉都在以一個極高的頻率顫抖。而少年的臉上,顯露出一種決然的神情:“若先滅其口呢?”
“沒有合適的借口,如何誅殺喇嘛。他們背後有人,若是兩人具死,他們的主子不會追查嗎?查到你身上,又如何跟皇阿瑪解釋?”
小十五慌了:“那就真沒辦法了嗎?八哥,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跟喇嘛走得近,我……”
“要不舍掉十五吧。”良妃突然說。
十五阿哥如遭雷劈,瞬間閉嘴。他一卡一卡地扭過頭,看向一臉冷漠的良妃,眼淚都飆出來了。“額娘,你是我親額娘——”
“閉嘴,別嚎。”
小十五瞬間沒了聲音。他垂著頭站著,仿佛一顆被冰雹砸懵了的小白菜。
“你與眾喇嘛交往過密,已經超過半月,宮中多人目睹,已成定局。”良妃慢慢地跟小十五分析道,“宮中唯有你一個阿哥與藏地喇嘛走動頻繁,想轉嫁他人或與旁人共擔也是不能的。直郡王、誠貝勒等雖也在府上延請喇嘛,但多是滿洲喇嘛和蒙古喇嘛,還是不同的。”
十五阿哥懊悔不已:“是我行事不慎,隻顧著看熱鬧開心,忘了大清與藏地關係微妙,藏地喇嘛更是包藏禍心,皇阿瑪早已知之。是以他們隻有供職宮中被監視的,沒有被延請到各家王府的。如今大錯已成,即便是我逃不脫懲罰我也認了,至少不要牽連到八哥。”
“血脈相連,教養相關。你是我同胞弟弟,你犯了錯,我不替你分擔些,反而宣揚自己清清白白的,放在旁人眼中又是何等偽君子呢?”八貝勒說。
小十五差點就說出他下輩子給八哥當牛做馬的話來了。
良妃看向兩個兒子,眼神中有幾分嫌棄,又有幾分欣慰。“眼下這局很是凶險,那兩名藏地喇嘛,如今還隻在討好十五的階段,一旦讓他們覺得時機成熟,將話喊將出來,形勢對我們極為不利。”
十五阿哥和八貝勒都沉下表情。
“無論是暴力還是迂回,都要先下手為強。”八貝勒說,“然兒子拿不定主意要如何下手。”就如剛剛他分析的,無論是綁了人去康熙跟前自證清白,還是果斷殺之,都不是上上之策。這種感覺,就像這些年裏他遭遇到的種種衝擊一般,隻能被動地防禦,被動地證明自己無辜。然而這種被陰謀的激烈裹挾著的日子過久了,終有站不穩的那天。而站不穩的那天,如今終於來臨了,就是不知道會摔得重還是摔得輕。
“老八,你眷戀手中這份宮禁的兵權嗎?”良妃問。
八貝勒一愣,轉而露出一絲欣喜:“能將燙手山芋交出去,求之不得。”
不是說這份權力不好,是時機太不合適了,若是前頭的哥哥們封了親王,正式爭鬥起來,那他拿著三分之一的宮禁,就是非常有利的籌碼,誰想上位都得結交他。然而如今的局麵是,正式奪嫡的隻有太子和直郡王,底下的皇阿哥隻是貝勒、貝子,乃至光頭阿哥,這就顯得老八手裏的這份權力無比紮眼。別說太子一係忌憚,哥哥弟弟中但凡有心胸狹窄一些的,都會跑來落井下石。
“老十五,你願意冒個險嗎?會被狠狠責罰,沉寂幾年,但無性命之憂。”良妃又問。
小十五狂喜:“若是挨罰就能解決,我都可以的,我不怕揍。”
也就他在康熙爺心裏還是個孩子了,這才能冒險一試。良妃穩穩地坐在那裏:“我有個想法,然我隻是後宮一介婦人,能不能成,隻有老八去實施了。”
有想法就好啊,他自個兒就是沒想法。八貝勒身體往前傾了傾,神色變得輕鬆了一些。“額娘這麽信任我呀。”
“你也就籬笆紮得緊、行事周密這點可以誇一誇了。”親額娘毫不客氣地貶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