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二十六歲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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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退回到五月初一那日。
    良妃端坐在長春宮主位上,罕見地與兒子們說起過去:“我還是宮女時,有一友人與管事嬤嬤結怨。嬤嬤揚言將加害她,或栽贓偷竊,或損毀器具,對於宮女來說都是滅頂之災。升平署是憑臉蛋和手指吃飯的,責罰得重些,損了容顏或手指、歌喉,那這輩子也就毀了。友人提醒吊膽一個月,夜不能寐食不下咽,管事嬤嬤仿若執掌生殺的閻羅,又有心算無心,如何能次次躲過去?然她著實是好運的。一個月後,升平署出了一樁醜聞,有女官與侍衛有染,正是那管事嬤嬤同屋女官。於是嬤嬤也受連累,被慎刑司拖了出去,再沒有消息。”
    八貝勒聽了心頭一跳,他擔憂地去看良妃的臉。然而他額娘依舊是沉靜地坐在那裏,像是一座冷漠的冰雕。
    “我那時候就悟到一件事:人在被卷進一件更大的禍事的時候,是想不起來要去栽贓一件小事的。若是被這樁更大的禍事給碾碎了,那他就再沒機會去栽贓了。”她嘴裏吐出的話語帶著駭人聽聞的冷銳,那種冷銳在一瞬間磨去了她臉上所有歲月的痕跡。
    八貝勒怔怔地看著她,仿佛透過時光看到了那個舍命一搏的少女,他隻覺得心頭升起五味雜陳的感受:有心疼,也有欽佩。
    “孩子,相信你對危險的直覺。如果你自認將被逼上了絕路,就放手一搏,你撬動的禍事越大,你就越安全,因為外人會覺得,你沒有動機也沒有膽量更沒有能力去撬動這般大的禍事。”
    小羽毛的嘴巴張成“o”字形。
    八貝勒比弟弟先反應過來了,他站起來拜了拜:“受教了,此番若能全身而退,便是額娘再生了我和十五兄弟一次。”他這麽說,顯然是已經有了思路。
    良妃頷首:“給你兩日時間,動手前將你那個籃子提回去。”這是要親自給八貝勒的計劃把關的意思了。
    八貝勒回去後自然是熬夜帶著係統各種推演,終於將計劃給製定了出來,係統格外賣力地工作了,連良妃娘娘都隻能說出兩處需要補充的地方。
    而當時間轉回到一個月後的五台山,駐軍沿著山路搜尋皇子下落的時候,那位“被綁架”的金貴人兒,正坐在馬車裏吃瓜子。他還對沿路的景色挺好奇的。“咱們這是已經過了太原城了吧,再往西,是不是就進入陝西地界了?能看到黃河不?”
    正在駕車的寸頭朝皇子投過去一個嚴厲的眼神,壓著聲音訓斥道:“回車廂坐好,還沒到計劃之地,你想被提前發現嗎?”趕車的人戴了一頂大草帽,剛好將他的腦袋上短短的發茬遮住。
    十五阿哥縮了縮脖子,小聲嘟囔:“你好凶。”
    而一同坐在馬車中的另一名光頭就要好說話一些:“您可有些當俘虜的樣子吧。”
    十五阿哥嘟了嘟嘴:“我覺得我差不多該找機會逃跑了,走太遠會顯得我很蠢。”說著,他還難耐地動了動屁股,這路也太顛簸了,屁股都給顛疼了。
    那名光著頭仿佛喇嘛僧一般的人笑道:“無礙,我們走的都是山間小路。人生地不熟的,阿哥不敢輕動。等見到了人煙,阿哥就忙不迭地求救,並不會顯得愚蠢。”
    差不多就在這時,山路上出現了兩名也做喇嘛打扮的人,都是瘦削黝黑的模樣。他們跟趕車那人用藏語交流了幾句。十五阿哥聽著,以他剛剛入門的藏語水平來聽,約莫是對方在詢問他們哪裏來的法師。當然了,這是客套的尊稱,事實上,趕車那人在僧袍外套了一件不起眼的灰色外袍,看著落魄而不起眼,若不是他的寸頭過於標誌性,可輕易看不出來是個喇嘛。
    而趕車人說話也很謹慎:“我們是往西安大喇嘛寺去掛靠的遊僧,路過此處,不知兩位師傅是?”
    “莫要誆騙,爾等衣著雖舊,然馬車卻是好料,遊僧哪裏用得起這種木頭?車上何人,快快道來!”攔路二人中個頭略矮些的年輕喇嘛沉不住氣,已經喊了出來。
    “車上一位施主,乃是太原大戶人家的子弟,有意去大喇嘛寺禮佛,故與我等同行。還望行個方便。”
    “山下好好的路不走,怎麽偏偏上山來?”對方依舊懷疑。
    而駕車的暗衛反應極快,露出一個毫無破綻的無奈的笑:“原本是在山下走的,然聽山下村民說山上有廟,而日頭又快晚了,便想來碰碰運氣,興許能借宿。二位師傅就是山廟中人嗎?”
    無法從他的話裏聽出破綻,對麵兩人埋頭嘀咕了一陣,才大聲嗬斥道:“廟裏糧食緊張,屋頂也漏雨,你們快快下山去投宿吧!”
    饒是十五阿哥隻是藏語入門,也聽出來對方的戒備和不耐。這態度有些不尋常。他剛想出去理論兩句,就被同在車廂裏的光頭“喇嘛”給拉住了。光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就將馬車簾子微微拉開一道一公分左右的縫,同時敲了三下車板。
    趕車的寸頭“喇嘛”會意,好聲好氣地給兩攔路喇嘛道了歉,就調轉了車頭,沿著另一條路而去。而那倆攔路喇嘛,依舊在後麵戒備地盯著他們的馬車,直到馬車消失在山石後麵。
    “怎麽這麽多藏地喇嘛?這裏不是山西嗎?”離開了人煙,十五阿哥就忍不住道。
    “有意找的。光兩個人綁架皇阿哥不夠可信,附近有喇嘛廟,才更有說服力一些。”
    十五阿哥呆了一呆:“那不會牽連到附近的喇嘛嗎?萬一皇阿瑪怒起來,一並斬了怎麽辦?”
    “皇上正是要跟西藏聯係的時候,不至於此,最多受點牢獄之災、拷問之苦。”
    “那也是無妄之災……而且,皇阿瑪,真不一定會怎麽做……”
    “十五爺。”光頭“喇嘛”突然道,“要救您,怎麽可能輕輕鬆鬆不流血地解決?您若是心裏過意不去,咱們這就回五台山,向聖上稟明實情。”
    十五阿哥不說話了。方才嗑瓜子的輕鬆也從他身上褪去。他默默地將瓜子殼收拾好,然後拿起座位上的麻繩將自己的腳踝捆起來。
    “這座山上的喇嘛廟是私建的,附近的村民和商販都報告稱其行事有些霸道,強買了三十多畝良田。但因為傍著一位虔誠的滿洲官老爺,無人敢聲張。找遍了山西,還是這塊兒最合適。”即便是被牽連了也不算全然無辜,相對心理負疚沒那麽大。
    “哦。”小十五蔫蔫的。區區三十畝地,非要說起來,也不到殺頭的大錯,各地地主比這過分的比比皆是。因此小十五依舊陷在自己可能要害死人的低落裏。
    “不過他們看著真的太不對勁了。”趕車“喇嘛”突然說,“你看呢?”
    光頭“喇嘛”嘿嘿一笑:“保不準到時候查抄寺廟,能查出什麽驚喜也說不定。不過眼下,先按計劃進行。”
    馬車在山路上七歪八拐,表現出一副臨近據點、故作神秘的樣子,然後非常“湊巧”的,在山腳遇到一支商隊。十五爺的戲份來了,在寸頭有些嚴厲的目光中,他隻能拿好了自己的劇本。
    “小爺尿急,快放小爺下車!”他大聲喊道。
    然後兩個假喇嘛煞有其事地威脅了幾句,就一左一右夾著他去方便。而在如廁時,小十五順手解了腰間玉佩,落在草叢間。回馬車的途中,他還不忘拚命朝商隊那裏張望,然後被假喇嘛們趕回車上。
    商隊的領隊叫常鑲,小名叫常金娃的,乃是山西當地有名的商賈。他本也不跑這條山路,不過昨天剛剛收到太原的傳信,說是十五阿哥走丟,讓他多留意山間小道,看有沒有形跡可疑之人,隨信而來的還有十幾條待查驗的山間路線。他投在八爺門下多年,每年的行商軌跡都是固定好的,突然讓他往山間小道上走……常金娃直覺感受到微妙,於是他仔細對照了那些路線,發現與他五月行商路線最順路的,就隻有一條而已。
    常金娃心裏一突,很雞賊地將那張推薦路線圖給燒掉了,隻將令各方人馬尋找十五阿哥的傳信帶在身上,然後親自領了商隊出發。到了山路附近,他就有意放慢速度,還在周圍打聽,等了兩天,終於被他等到了:
    一聲滿語的“小爺尿急”,石破天驚。
    常金娃不敢怠慢,急匆匆到附近的城鎮去找駐守的八旗軍。他可沒說什麽隨信而來寫了暗示。一來說了也沒人信,畢竟給出了那麽多處可疑的山林,怎麽你偏挑了有問題的那座?二來,他身家性命都是靠八爺的提攜,自然是要維護金主;第三嘛,八爺輕易不啟用他們做什麽暗地裏的手腳的,如今破天荒如此,可見後麵的牽扯非同小可,無論如何,將一切正常地掩蓋下去,才是求生之道。
    他常鑲就是被鼓動幫忙找阿哥的眾多人手中的一員,各個山林小鎮裏都有人手在探查,廣撒網之下,總會有人遇上正主,隻不過這個人恰巧是他罷了。
    按照正常的劇本發展,等到常金娃帶了人二次上山,被車轍印誤導一番,好不容易在一處懸崖堵住了皇阿哥和兩名喇嘛。兩名藏地喇嘛知道大勢已去,一番表白心意後抹了脖子跳崖自盡。等到假喇嘛金蟬脫殼,而真喇嘛的屍體在崖下被找到,一場挾持大戲也就落下帷幕了。
    嗯,係統提供的仿真麵具真的太好用了。八貝勒暗衛的語言模仿能力也是相當驚人。
    至於太子會不會懷疑自己被反擊了……嗯,眾目睽睽之下,倆藏地喇嘛高呼他們就是為了救“六世達活佛”,請求皇帝開恩,臉是那兩張臉,聲音是那兩個聲音,從臉上的痣到早年受傷導致的嗓音沙啞都對得上,要懷疑,那就讓太子懷疑去吧。以太子喜歡打聽細節的程度,他打聽得越多,沒準越會自我懷疑:
    難道孤也被利用了?這兩人一開始就抱著劫持天家血脈以營救活佛的目的,假意投靠在孤門下?
    當然,即便騙不過太子也不要緊,他手裏的牌已經無用了。什麽?十五阿哥和喇嘛交往過密?拜托,這不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嗎?十五阿哥被喇嘛拐走,驚動了整個山西呢!
    以上都是係統和八爺深思熟慮推敲好的劇本。真正施行的時候,卻出了點小小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