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七章 施粥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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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良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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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下的都是精兵強將,效能自然是沒有辦法說的。
    尤其是在非民主時代,一個強有力的領導會讓他的團隊非常高效運轉。
    不要以為隻有民主的效率是更高的,要知道封建時代,以當時的生產力,我們的封建團隊,修建了大運河,修建了萬裏長城,這在今天看來,都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陳生的團隊雖然比不上那些封建帝王的團隊,但是用來施粥還是綽綽有餘的。
    沒有過多久,粥篷就已經準備好了。好幾個大嗓門的親兵開始大聲吆喝,賣盡力氣告訴這些百姓,這裏可以管吃管住,你們隻要服從朝廷的安排好好的幹活就可以了。
    遠處的百姓們聽得真真切切,但是心裏卻一直有疑問。
    有不少人壯著膽子向前邁了一步,但是很快卻被同伴喊了回去。
    陳生的眉頭緊鎖,喃喃的說道“這他娘的邪門,白吃白喝,都不敢來?這跟密雲真的是兩個樣子,敢打縣令也就算了,那麽多百姓也能控製,看來對手的實力不一般啊。”
    朱厚照說道“你莫非已經看透了真相,我們趕緊將跟我們作對的人抓起來,抄家滅族吧。”
    果然是老朱家的基因,心狠手黑,解決問題的手段極端的殘暴。
    陳生淡然的笑道“眼下我們手裏連證據都沒有,最好不要妄下定論,不過經過我觀察,這其中有人搞事兒肯定是真的,我現在還需要等耿小白和包破天他們回來,他們都是我的老部下了,肯定不會讓我們失望。”
    頓了頓,陳生忽然皺著眉頭,指著不遠處施粥的鐵鍋說道“對了,那邊施粥的兄弟是怎麽回事兒?怎麽一點規矩也沒有?”
    朱厚照疑惑的看著陳生說道“怎麽,這施粥也有規矩可講嗎?”
    陳生很認真的說道“雖然是施舍粥給百姓,但是我們也不該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我們是人民的子弟兵,無論如何都要微笑服務,要做到讓老百姓真正的開心。
    這就是規矩。”
    “這是誰家的規矩,怎麽那麽特別?”
    陳生翻過手指,淡然的指著自己說道“這是我陳家的規矩,若是作為我的手下,不能做到真心為百姓服務,這樣的手下不要也罷。”
    朱厚照臉頰抽搐了幾下,這服務態度……整個大明都沒見過。
    …………
    事實證明這些兵丁攤上陳生這麽個將軍,是他們一輩子不幸運的事。
    他們連軍人最後一絲的尊嚴也沒有了,走街串巷的拚命的穿街走巷,一邊喊一邊臉色赧然,腦門都滲了汗,很羞恥的樣子。
    不過士兵雖然丟了麵子,但是效果卻是實實在在的。
    那些饑餓的百姓終於餓的受不了了,小心翼翼蹚雷區似的往前踏了一步,這一步踏出再也沒有退回去,而是繼續踏出了第二步……
    民眾是盲從的,缺少的隻是一個帶頭的人,有人領頭走出了第一步,接下來的情勢便完全改變了。
    很快有了第二個百姓,第三個,第四個……
    終於,所有百姓漸漸朝用餐區的十六口鐵鍋聚攏,吞咽著口水貪婪地注視著冒著熱氣的鐵鍋。
    “排隊輪著來,官府不管碗筷,各家自取,趕緊的!”一名親兵放聲喝道。
    百姓沉默著迅速排成十幾列長隊,空曠的平原上,浩浩蕩蕩如長龍般蜿蜒。
    朱厚照嘴角露出了笑容,神情頗為興奮,心中充斥著滿滿的成就感,救活一大群人的感覺原來比在宮中對宦官宮女頤指氣使要美妙得多。
    扭過頭望向陳生,卻見陳生仍舊眉頭緊皺,神情凝重。
    “生哥兒,百姓來取食是好事,你為何仍愁眉不展?”朱厚照好奇問道。
    陳生沉聲道“殿下沒覺得哪裏不對嗎?”
    朱厚照迷茫道“哪裏不對?”
    陳生歎了口氣“人數不對啊,眼前十六支隊伍,每隊約二百人,加起來不過三千多人,昌平是大縣,總計五萬餘戶,二十餘萬人口,就算逃難跑了一半百姓,至少還有十萬,我們初至昌平時已下令親兵各村各戶通告官府賑糧之事,按理說絕不可能隻有眼下這點人啊……”
    朱厚照呆了半晌,訥訥道“或許,百姓還在趕來的路上……”
    陳生扭頭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孩子可以這麽單純,但大人不行,眼前的情況很不正常,相比在密雲時一聲吆喝,百姓們人山人海的畫麵,眼前這點人,委實太冷清了些,難道昌平的百姓家中都有存糧,不稀罕官府的賑濟?
    一陣雜亂的馬蹄聲打斷了陳生的深思,扭頭一看,卻見耿小白領著一群陳家的家丁打馬飛馳而來。
    耿小白一馬當先,在離陳生二人約五丈距離時忽然勒馬,馬兒一聲長嘶,人立而起,耿小白緊夾著馬腹,臉貼著馬脖子,整個人如同與馬兒融為一體似的,任由馬兒前蹄騰空,仍騎在馬背上紋絲不動。
    朱厚照兩眼一亮,脫口讚道“好俊的騎術!”
    陳生也有些意外,以前沒見過耿小白施展騎術,卻想不到他的騎術竟如此高明。將來在上戰場,定然是一員難得的虎將。
    江彬和錢寧見狀,臉色很是難堪。本以為自己本事已經非常不錯,今日得見陳生手下的親衛,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顧小白自然不是故意賣弄騎術,等到馬兒兩隻前蹄落地,不再動彈後,耿小白腿一偏,飛身下了馬。
    “公爺,事情有些不對勁!”耿小白小跑到陳生麵前,神情凝重地稟道。
    “說說,怎樣不對勁。”陳生心一沉,神情卻毫無變化。
    “鄉親們全不見了,小人跑了十來個村莊,每個村莊幾乎都是十室九空,留下的也是一些失孤的老人和殘疾,小人仔細打聽過,說是百姓們全往京師逃難去了,可小人還是覺得奇怪,沒道理整個村子全跑了啊……”
    陳生點頭,耿小白的懷疑沒錯,逃難是逃難,但有許多人應該會選擇留下,哪怕留下活活餓死,也不願離開村莊半步,這種心態其實四個字可以解釋,“故土難離”,老人們基本都有這種情懷,沒道理跑得一個都不剩。
    “富戶地主呢?找到一兩個富戶地主了嗎?”陳生繼續問道。
    耿小白點頭“村子裏沒找到,不過小人運氣好,半路上倒是撿到一個,這家夥外麵穿著粗布衣衫裝窮苦百姓,幸好小人當時騎在馬上,居高臨下一眼看到他衣領裏麵穿了一件青色的絲綢,這玩意可不是窮苦百姓穿得起的,問他他還不承認,抽了兩嘴巴才認了,說是附近鄉郭的財主土豪……”
    說著耿小白一揚手,道“把那位高財主請過來給公爺見禮!”
    話音落,一位神情惶然的中年男子被陳家陳家拎到了陳生麵前。
    高財主一臉畏縮地站在陳生麵前,身子還不時地瑟瑟抖幾下,保養得白白胖胖的麵色,卻穿著一身很不搭調的粗布衣裳,看起來活像偷土八路地雷被現場逮住的漢奸。
    陳生笑得很溫和,春風般和煦的笑容裏,藏著一絲誰都不曾發覺的冷意。
    很有意思,自從來到昌平,簡直開了眼界,什麽亂七八糟的詭異的神秘的事情,都被他碰上了,連半路撿個地主都是那種畏畏縮縮一副幹了虧心事的樣子,好好的昌平,它到底怎麽了?這裏麵的水到底多深多渾濁?
    恍惚間,陳生發覺自己仿佛回到了當初的西北,那個荒涼的,貧苦的邊城,當初赴任時,西北也是表麵上一潭死水,內裏卻是暗潮湧動。
    昌平……也是如此嗎?如果是,到底是誰躲藏在暗地裏興風作浪,搞風搞雨?
    思忖萬千時,那位高財主已朝他躬身行禮。
    “小人高有財,拜見這位貴人……呃,這位公爺。”
    陳生笑了笑,側身示意道“來,先見過太子殿下。”
    高有財一抖,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訥訥道“太子殿下?”
    陳生微笑道“對。”
    身後的朱厚照很配合地仰頭望天,不可一世的模樣,高冷範兒越來越熟練了。
    高有財撲通朝朱厚照跪下,顫聲道“小人拜見太子殿下。”
    朱厚照哼了哼,仿佛從鼻孔裏發出兩個高傲的單音“免禮。”
    接下來的對話,朱厚照就完全成了一件昂貴的擺設,雖然架子端得很高冷,但對話的內容和節奏已由陳生完全接手,朱厚照則保持仰頭望天的高傲姿勢,一臉高處不勝寒的寂寞。
    “請問高員外是昌平何方人氏?”陳生微笑問道。
    高有財神情畏縮道“回公爺的話,小人是昌平花鼓村人,小人往上三代皆住在花鼓村……”
    陳生點點頭,接著笑道“看高員外的樣子,想必家境頗豐吧?家中多少畝地,多少莊戶?”
    “小人不爭氣,三代所積,地不過千畝,莊戶不到四百人。”
    陳生露出欽佩的表情,拱了拱手道“看不出高員外竟有如此龐大的家業,了不起呀!這兩年地裏收成如何?”
    高有財老實答道“前兩年還成,交了官府的租子後尚有數百石存餘,隻是這兩年年景不行,風不調雨不順的,地裏收成也少,雖說官府也給減了租,但也隻是堪堪保住了家裏和莊戶們的溫飽,至於今年……”
    高有財神情灰暗地歎了口氣,搖頭不語。
    陳生仍舊笑容滿麵“今年的年景自然更不行,高員外怕是都沒有攢下鏈式吧?”
    高有財黯然歎道“前些日子戰事不斷,毀了不少莊戶的房子,還壓死了幾個人,那時小人就覺得怕是兆頭不好,果不其然,這朝廷發來的救濟糧也讓人家搶走了……”
    “莊戶們吃著家裏所餘不多的存糧,眼巴巴盼著老天開恩給條活路,存糧越吃越少,最後莊戶一家一家的開始斷糧,小人咬著牙開倉賑濟過幾回,可是,小人家存糧再多,也頂不住幾百號人天天吃呀,後來,大家都絕望了,於是慢慢的,有幾家莊戶來給小人磕頭,說是不能在村裏等死了,要帶著家小出去找活路,有了一家就有兩家,莊戶們都來向小人告辭,小人想攔,可……怎麽攔?攔不住啊!攔住了就要養活他們,小人家裏的糧食能養他們多久?”
    高有財說著,忽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五尺漢子哭得無比淒慘,令人心酸。
    陳生也忍不住黯然歎息。
    莊戶有莊戶的苦,地主的日子其實也並不好過,不是說家裏有人有地就可以過舒坦日子的,既然是地主,就得承擔起責任,家裏有多少莊戶就得承擔多少人的吃喝拉撒。
    這年頭民風樸實,有逼著楊白勞賣喜兒的那種無良地主,但是畢竟少見。在這個講理的年代裏,無論任何階級,他們的道德底線明顯都很高,不但不敢幹喪盡天良的事,還得勇於承擔,這樣才能贏得莊戶們的心,讓莊戶們死心塌地給你幹活交租。
    看著眼前哭得淒慘的高有財,陳生由衷感到同情,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道“你已做得很不錯了,時也運也,無可奈何,盡力了便無愧於心。”
    高有財擦了把淚,道“太子和公爺見諒,小人實在是忍不住……”
    陳生點點頭,道“好,高員外繼續說,你家的莊戶差不多都走幹淨了吧?”
    高有財歎道“對,走幹淨了,沒法不走,一整年的生計斷絕了,死賴在村裏難道眼睜睜看家裏的老人渾家孩子都餓死嗎?好好的家,上千畝天字良田,幾百號莊戶說散就散了,小人每天都站在村口,看著莊戶們攜家拖口離開,最後走得一個不剩,後來聽說昌平鬧匪,有流民搶掠富戶,小人也擔心沒個好下場,先讓仆人送走了家小,然後藏匿了錢糧,小人也離開了村子,害怕被流民搶了殺了,小人不得已扮作流民的模樣……”
    陳生沉吟片刻,緩緩道“最後一個問題……高員外,你家的莊戶都離鄉逃難去了,你可知他們都去了哪裏?”
    高有財臉頰一抽,眼中迅速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轉瞬即逝,很快恢複如常,隻不過陳生眼尖,成功地捕捉到了不正常的那一瞬。
    陳生臉上綻開了笑容,笑得很玩味。
    很好,越來越有意思了。
    “小人……隻是莊戶們的主家,卻不是他們的老爹老娘,他們離鄉逃難,小人深覺對不起父老,怎有臉問他們的行止,再說,都是鄉下愚民,活得懵裏懵懂,有的莊戶臨到上了路都怕是沒個具體的方向,浮萍似的走到哪裏算哪裏,公爺所問,小人實在不知啊……”
    陳生深深看著他,悠悠道“高員外果真不知?”
    高有財苦著臉躬身道“小人怎敢欺瞞太子殿下和公爺?確實不知。”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不知盯了多久,久到高有財臉色越來越白,額頭滲了汗,神色也越來越不自在,陳生這才打破沉默,笑道“好,該問的都問了,叨擾高員外了,高員外遠來辛苦,這便在昌平城裏住下吧,放心,官府管吃管住,不順心的話,給你派兩個仆人也行。”
    “啊?住……住下?住,住哪裏?”高有財吃驚地道。
    “當然住縣衙裏……”陳生嚴肅地道“太子殿下和本公初來乍到,對昌平一無所知,你也看到了,這裏搭起了棚帳,收容賑濟逃難的鄉親父老,秦縣令忙得腳不沾地,無暇顧及我們,難得遇到高員外這樣的本地人,殿下和本公正要仰仗高員外這幾日領我們領略昌平附近的風土人情呢,高員外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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