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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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良書生!
    對著一盆清水,馬文升洗了洗滿是皺紋的老臉。夫人端著從集市買來的鏡子,給他整理者頭上的網巾。
    馬文升看著鏡子中的追擊,氣兒就不打一處來。
    指著鏡子說道“這鏡子大概就是壽生央行的貨物吧?渤海郡公也真是的,整日裏就知道弄這些奇淫技巧,有這時間多關注民生,比什麽不強。”
    夫人把頭巾紮好,將馬文升的烏紗帽給戴上。
    在一旁皺著眉頭說道“你這個老東西,懂什麽!你這老思想還停留在重農抑商的年代了,你肯定認為這鏡子沒什麽用。”
    馬文升笑著說道“哎呦,我這夫人張見識了,你說說,這鏡子有什麽用?不就是照著人影清楚點兒嗎?但是這東西肯定不便宜吧?”
    夫人笑著說道“這你可就沒有我清楚了,你除了整天審案還知道什麽?這種鏡子比咱們用的銅鏡還便宜三錢呢!
    你知道郡公雇傭了多少人嗎?足足三千多個婦人呢?這些婦人都是沒有工作的流民,如今生產了玻璃鏡子賣到全國,為國家掙了不少賦稅不說,還養活了三千多戶人呢?
    這銀子從富人手裏流出來,重新到了窮人手裏,窮人不就有錢買糧食了嗎?”
    馬文升撅著胡子說道“他這終究是小道,將國家治理好,做到真正的國泰民安,天下太平,自然有更多的老百姓吃的上飯,過好日子。”
    夫人笑著說道“就你能!就你能!抓個犯人都抓不到,還得利用人家公爺,一把年紀,傳出去,也不嫌丟人。
    哪天我跟一群官夫人坐在一起吃茶,人家都為公爵的母親抱不平呢。
    本來我還想跟李誥命要點西洋的新玩意兒,結果也不知道哪個天殺的,將你關渤海郡公的事兒告訴她了,她都沒跟我說話。”
    馬文升被夫人說的頭大,穿好官服,就急匆匆的出了後衙,心裏反而更加的鄙視陳生了,這個小家夥不知不覺的竟然連自己的夫人都給影響了。
    看著那些無精打采的衙役,馬文升心裏這氣兒就不打一處來。但是他又不是因為一點小事兒,動不動就遷怒別人的人。
    大雪剛剛停歇,偶爾一陣風刮過來,會有零星的雪花從房簷上落下,與謝道韞的未若柳絮因風起神似極了。
    “大人可以開始了嗎?”從大內借來的供奉,一排人沉穩的站在馬文升麵前。
    馬文升點點頭說道“你們還要去保護聖上,趕緊開始吧。”
    一個女人被推搡著推了進來,她的藍眼珠看向馬文升的時候,充斥著一種絕望的神情。
    她不由的響起了最近神父們跟自己提起的話語,那就是大明的官員是極其殘暴的,他們會脫光自己的衣服,然後肆意的自己。
    此時的西方的女人,還是比較保守的,尤其是信仰上帝的女人,更加的保守。
    麵對走過來的幾個高大的男人,她有些手足無措。
    其中一個翻譯官用西班牙語說道“姑娘,你不用緊張,我們隻是跟你比較武藝,隻要你贏了我們其中的任何一個人,你就可以安全離開。
    我以我們大明帝國皇帝的名義誓,隻要你贏了,就肯定能放你離開。”
    女子接過刀,他雖然不知道眼前那個明明非常有錢,舔著大肚子,卻要穿著粗布衣的富商翻譯說的話是真是假。
    但是當長刀窩握在自己的手裏的時候,一種安全感油然而生。
    她能敏銳的感覺到,那個男人並沒有全力以赴的對待自己,而是不停的給自己增加壓力,來逼迫自己。
    女人起初似乎有些猶豫,所以不想展現太多的武藝,但是麵對對麵不停增加的壓力,和身上不停的出現的傷痕,他內心的憤怒在不停的增加。
    西班牙女人苦苦擋住了長刀,卻擋不住軍官的大腳,再一次被軍官踢了一個筋鬥之後,匍匐在地上劇烈的喘息,卻不再爬起來。
    軍官笑吟吟的走了過去,卻在西班牙女人五步遠的地方停下腳步,西班牙女人手裏的刀子還沒有撒手,就說明她依舊還有戰意。
    陰溝裏翻船這種事不是沒見過,自然要避免這種事生在自己身上。
    軍官見西班牙女人依舊不動彈,靴子在地上一搓,地上散落的半截短棒就呼嘯著飛向倒地的西班牙女人。
    西班牙女人劈飛了短棒,糅身向前,嘴裏出不明所以的嘶吼,一柄長刀竟然在一瞬間幻化成一道閃電,就連女子的影子都變得有些模糊了,讓凝神戒備的軍官都有些驚訝。
    “噗噗噗噗噗”數刀全部劈在軍官的身上,軍官再次出腿,重重的一腿踢在西班牙女人的脖頸上,將她踢飛。
    眼看著西班牙女人在地上滾動了幾圈子之後寂然不動了,軍官這才走到馬文升麵前抱拳道“卑職不辱使命,將西班牙女人壓箱子底的功夫給逼出來了,請大人驗看。”
    馬文升還禮之後,才開始認真驗看軍官身上的傷口。
    說是傷口其實不過是衣衫上的破口而已,破口處露出金絲軟蝟甲,軟甲上也平添了數道傷痕。
    這寶貝是倭國當年進獻的寶物,皇室一直視為珍寶,每一代皇帝都穿過這種東西,後來朱祐樘認為陳生在戰場上殺敵有大功勞,便將此物賞賜給了陳生。
    而陳生穿著這件寶甲在戰場上果然也立下了不少功勳。今日馬文升厚著臉皮,將陳生的這件寶甲也借過來了。
    馬文升拿手點著左胸處的一道傷口開口道“這些傷痕果然很熟悉啊,拿畫冊來。”
    手下人趕緊拿著畫冊走了過來,馬文升拿著畫冊與鎧甲上的傷痕一一比對,現不論是力的角度,還是傷痕的模樣,都一模一樣。
    軍官抱拳躬身道“卑職來之前,郡公曾提點過小人。這賊人的刀法著實犀利,歹毒無比,一旦中了第一刀,基本上性命就沒有了。今天幸好這寶甲可以互為脖頸,不然卑職的命也沒有了。”
    馬文升點點頭。回頭朝廊下跪著的一個儒者道“老先生,你且看看這個證據算不算是凶手陷害令郎的如山鐵證!”
    身體僵硬的已經站不起來的夏儒,被兩個儒生攙扶著踉踉蹌蹌的走過來,仔細的檢驗了軍官衣衫上的破口。
    大呼一聲“我夏家真的是天大的冤枉啊!是你們毀了我們夏家啊!”
    然後就如同瘋虎一般撲向那個已經昏迷過去的西班牙女人。
    看他張牙舞爪的樣子,似乎要生生的撕了那個西班牙女人。
    馬文升皺皺眉頭。揮揮手就讓衙役們把儒者給攔住了。
    夏儒紅著眼睛怒吼道“大人緣何不許老夫為子報仇,你可知道因為他們。陛下收回了我我女兒與太子的婚姻,讓我夏家蒙受天大的不白之冤?”
    馬文升冷冷的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令郎被陷害,自有國法為令郎討還一個公道。況且,令郎如果不是自己沾染了壞習慣,又如何會被歹人利用?您好歹也是教書育人的國子監博士,為什麽縱容您兒子肆意的吸食鴉片呢?
    您可知道,順天府新頒布的法令,其中就有今世鴉片,違者仗一百,配三千裏?
    如今出了這種事情,您不應該去怪罪別人,而是應該考慮一下,您連自己的孩子都教育不好,憑什麽教育別人!”
    夏儒顧不得身邊讀書人的體麵,站在原地看著馬文升道“好,您的話完全沒有問題,老夫知道自己的過錯。但是這賊人的過錯更甚,他殺了那麽多人,一定要處置他,老夫就坐在這裏等候大人為我兒伸冤報仇。”
    馬文升揮揮袍袖怒道“豈有此理,前幾日本官憐你受了天大的委屈,允許你肆意妄為。如今大事已定,豈容你再咆哮公堂,來人。將他叉出去!”
    一班衙役衝過來,不顧夏儒的咆哮叫罵,將他以及夏府的一幹人等全部都推出大門,然後就守在門口不準許任何人進來。
    夏儒一走,馬文升踉蹌了一下,左右連忙搬來了椅子請馬文升坐下。
    隨從小聲道“老大人年事已高,不宜過度操勞,您已經兩日未曾合眼,如今大事已定,大人當休憩一日才對。”
    馬文升揉著太陽穴清清腦子。長歎一聲道“白蓮教和西班牙的賊人都混進大內了,老夫這個刑部尚書,實在在是失職。
    前些日子已經有了苗頭,刑部大牢關了那麽多凡人,老夫竟然全然不知。
    你們整理卷宗,老夫稍加休憩就要進宮稟報此事。
    此次禍亂過後。老夫也該向陛下請辭,是時候離開朝堂了。”
    親隨連忙拱手道“大人何必如此自責,想那暖閣中放火的賊人,乃是十年前就進了大內,與老大人何幹?
    我刑部權力再大也不敢插手大內禁中的事情,大人能在事之前就見微知著。一舉扭轉了乾坤,將賊人一網打盡,隻會有功,何來罪責?”
    馬文升苦笑一聲,拍拍親隨的手道“你不曉得內情,就莫要說這些話讓人笑話。
    你且去處理公事,老夫小憩片刻,就要進宮,陛下還在等著結果。”
    親隨隻好帶著部下將那個活著的西班牙女人收監,其餘的西班牙女人屍體送去了斂房,仵作還要繼續檢驗那四個自盡而死的西班牙女人到底是怎麽死的。
    隻要是下雪,房雪鼐是斷然不會去六扇門坐堂的。
    陳生也感覺陛下給房雪鼐那麽多餉銀,純屬是浪費國帑,但是沒有辦法啊,人家功夫高強,在江湖中人脈也廣,很多人都賣他幾分麵子。
    朝廷的輜重隊遇到上賊的時候,報上房雪鼐大名的時候,再凶悍的土匪,也會禮讓三分。
    這就是麵子的好處,不過這個家夥的怠工情緒,比陳生都嚴重。
    此時他正在揮汗如雨的挖掘者別院的地窖,嘴角也不知道怎麽滴,就是想吃一頓烤地瓜,但是陳生卻借口明年要用,將地瓜藏得嚴嚴實實。
    他不知道自己挖了多深,眼看著泉水汩汩的從地下冒上來,他才丟下鐵鍬,出一聲狼一般淒厲的嚎叫——“陳生!”
    騎著戰馬的準備坐堂的陳生,聽見房雪鼐的哀嚎聲,歎一口氣就打算扭身就走。
    地窖裏裏的地瓜自然是被他給弄走了,那東西藏在家裏就是災禍之源。
    不僅僅是房雪鼐想要拿著他烤著吃,就連錦衣衛指揮使某斌都對它念念不忘,希望做一頓粥喝,至於覬覦地瓜的賊人更是數不勝數。
    滿身泥水的房雪鼐從天而降,赤著腳咚的一聲跌落在鐵心源的麵前,麵容從未有過的猙獰。
    “交出來!”房雪鼐咬著牙吼了出來。
    陳生搖搖頭。
    “給一塊也成!我新認識了一個江南來的姑娘,有了地瓜這新鮮玩意,這臨門一腳估計就踹開了。”房雪鼐激動的說道。
    陳生笑道“吃烤地瓜是一件多麽庸俗的事情,你不如弄點酒喝……”
    “庸俗你大爺,趕緊把我的地瓜還我!”
    “你聽我給你講道理!”
    “講你妹啊,哥哥我什麽時候講道理講過你了?”
    陳生很清楚,一旦房雪鼐開始學自己說話了,那就沒有什麽商量的餘地了。
    隻好壓低了嗓門道“地瓜都在,不過不在這裏,我挪到……”
    房雪鼐聽鐵心源這麽說立刻就走了,那家夥能把東西藏哪裏,不用說房雪鼐也知道。
    見房雪鼐走的匆忙,鐵心源就重新走進了院子,現在夷人館已經不存在了,遼東的探子也都死了,白蓮教的匪徒該抓的也都抓了,地瓜算是安全了。
    當陳生聽聞賊人覬覦地瓜的時候,也是被嚇了一大跳。
    這東西自己平日裏當做是零食吃著玩,但是卻從來沒有全部毀掉的念頭。
    但是這些賊人是想將他們全部毀掉的,因為他們十分恐懼這種東西存在的。
    他們生怕大明在擁有如此多人口的情況下,又能生產出吃不完的糧食,那麽強大的大明是任何一個國家都不能對抗的。
    打算去別院逛逛,反正事情解決的差不多了,晚去一會兒也無所謂,秋水打死都不許他進去。
    在明白了裏麵在幹什麽之後,鐵心源也就笑著回自己的房間裏去了。
    很久以前的時候鬥魚的姑娘咋網上賣弄風情,自己可沒少看,身為一個非著名的有錢浪蕩子,那種近距離觀看美女的機會怎能錯過?
    或許,此時正在換新衣裳的王守仁夫人身材肯定很不錯。
    濕漉漉的太陽終於從烏雲後麵跳出來了,京師也終於多了幾分暖意。
    不論是人還是牛馬,走起路來總是感覺打滑,而且天上就算是出了太陽,總是感覺脖子那裏冷颼颼的。
    馬文升穿的很厚實,一整套官服穿的一絲不苟,坐在一張朱紅色的椅子上,閉目沉思,黝黑的臉膛上不見一滴汗水,可見他這時候的心境一定是極度的平和。
    皇帝看自己遞上去的奏章已經看了半個時辰了,乾清宮裏靜悄悄的,落針可聞。
    小肚雞腸的蕭敬還記得馬文升讓他下不來台的事情,一杯茶水都不給,至於陛下賞賜的米粥,也吩咐手下的人,給用涼水過了一遍
    “馬卿,這麽說在京師,白蓮教作案還不是非常的嚴重?”
    朱祐樘放下卷宗,抬起頭問馬文升。
    馬文升拱手道“回稟陛下,表麵上不是非常嚴重,但是,老臣以為,朝廷絕對不能對此事掉以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