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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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好久不見。”鄭其修看了她許久, 最後卻隻用了最常見的開場白。

    何慕擡眼看了下遠處正打電話的向繁洲,又看自己腳下的黑影,思考這段對白該如何開始, 如何截止, 她並?不想要生成任何的誤會?。

    但也沒能想出更好?的答案, 略點了下頭:“好久不見。”

    又迅速陷入沉寂。

    以此時的情形,無論她從他身上胡亂找什?麽話題,或者去聊對方?的近況,都跟舊情難忘似的。而且他們真的沒什?麽好?聊的,甚至當年都沒有什麽能聊的。

    她剛開始在人?群中看到他時錯愕,是覺得時隔多?年在佛羅倫薩的街頭碰到過分意外, 跟多?年後與年少時的同窗在異國他鄉重逢感受無異, 是一種對時光流轉的感懷。

    仿佛看到對方?, 驟然就會?想到年少時的自己。

    當?時他們算是和平分手, 沒有人?說下什?麽重話, 隻是兩個人?都是沉默的。

    是她提的分手。

    她感覺這個關係破壞了她的生活節奏, 同時也覺得對方?無盡付出卻難得到回應是累的,所以決定及時止損。當?時鄭其修隻是怔了一刻, 卻沒說什?麽,仿佛知道這是他們之間的結局, 沒有任何波瀾地告別離開了。

    沒有爭吵,也沒有挽留, 像一場突臨的暴雨, 又戛然而止,如自然界的瞬息萬變一樣?隨機。

    也因為此, 他們之間似乎連怨憤都沒有,再次見麵真的隻剩沉默。

    “聽?說你回國了?”鄭其修忽然問。

    何慕怔了一秒, 沒想到他竟然知道她的近況,又覺得他們本?就是讀同一個專業,身邊的校友也都是重合的,畢業後進了傳媒相關行業的人?本?就有很多?交集,會?提起?她的事也算正常。

    她“嗯”一聲,又覺得不?夠禮貌,想要補一句,對方?卻先開口了。

    “為什?麽離開紐約?”他沒說後半句,但是話語中多?少帶了點對她不?理智職業選擇的質疑。

    她當?年並?沒有和鄭其修發展到談及家裏?情況的程度,所以他並?不?知道她的身世,她想要回國尋找親生父母這件事自己也不?太想承認,更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見她不?回答,鄭其修自顧自做判斷:“不?會?真的是因為要和我避嫌吧?”

    “啊?”何慕沒明白“避嫌”這件事。

    向繁洲打完電話,轉身看到何慕旁邊的身影頓了一秒,才繼續往回走,本?來疾走了兩步,又放緩了腳步,假裝自然地回到這裏?。

    她還沒問出緣由,卻見向繁洲回來,走到他身側,挎著他的胳膊介紹說:“這是我先生,向繁洲。”

    向繁洲還沒來得及吃醋,被鄭重介紹一番,腰杆都挺得更直了,停在鄭其修身上的探究感少了許多?,多?了些傲然。

    而鄭其修的目光中不?確定增加了,他看的是何慕,仿佛並?沒有想到何慕結婚了這件事。

    何慕及時阻斷他的目光,看向向繁洲:“這是我哥大的學長,鄭其修。”

    向繁洲伸手,對方?隔著金絲邊框眼鏡與他目光交鋒許久,才伸手。

    “要一起?吃個晚飯嗎?”鄭其修的目光是在征詢何慕的意見。

    她沒明白今日鄭其修的不?知分寸,按說唱歌的時候,他就應該看得出她和向繁洲關係非同尋常,不?是夫妻,也至少是伴侶,他們都離開了,他甚至還來搭話。現在她都如此挑明了,他竟然還提議要一起?吃飯。

    向繁洲警覺地攬了攬她的肩膀。

    鄭其修補充:“叫你先生一起?。”

    她聽?出他這句話是想要補救一下,但這句話顯得他們三?個人?之間的氛圍更加吊軌了。

    她不?由透著他眼鏡反光給他眼神暗示:你確定嗎?

    “抱歉,鄭先生,我和我太太今晚有約了,”向繁洲打破僵局,“沒法應您的邀請。”

    何慕看了眼向繁洲,他這話雖說沒什?麽錯,卻沒留任何的餘地,連“改日再約”這樣?的客氣話都沒有。

    鄭其修目光在何慕身上又轉了一圈,微點頭,“嗯”一聲。

    “那我們先走了,學……長。”何慕笑說,隻是最後的兩個字說得頗不?爽利,她確實?在此刻找不?出更合適的稱呼。

    因她的不?自然,向繁洲瞬間看了一下她,她堆著笑應著。

    鄭其修頓了一秒:“嗯,好?。”

    “再見。”何慕微微使了點勁,不?動聲色地拽了下向繁洲的胳膊,想從這個情境中撤離。

    向繁洲順了她,頷首和鄭其修道別。

    轉身時,背後的鄭其修卻說:“國內再見。”

    兩人?的步伐同時停住了,又幾乎同時回了下頭,鄭其修神色如常,兩人?的心中卻開始擂鼓。

    向繁洲目光再次落到了她臉上,她迷茫著,又開始回想剛才的交談,判斷自己是否有任何引人?遐想的舉動或者話語。

    但全程他們連十句話都沒說夠,她甚至一直在因為他的問題而錯愕,應該不?是她的問題,最後她想鄭其修大抵隻是一個客套話,又頷首道了一次別。

    可到了餐廳,向繁洲眼神也沒放過她。

    她被盯得沒底氣,開始翻手邊粉色的菜單。

    這是一家時尚奢牌和意大利名廚聯名開的餐廳,室內采用了大量的複古元素,主色調是綠色,裝潢風格很符合何慕對這個品牌的認知。

    米其林餐廳大多?都是創意菜,菜單上又沒有圖片,她拿不?定主意,直接和服務生交談,問有沒有什?麽推薦的菜品。

    她點之前問向繁洲的意見,都沒得到回複,就當?他沒意見,直接點了。

    服務生走之後,她便捧著杯子開始小?口地喝水。

    “你那學長……”向繁洲終於開口,卻似乎還沒措辭好?,“看你眼神可不?簡單。”

    “嗯?”她裝沒聽?懂,“可能太久沒見了,我變化比較大,所以有點好?奇吧。”

    向繁洲不?言語,隻是看她,仿佛在說:沒別的了?

    何慕又想說什?麽,卻覺得越描越黑,又咽下去了。

    “前男友?”向繁洲平地驚雷似的開口。

    她差點被白水嗆到,連咳了幾下,向繁洲見狀自然地起?身,輕拍她的後背,她更理虧了,眼神飄忽著,默認了。

    見她平穩下來,向繁洲才坐回去,會?意地點頭,良久又說:“該不?會?還是初戀吧?”

    何慕耳邊跟點了炮仗似的,大腦嗡鳴了一陣,她沒想到這人?怎麽一猜一個準。雖然她並?沒有對這段感情有什?麽留戀,但這種前任和現任撞在一起?的戲碼,實?在太容易令人?有種悶在蒸籠裏?的煎熬了。

    她沒什?麽心思,對方?卻不?一定,甚至現任不?可能不?陷入猜測和遐想,這個時候解釋或者不?解釋都像有什?麽事似的,萬般抉擇都是無力?的。

    向繁洲看她的表情,明白自己又猜對了,心中拂過一陣頗為複雜的漾動。顯然從一開始何慕就在避嫌,所以她帶他離開人?群,後來又碰到,甚至主動介紹他的身份,斬斷了所有曖昧的源頭,做得已經很好?了,他卻仍然覺得不?安。

    看到對方?,他便會?想起?他們錯過的那些青春歲月,他並?不?知道那時她過得好?不?好?,也不?知道她懵懂時期的模樣?,甚至無法去想象她曾滿眼都是其他人?時的笑意。

    好?像隻有一秒鐘,他的心就會?被刺痛,他就會?難忍妒意。

    可他又知道,如果有人?能在那時守在她身邊,也許她也就不?會?吃那麽多?的苦,也挺好?的。

    他們的錯過,隻是命運對他的懲罰,這苦痛隻有他一人?承擔就夠了。

    “當?時為什?麽分手?”他扶著酒杯,摩挲上麵隱隱凸起?的紋路。

    何慕愣了,沒料到他會?如此單刀直入,也沒想好?該如何不?偏不?倚地公正回答,畢竟感情這種事情有太多?的主觀成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真正看清。

    但她知道對麵向繁洲的眼神是灼燙的,她像處在燃起?的焰火中央,血液都被燒得滾燙,呼吸凝滯。

    向繁洲意識到自己的情緒偷跑太多?,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暫時隔斷自己的目光,酒杯放下後說:“他對你好?嗎?”

    他的聲音帶了點沙啞,有種粗糲的質感,像一張砂紙將她光滑的外殼全部挫傷。

    她也換一杯酒,沉吟一聲,認真總結:“你應該知道的,我這個人?很慢熱,又不?怎麽勇敢,所以碰到有人?對我很好?的時候,其實?下意識很想躲,他對我很好?,但我卻不?知道該怎麽靠近,兩個人?都挺辛苦的,所以我想要不?就算了,我一個人?過得也挺好?的。”

    向繁洲聽?得出她是極真誠的,這種後退他也感受了太多?次了,但他並?不?同意她這個結論。他知道何慕這個人?隻是長了一張冷臉,實?際上心挺軟的,所以她建立防禦機製其實?是一種自我保護,這是好?事。

    如果有人?因此而離開,那便證明愛意不?夠,好?聚好?散,也不?至於拖到遍體鱗傷的地步。

    好?的感情是互相的給予和承接,能共同站在浮華的世界裏?互換真心,又能在荒蕪中安然地享受春風,無論華麗或者破敗,回頭的時候總知道有人?會?在那裏?等你就夠了。

    而他相信自己愛經受地起?這份考驗。

    他點點頭:“謝謝你讓我試著走進你的心,慕慕。”

    何慕的心登時少落了一拍,她做好?了他會?吃醋和生氣的準備,卻沒想到他捕捉到了她話中最潛藏的心事。

    所以,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一個人?會?明白你所有的卻步,甚至停下來等你,是嗎?

    這一瞬間,她腦中冒出了太多?的想法,包括為什?麽同樣?是對她很好?,為什?麽她和鄭其修沒有了下文,而向繁洲卻一步一步占據她的心,讓她寧願接受最壞最遭的結果,舍棄了理智,也要走向他。

    大概不?外乎還是一個“愛”字。

    鄭其修是保守派,他是需要看到回應和回報的,可她貧瘠地拿不?出任何,所以消磨掉了所有的愛。而向繁洲這人?,她至今未能看透,她無從查起?他洶湧的愛意,隻知道他不?計代價的愛,讓她徹底失了準頭。

    她起?身抱他,又感覺他緊緊抱住自己,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喃喃說:“謝謝你讓我愛你。”

    何慕撫著他後腦勺的頭發,心中翻起?無數浪潮,她太知道這段感情給了她多?大的勇氣了。

    整個吃飯過程中,她隻要看向向繁洲的眼睛就好?想哭,她低頭看餐盤的時候都在想,如果他們能早些遇見就好?了,也許她並?不?用一個人?堅持到現在,也許那些一個人?看到的風景總有人?可以分享。

    吃完飯,她都在覺得自己過分失態,連服務生都來詢問了好?幾次要不?要幫助。

    出了餐廳,更寬敞的空間,她似乎更加肆無忌憚,轉身埋在向繁洲懷裏?,靜靜地聞他身上的味道,聽?著他的心跳,感受他撫摸著她頭發的力?度,控製不?住地默默淌眼淚。

    向繁洲感覺抱了隻鬧人?的貓似的,享受又振奮。

    直到回程中,看何慕要在他懷裏?睡著的當?兒,才輕聲說:“慕慕,後麵幾天可能沒法陪你在意大利玩了,我得回趟京市。”

    何慕從他懷裏?起?來,想要問“工作還是家裏?的事”,又覺得回京市大概率是家裏?的事,就沒再問,“嗯”一聲。

    又怕自己這語氣讓他以為自己不?高興,補充一句:“好?,沒事。”

    向繁洲的手沒離開她的胳膊,摩挲著:“你是去米蘭找一下溫虞,還是回國?”

    “我也回去吧。”她說。

    他頓了一秒:“你跟我一起?回京市,等我一起?回今浦,還是直接飛今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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