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第四十四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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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陰侯她準備發癲!
    傍晚時分,天色陰沉,盛京城上空烏雲密布。
    皇城例竟門外,坐落著一處龐大而壓抑的黑色建築,夜幕籠罩下,像是一隻通體漆黑的猛獸潛藏於夜色中,不知何時就會張開巨口,擇人而噬,令人不敢靠近。
    這就是後世令人聞風喪膽的大獄刑台。
    大獄刑台,天子私獄,壁壘森嚴,有進無出。機構人員簡單,最高長官為刑台推事院左右兩位主掌,直接聽命於天子和淮陰侯。
    此時此刻,這個令後世百官不寒而栗的不測之淵敞開了唯一的出口,身著玄青圓領袍的左右主掌帶著一眾下屬靜候於門前,等待刑台的創建者,也就是天子之下,刑台真正的話事人。
    當喬知予騎著高頭大馬,不緊不慢走道大獄刑台外的青石甬道時,天色已經更晚了。
    寒風呼號間,漆黑的夜色中,前方龐大的黑色建築像是活了過來,飛簷翹角變成了四肢與利爪,屋脊上的瓦片變成森然鱗甲,大門前的兩盞燈籠是猙獰雙目,這可怖的巨獸盤踞在例竟門之外,守衛著巍峨的皇城。
    刑台已經成立了二年,獨立於大奉官僚係統之外,因暗合宣武帝加強皇權之意而受到天子重視。
    百官一開始不清楚它的建立意味著什麽,直到宣武將兩名涉嫌貪汙的高官直接扔進了詔獄上刑逼供,且無任何司法機關以及官員有權過問此案時,他們才發現這是一把懸在他們頭頂的閘刀,隨時有可能落下,而它會不會落下,隻看天子的心情。
    一時之間,世家百官們紛紛行事收斂了許多,例竟門大獄刑台也傳出了赫赫凶名。作為刑台的話事人與創立者,喬知予自此頗受文臣忌憚與詬病,除了倚老賣老如李正瑜,以及癡心妄想如杜修澤,其餘有點底蘊的文臣都不敢與她對上,恨不得走路都繞著她走。
    看著他們的模樣,喬知予隻覺得費解。刑台可怕,但並非可怕在其中的監牢與刑罰,而是可怕在其背後流淌的權力,這個權力究其根本,是皇權。這皇權又是從哪裏來的,至尊之位上“寬仁大度”的天子給的。他們怕她幹什麽,要怕,就該怕宣武帝才是。待皇權漸強,生殺予奪,世家出身的百官也不再有免死金牌。
    想著想著,刑台近在眼前,喬知予一抬腿,翻身下馬,不疾不徐的走過去。
    “屬下參見上將軍。”
    大門前,刑台兩位主掌抱拳行了個武夫禮。二人抬起頭後,注視著喬知予的眼神十足狂熱。
    這二人都是她曾經的部下,一個來自鬼麵軍,一個來自玄甲騎,一男一女,一左一右,主掌刑台。他們都是她手把手培養出來的,可惜常年駐守刑台,不得離開半步,比不上祿存自由。
    身後,祿存翻身下馬,將馬背上的玉腰奴轉交給獄卒。
    喬知予言簡意賅“收監。”說罷,提步往刑台內走去。
    右掌事秋雨池見狀,迅速甩給左掌事一個淩厲眼色,令其處理收監,自己則快步跟上淮陰侯高大的身影。
    喬
    知予與鬼麵軍總是更加親切的,一見是她跟上來,便忍不住開口詢問近況“近日審了幾個人沒有夜值吧,該休沐要休沐,不要太累。”
    秋雨池唇角眉梢的笑意不自覺的浮現,她凝視著將軍熟悉的側顏,溫聲道“一切都好。”
    刑台大門前,左掌事秦鳴望著兩人在夜色中遠去的身影,搖著頭,長長歎了一口氣。
    “我恨我不是個娘們兒。”他深思著,凝重的發出這樣一個迷思“為什麽我就不能是個娘們兒”
    刑台重地,外人免進,祿存止步於刑台大門前,默默的走到秦鳴身側。
    他與秦鳴相識於軍中,雖然這位同僚總是那麽話癆,但似乎和此人待在一起,這聒噪的嘴總能幫不善言辭的他也吐出一些心底的煩惱,就像此刻一樣。
    “將軍是個爺們兒,爺們兒都喜歡娘們兒,所以將軍喜歡娘們兒。將軍喜歡娘們兒很正常,所以將軍照看秋雨池也正常,雖然秋雨池不是個純娘們兒,但她至少看起來很娘們兒。”
    秦鳴點點頭,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佯裝鎮定道“今年我和將軍連十句話都沒說上。”
    “天殺的”他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咬牙切齒道“我要做娘們兒”
    “你呢祿存。”他推了推自己身邊的悶罐子,逼迫道“你也得和我一起做娘們兒,聽到沒有”
    祿存看著一臉悲憤的他,淡淡回了一聲“嗯。”
    他很想告訴他,師父不是隻喜歡女人,而是不喜歡太吵的人,他的話太密,師父嫌棄。但考慮到秦鳴如果不說話,比殺了他還難受,還是讓他想著做女人吧
    喬知予在刑台有一處住所。她到住處把身上的血衣換下,穿上了與秋雨池等人相同的玄青圓領袍,仔細淨了手,又把臉上和脖頸的血跡擦幹,這才走入大獄之中。
    刑台之下一共有五百多間監牢,玉腰奴已經被收監於洪乙十五號監。喬知予走過去時,她已經蘇醒,伏在地上,那雙眼睛隔著黑紗遮目看著她,也不知裏麵是恨是憎。
    喬知予隻是瞥了玉腰奴一樣,沒有停留,而是繼續往刑台深處走去。秋雨池跟在她身側,詢問玉腰奴要留多久。
    “留多久”的意思,就是如果玉腰奴不供出赤燕軍所在,她能在刑台活多久。
    在聽到秋雨池問這個問題時,鬼使神差的,喬知予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若幹年前的一幕龍首原上,十二二歲的小女孩,長得又瘦又矮,頭發枯黃,抓給她一把葡萄幹,她就小心翼翼捧在手心,一粒一粒的拈著吃。
    如果她當時跟她喬知予走,現在就是淮陰侯府的長女,可是她又不願意和她走,隻想跟在她主人的身邊。
    她是死士,是自小就被抹去自我意誌的工具,一生隻有一個主人,如果主人身死,她唯一會做的事,就是複仇。
    喬知予不會給自己留一個敵人,於是幹脆道“老規矩。”
    兩個月撬不開嘴,這條命就留在刑台。
    刑台的最深處
    ,是天甲一號監。
    這裏位於地底,監牢裏常年伸手不見五指,安靜到滴水聲、心跳聲、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極度的黑暗與寂靜能將一個正常人活活逼瘋,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在這裏堅持七天以上,可如今裏麵的這個犯人,卻已經在這個令人絕望的地方困了整整五年。
    狹長的走廊兩邊燃起火燭,有深淺不一的兩道腳步聲遙遙傳來,深的那道來自於這座牢獄的女掌事,淺的那道來自
    黑暗中,天甲一號監裏,被玄鐵鎖鏈縛住四肢的男子猛地抬起了頭,眼中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有人轉動機關,鎖鏈被緩緩收緊,將他吊了起來。
    左右牆壁兩側的夜明珠光芒大盛,冰冷的光將暗室照亮,而他久未見光的眼睛已經連這點光亮都受不住,模糊又刺痛,刺激得他雙目發紅。饒是如此,他仍然強睜著眼睛,一眨也不眨的要看即將走到這裏的那個男人。
    喬知予走進一號監時,還以為自己會看到一個爆炸頭的長髯公,沒想到那人的模樣和當年相差無二。
    楊啟蟄的雙臂被嵌入牆壁的鐵鏈吊起,卻沒吊太高,讓他無法伸直身體,隻能屈辱地跪在冰涼的石磚上。
    他白了,也瘦了,但眼神絲毫未變,甚至比以前還要更瘋狂。那雙發紅的長眸裏滿是癲狂的迷戀,還夾雜著歇斯底裏的恨,這是毀滅與占有並存的癡迷,如此的矛盾,卻如此迷人。如果逮到機會,喬知予毫不懷疑,他會撲上來咬斷她的喉管,喝她的血,吃她的肉,讓她徹底死去,也將她徹底占有。
    一條狗,一條瘋狗。
    喬知予眯起眼眸,一臉興味的掃了他幾眼。
    臉還是這麽好看,兩頰清臒、眉眼深邃,胸也還是這麽大,不知道手感有沒有變差。她記得他的背很性感,腰窩深深,腰脊深陷,蝴蝶骨很薄,摸上去還會微微顫抖。
    苗疆人喜歡刺青,他的身上也有,是一條花蛇,蛇頭搭在左側胸口,蛇尾纏繞右腿的腿根,看起來很是誘人。
    當年被他激怒,喬知予一時沒有把持住,冷著臉把他玩了一遍又一遍,用的工具還是他送給她的玉勢。他送玉勢隻是為了當眾羞辱她,應該沒想到最後竟然被用到了他自己身上。
    玩嘴臭不服輸的瘋狗,爽到讓人頭皮發麻。
    一回憶當年往事,喬知予隻覺得餘韻無窮,再睜眼看向他時,頗有些惋惜。乖侄兒風韻猶存,依舊值得一玩,死了真是可惜啊。
    思即至此,她慢條斯理的伸出手去,虎口卡住他的下巴,不容置疑的令他抬起頭。
    “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交代玉璽的下落。”
    臉上的那隻手絲毫不留情,死死的卡住他的下頜,巨力之下,令人骨頭都生疼。楊啟蟄望著眼前男子,臉上忍不住露出一絲猙獰與癲狂並存的笑意。
    “聽聞你這麽多年還未成親,是不是在想念我的滋味嗯我的好叔父”
    喬知予居高臨下,饒有興致的看他一眼,右手拇指微動,指腹慢慢碾過他的薄唇,惡劣的揉了一揉。
    他所言非虛,她確實覺得他很不錯,不過就算這樣,他也不該戳破。成年人,都是好麵子的,這讓她這個做叔父的,麵子往哪裏放啊,真是不懂事。
    思即至此,喬知予的手鬆開了他的下頜,將食指指尖點到他尖削的下巴上,再慢條斯理的往下滑去。
    帶著薄繭的微涼指尖,劃過凸起的喉結、搏動的血管、凹陷的頸窩,一路滑到衣衫不整的胸間。
    喬知予垂眸欣賞了楊啟蟄片刻,不意外的發現他臉上笑得諷刺,身體還是很誠實的有些反應。
    裝什麽裝
    喬知予抬手扇了他的胸一巴掌,又覆手按上去粗暴的揉了揉,承認道“嗯,確實沒遇上你這樣的。”
    楊啟蟄氣息不穩,他抬頭望著一臉愉悅的身前人,喘著粗氣道“後悔了知予,當年你若投效赤燕,現在已經是男後,與我禦床共睡,禦座同登,與我共治天下。哪像現在,隻是小小一個淮陰侯,隻有二品。而立之年,孤家寡人。”
    “叫我什麽”喬知予的手一重,眉梢微揚。
    “嗯”楊啟蟄閉了閉眼,喉結滾動,“叔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