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第一百零一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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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陰侯她準備發癲!
河傾月落,天將破曉。
喬知予從刑台返回宮中。
這場政變最終沒有演變成戰爭,昨日下午守在宮門前的五千衛兵盡數退去,各司其職。起兵反叛的三皇子應明宇已經被控製,宮中其他皇子公主也已經被鬼麵軍軟禁。
宮城中燈火煌煌,五步一卡,十步一哨,鬼麵軍和不言騎已經全麵接手了這座宮城。
卯時將至,這一次朝會在麟德殿舉行,這次朝會將是群臣第一次和新帝會麵,也是新帝第一次迎接群臣的跪拜,意義非凡。
宜福宮中,燈燭昏黃。
銅鏡前,喬知予提起筆,在姻姻的頰上點了一顆小痣。
頃刻間,麵前人嬌妍的容貌有了些許的變動,五官逐漸與應離闊肖似起來。細看之下,臉型與神態還有原本的模樣,但乍一看,已經令人聯想不到後宮的某位喬昭儀。
“易容術。這張臉喜歡嗎這是我送你的禮物。”她放下筆,垂眸看著姻姻的模樣,點了點頭,表示十分滿意。
與此同時,222在她腦中發出一聲慘叫啊兩萬積分主人,你怎麽下得去手啊,我的心在滴血嗚嗚嗚
鏡中映出來的那張臉不複以往嬌俏,卻更加豔麗而威嚴,姻姻呆呆的抬手摸上了自己的臉,感覺這一切就像一場夢一樣。
她還沒從與伯父共同葬身火海的悲慟和絕望中脫離出來,眨個眼的功夫,伯父就奇跡般的死而複生,站起來搞定了一切,並一把將她推上了九五之位。
伯父就是伯父,無所不能,可以被她永遠依靠。可是,她想做皇帝隻是順嘴一說罷了。
她真的想,可也真的隻是順嘴一說。
從小到大,伯父最疼她,隻要是她想要的,無論是什麽珍寶,他全都會找來,放到她的手裏。現在,這九五至尊的冠冕,竟然也被他奪來,最終落到她的手裏。
她是世上最獨一無二的姻姻,可真的能配上這世上最至高無上的寶座嗎真的能看顧好這大奉的萬千黎民百姓嗎
她想要做這世上最尊貴的人,可尊貴,原來也意味著責任,這責任實在太重了。
生平第一次,姻姻感到惶恐。
“姻姻,日後你就是應離闊的女兒。你的身份,無可置疑。你的帝位,名正言順。至於那些亂臣賊子”
喬知予撿起梳妝台上的木梳,為姻姻梳起頭發,繼續道“我來處理。待會兒上朝,你就按昨日我教給你的步驟來,懂了嗎”
一想到待會兒自己就要麵對滿朝文武,姻姻內心有些緊張,忍不住問道“這真的能行嗎”
瞞天過海,偽造身份,篡奪權柄,執掌天下
任一條都是大逆不道的死罪,她平日想都不敢想,但是伯父竟然說做就敢做,為她一個人做。
她的內心洶湧澎湃,一時為即將到手的權勢與地位而振奮狂喜,一時患得患失自己能不能擔當如此大任,一時害怕有人站出來揭穿讓她死無葬身之
地。
喬知予一眼便看穿了姻姻的心思,淡淡道“沒人敢反對,因為反對你,就是反對我。”
喬遲這個名字,在亂世中響徹大江南北,威名赫赫。
亂世十六年,十六年實在太長了,長到足以將“喬遲”這兩個字深深地鑿進所有人的記憶,讓將士敬佩追隨,讓世家畏懼忌憚。
她的膽識、謀略、驍悍有目共睹,她的學識、城府、能力毋庸置疑。她權勢煊赫,站在一切的頂峰,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所有的一切,讓喬知予具有了牢不可破的赫赫威勢。
即使她被削去官位爵位,被削去一切貶為庶人,隻要她站在高處,振臂一呼,依舊萬人跟從。
盛世權臣的威勢,是製度賦予的,尚可擊破,開國大將的威勢,是人命鋪起來的,難以撼動。應離闊身為皇帝都不敢與她硬碰硬,隻敢用陰謀詭計,滿朝文武,有誰又敢跳出來對她說半個“不”。
手中的烏發如綢緞般閃亮,喬知予像以往無數次那樣梳著姻姻的長發,漫不經心道“這個皇帝,我說誰是,誰就是,不是也是,我說誰不是,誰就不是,是也不是。記住了,姻姻,這種生殺予奪的感覺,就是權力,是你躲在男人身後,一生也享受不到的東西。”
“權力就像劍,你要握住劍柄,做執劍之人,否則你就會被劍指著,哪怕做了皇後、太後、太皇太後,也一輩子生死由人。”
這句話,像一隻鉤子,一點一點勾出姻姻心底最深處的野望。
以前,她常覺得自己搖搖欲墜,她能想到的最寶貴的東西就是九五至尊的寵愛,好像得到這世上最尊貴的人的寵愛,就能證明什麽似的。如今看來,好像蠢得可笑。
她常恨自己欲壑難填,可是她錯了,她不該恨,她就是要一步一步往上爬,她就是要得到一切,得到所有的一切
男人、丈夫、兒子算是什麽東西,所有人全都給她滾到一邊。
她才是世上最重要的人
她要牢牢地握住這炙手的權柄,嚐盡這權勢至高的滋味,哪怕在至高之位孑然一身,哪怕被烈焰焚燒屍骨無存,她也絕不鬆手。
這一瞬間,腦海中蒙昧之處被一點而通。
姻姻突然想到以往伯父對她投來的失望的眼神,隻覺得那時哭哭啼啼偏要做皇後的她,好似畫地自限,上不得台麵。
“伯父,姻姻以前是不是很沒出息”她若有所思道。
那太是了喬知予這樣想著,但還是沒有多說什麽,隻是笑了笑,繼續給姻姻梳著頭發。
封建時代,女人的成長總會被許多因素左右,其中影響最大的因素當然是社會。在這裏,所有的資源都會向男人傾斜,塑造出一個為男人無限賦予魅力的精神世界。
在十幾歲時,所有在精神和物質上曾被有意無意忽略的少女都會對男人抱有期待,幻想這世上存在一個自己的真命天子,會娶她,然後給她從小不被滿足的一切。無論遇到任何困難,他都會永遠愛
她,沒有任何原因,愛就是愛,一個美麗年輕的少女,天生就該被愛。她會在這樣的愛裏,彌補被忽略的曾經,彌補不為父母親人重視的曾經。
可惜這一切都隻是幻想罷了。當一個社會在竭盡所有的愛著男人,那身處其間的絕大部分男人就會失去愛人的能力,隻會不斷索取。
女人永遠的靠山隻有自己,要靠自己把所有資源牢牢掌控在手裏。
當然,這個世上最淺顯的道理,要想悟透,總是需要許多時間和閱曆。三生三世都把自己當做菟絲花的姑娘要想成長,也需要一棵堅實的大樹依靠。
好在她喬知予這輩子足夠強大終於撐住了。
“好了。”喬知予將姻姻的衣領理好,把她扶起,對她緩緩一笑,“走吧,陛下。”
鑾駕一動,宮城深處,再次傳來清脆鑾聲
麟德殿前,文武百官已經準備進殿。百官之間,時不時冒出幾句壓低的議論聲。
太上皇正當壯年,身強體壯,雄心勃勃,按理來說,不會這麽突然就禪位。眾臣心知肚明,其中或許有些蹊蹺。
不過,就算有這個蹊蹺,也得有人帶頭指出,才好去查,但誰敢指,誰敢
文臣之中,尚書令大人是新皇的親舅舅,勢必不會站出來;武將之中,淮陰侯帶頭擁護新帝,連帶著所有武將都迅速站好了隊。
文臣武將之首都擁護新帝,也就隻剩下個禦史大夫可以指望,可那老禦史是滑不溜手的人精,平日表忠心表得比誰都快,關鍵時刻隻會裝死。
這種情況下,誰若是敢站出來挑釁皇權,唯一的下場隻有一個,那就是被淮陰侯摁死,至於摁死的過程估計是被不言騎抓進刑台,就此生死不知,百官壓根無權過問。
即將登基的新帝,據說是一個月前太上皇從民間認回來的公主,名為應姻。
女子稱帝,前朝倒也有過。前朝一皇帝常年耽於享樂,不理朝政,致使民不聊生,太後趁機掌權,執政三年後臨朝稱製,即位為帝。這位女皇中正平和,即位之後沿用舊製,未曾有過改革,五年後身染重病,便將皇位禪讓給孫子。
不過,即使前朝有過先例,女人登基為帝也令人咂舌。
咂舌歸咂舌,君就是君,臣就是臣,不滿太上皇這一安排的官員,心中再如何憤憤不平,也隻能憋著。
若是以往,他們或許還能不陰不陽的用詩句暗諷。可今時不同往日,他們中間,偏生站著一個李維儀。她肩背挺直的站在百官之間,誰要敢開口說些言有盡意無窮的酸詩,被她乜一眼,隔天那人就要被禦史台整治。女帝登基後,說不準這位還要成為新帝身邊的紅人,這情況更逼得人三緘其口,管住自己的嘴,別說些不該說的話。
相比於文臣,武將那邊討論的聲音就大了許多。
“哈哈我有七個兒子,有七個老夫終於要父憑子貴了。”
成日為給兒子討媳婦愁破了頭的成國公錢成良此回終於揚眉吐氣,叉著腰向自己的兄弟們表示
“老夫話先放到兒,就憑我兒的姿色”
“我的四哥哥你可閉嘴吧。”
譙國公庾向風戳穿道“你兒有什麽姿色各個五大三粗。現在小一輩的姑娘都喜歡文雅公子,嘿嘿,比如我家三郎那樣的。”
“你家三郎那臉跟你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你真不要老臉”
“誰不要老臉說清楚。”
“你不要老臉”
“到底誰不要老臉”
“你不要。”
“嗨呦,老狐狸,十一年前你截了我一批盔甲的賬我還沒跟你算,今天新賬舊賬一起算,納命來”
又高又胖的衛國公朱橫像座敦實的肉山一樣橫在兩人中間,被兩個老不修你來我往的玉笏板打到好多下。
他天生脾氣好,也不計較,而是聚精會神的掐著手指,把自己家以及族裏所有的適齡青年在心裏盤了個便,樂滋滋準備等會兒下朝找十一美言幾句,讓他衛國公也當一回皇親國戚。
受到成國公和譙國公啟發,武將中幾乎全在攀比兒子,聊得愈來愈火熱,一個個的麵帶紅光。
與武將們不同,身為新帝“親舅舅”的杜修澤此刻心中卻頗為擔憂。
事情的發展與預期不同,本該即位的應元珩不知所蹤,卻多出來一個“聖陽公主”應姻。
他確實有個年滿二十就去世的族妹,不過該女壓根沒有和太上皇有什麽首尾,更遑論懷孕產子。但喬遲說了有,那沒有也得有昨夜三更他收到消息,嚇得手腳並用的跑到宗祠翻到族譜,將那個族妹的名字下寫上一個“姻”字,表明她有一個名為“姻”的孩子。
喬遲這條賊船真的不該上,上了就下不來。但願新帝應姻可別是他的那個侄女姻姻,他應該沒那麽瘋吧
想到這裏,杜修澤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額角的冷汗。
已近卯時,百官入殿。
喬遲不知何時也站到了武官的隊伍中。他穿著一襲寬大的紫金官袍,腰懸銅魚符,手揣玉笏板,整個人雍容閑雅、儀表堂堂,腰杆打得筆直,一副從沒做過虧心事的正直樣。
見他看過去,喬遲還對他微微頷首,回以一笑。
這人長身玉立站在曉光中,背後是玉樓金殿,驟然啟唇一笑,如天光乍破,真是好看極了。
顧忌殿前失儀,杜修澤戀戀不舍的轉回頭,卻又忍不住用餘光看了他好幾眼。
少頃,新帝禦朝,升座。
一朝天子一朝臣,無論百官此前心中是何想法,此刻都是誠惶誠恐,不敢有絲毫逾越。
殿中無一人敢窺探天顏,數百名大臣在司儀官的提示下,一排排接連屈膝跪地,稽首行禮。高闊寬敞的大殿裏,場麵震撼人心。
隨後,百官山呼“萬歲”聲響了起來,那聲音響徹雲霄。
端坐在高高的禦座之上,隔著十二道冕旒,姻姻用自己的雙眸激動的打量著這一切,丈量著這一切。
她從未站得這麽高,看得這麽遠。
當穿過麟德大殿的風輕輕撥動她的冕旒,她從未那麽清楚的聽到屬於自己的聲音
“眾愛卿,平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