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冰釋前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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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雕著仙鶴報喜的黃木架子床邊擺著套了五彩描金瓷盆的黃銅火盆子,屋裏地籠燒的正旺。
    秋枝把熱好的藥用小碗盛了就擺在火盆邊上,等著還在睡著的季庭香醒來。
    那天陸五爺帶著她和季庭香到了自己莊子上就忙叫了莊子裏的大夫為她診治,好在隻是受了皮外傷,開了藥方子又親手煎了藥來,隻是不省人事的季庭香始終咬緊了牙關,秋枝想了各種法子卻灌不進一滴藥,眼看著滿滿的一碗湯藥灑的所剩無幾,心裏又急又惱,又恨自己太笨。
    陸五爺瞧這樣子便和大夫商量了幾句,那大夫思量再三才從藥箱裏拿出了用布包了厚厚幾層的一片香片來:“……可以舒緩神經,隻是不能多用。”
    果不其然,點了這香小半個時辰,季庭香緊緊咬著的牙關就慢慢的鬆了開來,就連一直緊緊皺在一起的眉頭也漸漸的撫平了。
    季庭香渾渾噩噩的直到傍晚才醒過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香的原因,她隻覺得自己的頭大如鬥,整個屋子都在眼前轉著,才剛剛抬起的頭就又歪倒在了床上。
    又過了一天季庭香才覺得自己好了起來,原先紅腫起來的臉頰也慢慢的恢複了原先的樣子,秋枝這才敢陪著她坐在廊下透口氣。
    “……她現在也不敢在您麵前轉悠,夏依又盯得緊,您不用擔心。”秋枝剝著桂圓,低聲地和季庭香說著冬雪的事情。
    不管這件事和冬雪有沒有關係,秋枝都覺得不應該再把冬雪留下,偏偏季庭香卻什麽也不說。
    中庭裏種著兩棵高大的梧桐樹,東南角的角門邊還有幾棵如今已經光禿禿的隻剩枝丫的石榴樹,幹幹淨淨的地上鋪著雕花青石板又擺著幾盆花和一個青花魚缸。
    看得出來這院子被人打理的很用心。
    季庭香沒有心思去想冬雪在這件事裏麵扮演了什麽角色,隻是單就看著這小小中庭的樣子,心裏就懷疑起了陸五爺來。
    早不來晚不來,為什麽在秋枝和夏依去找舉人寫對子的時候就偏能遇見?為什麽他會帶著這麽多人出行隻是為了給她送幾幅對子?
    秋枝說她們在私塾門前吃了閉門羹,小廝說舉人不在家,兩人正在一籌莫展的時候就瞧見了陸五爺的馬車,這才一齊回去,卻遇見了季庭香和於管事這檔子事。
    也太巧了些!
    陸五爺不知道季庭香心裏正在疑心他。他最近心情格外的好,不知道為什麽兵部留了他們在京過年,說是年後宗順帝有新安排。顧挺不得不回了良宣郡公府,陸五爺就索性在早年間他母親留下的莊子裏過了年。
    他把季庭香安置在了上房,自己住在了外院的書房裏。
    上善把於管事的那物件拿出來,陸五爺眼也沒抬的就叫他喂了狗去:“……別髒了我的地方。”一邊下筆寫了一副對子。
    上善把那東西隨手丟給了門外的下人,在衣角上擦了擦手上前低聲道:“那個管事老婆帶著管事往城裏去了,估摸著是要去季府,咱們要不要攔下來?”
    陸五爺左右瞧了瞧剛剛寫好的對子,放下筆擦了擦手道:“隨他去吧,難道季家還要管著毫無相幹的人麽?”說著不知想起什麽來,突然笑了起來:“他季家又不是順天府……”
    上善聳了聳肩就退了出來。
    陸五爺有小廝服侍著換了一套衣服,這才去了上房。
    遠遠地剛進了垂花門,就瞧見季庭香披著一件舊襖坐在廊下看書,秋枝正在一旁用紅泥小爐煮著藥。院子裏原先伺候的幾個婆子正井井有條的在院子裏忙著,聽見動靜抬頭瞧見了陸五爺,便一一上前去行了禮。
    季庭香抬頭看著被幾個婆子圍在中間的陸五爺,那樣正人君子的樣子,可內心卻不知在打著什麽算盤。
    這院子裏的下人隻有幾個婆子,看起來既和善又老實的的樣子,可秋枝竟然不能從她們嘴裏撬出哪怕一句有用的話來,不過是這裏是五爺母親從前置辦的,又或者是五爺不常回來這樣的話。
    如果不是有心防備她,又何嚐連一句陸五爺到底是哪家公子也不肯說?
    原先對陸五爺的感謝與好感又消失殆盡。
    似是沒有察覺似的,陸五爺笑著站在廊下朝季庭香問好:“今天感覺有沒有好一點兒?”待她點頭回了才又說起過年的事情來:“……院子裏準備妥當,隻是怕小姐出來的著急少了用的慣的東西,您叫丫鬟列個單子,我好派人去拿。”
    閨閣小姐的體己物件向來是由身邊的丫鬟們置備的,早在出來的時候秋枝就已經收拾的妥妥當當全都帶了過來。
    季庭香笑著謝了他,又把秋枝已經置備齊全的事情說了:“……有勞陸先生費心……”說完竟又捧起了手裏的雜記,連身子都沒有動一動。
    這就是逐客的意思了。
    秋枝有些抱歉的和陸五爺行了禮,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季庭香。
    陸五爺朝她笑了笑,做了安心的動作,不單沒有走反而抬腳上了廊上,最後站在了季庭香身邊不遠的地方。
    “不知道在下有什麽叫季小姐不滿意的,總歸這幾天要住在一個房簷下,抬頭不見低頭見,還是把話說開了好。”
    免得見麵尷尬。
    季庭香不由得抬頭看著這個被秘密包裹著的男人,那張永遠都帶著微笑的臉越發的讓人覺得憎惡,恨不得伸手去撕碎了這張粉飾太平的臉。
    院子裏的婆子不知什麽時候悄悄的退了下去,秋枝有些猶豫,可她望向遠處那兩個人的影子交織在一起,不知為何腦海裏就出現了《西廂》裏麵小姐和書生相擁讚月的樣子,臉一紅,索性用布包著紅泥小爐退到了正屋拐角邊。
    這樣既能看見他們二人,也不會礙了兩人說話。
    季庭香雖然看著書,餘光卻清清楚楚的看見秋枝逃跑的樣子,心裏暗暗埋怨了一句,微微歎了口氣,放下了手裏的書。
    “陸先生救了我,我理應當麵感謝,隻是……到底是孤男寡女,不好去找您罷了……”她隨便糊弄著,把這件事又全怪在了陸五爺不來內院,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子不好出門去拜謝。
    陸五爺聽了這話,嘴角反而翹得得更高,季庭香不由得微微蹙了眉頭。
    難道你隻有這一副表情?
    陸五爺挑袍在她身邊坐下,他笑著掃了一眼被季庭香擺在膝上的那本雜記,那雙素手就輕輕的壓著書腳,十分動人。
    他突然覺得有些口幹舌燥起來:“……大抵是小姐覺得在下去的突然,可在下問心無愧,早些時候聽章公子說小姐搬到了這裏,住的吃的都不比當初,這才想著遠親不如近鄰,誰知道在下還沒到莊子上就先被小姐搭救……”陸五爺的聲音不急不緩,就像魔咒一樣讓季庭香聽得進去。
    “……也是因為這樣便想送幾幅對子鬥方給小姐添個彩,不料走到半路卻遇見了小姐的丫鬟,說是要去朝什麽舉人討鬥方,可巧我正是為這個來的,這才帶了她們一起去了小姐莊子上。”
    後麵的話自然不必說。季庭香想到那天於管事的嘴臉,手不由的一抖,那本雜記就沿著光滑的緞麵裙子滑落到了地上。
    陸五爺先一步附身撿起來書,那是擺在上房暖閣書架上的《石渠記》。
    “我若是小姐,隻怕也會懷疑這件事太過巧合,小姐若有話,不妨講與在下聽一聽。”他最後把書遞了過去。
    季庭香低頭看著那本書,始終沒有去接。
    她心裏有太多的問題,不單隻是這次的,還有在承香寺、在百花宴的事情,本以為那是與自己無關的,即便是顧挺有意接近季家,可是自己現在已經不再是季家的小姐了,說的再過分一些,甚至和她接觸反而會讓季應慶更加生氣吧。
    陸五爺笑著收回了手,下意識的撫了撫書封,有些自嘲:“既然小姐累了,在下就不打擾了……告辭。”
    起身就下了廊下,又像來時一樣大步的出了垂花門。
    這一夜季庭香沒有睡好。
    那夢裏一會兒是陸陽指著她朝內侍下令的冰冷樣子,一會兒又變成對她百依百順的溫和樣子……
    到了天亮一照鏡子就隻瞧見眼下兩道青紫。
    秋枝一邊念叨著一邊用溫水給季庭香敷了眼睛:“……我就說要睡在您旁邊,您偏要我去睡暖閣,現在可好……您這樣還怎麽出去見人呢。”
    季庭香聽了反倒氣的笑出聲來:“……現在到管起主子來了,我就那麽不堪嗎?”
    說著卻想起了昨日鬱鬱而回的陸五爺。
    自己怕的不過是走上和前世一樣的路,最後拚盡全力打下的江山去拱手送給了別人,自己卻過得生不如死。
    陸五爺說的沒有一句假話——即便是跳過了那些重要的部分,可他也不屑於騙她。
    “走,去外院找陸先生說說話。”
    有些話還是當麵講清楚,免得日後後悔。
    秋枝心裏就端著驚訝伺候季庭香熟悉,主仆兩人便急匆匆的出了垂花門。
    夏依這些日子管著季庭香外院的事情——把冬雪的事情全部抓在了手裏,她清晨便去了廚房傳飯,還沒到垂花門就和季庭香秋枝遇見了。
    “陸先生起了嗎?”秋枝問道。
    去廚房勢必要經過書房門前的院子,夏依點點頭說:“早起來了,陸先生的小廝早早的就去傳了飯。”
    季庭香點了點頭就朝著書房走去,夏依卻拉住了想要跟上去的秋枝低語了幾句:“要不要把飯擺在陸先生書房去?”小姐看起來是要去找陸先生談話,倒不如直接在那裏吃了的好,免得回來晚了灶上熄了火還要費事再點上。
    秋枝皺了皺眉頭低聲斥道:“小姐還要臉呢!你若是怕飯冷了就先用爐子熱著……等我們回來再吃。”
    隨後緊走幾步追上了季庭香。
    陸五爺把主仆二人讓進了書房旁邊的暖閣裏。
    季庭香打發了秋枝出去,才剛落座就把話敞開了去問陸五爺:“……如今我隻是個孤女,有沒有財產營生,不過是捱著過日子,若陸先生打算的是季家還是離我遠遠的才好。”她把承香寺和百花宴的疑問說了,又明明白白的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我隻想過好我的小日子。”
    陸五爺聽著她說起早前在承香寺偷聽九陽說話和百花宴躲在巷子裏的事情,身上一稟,險些露出殺機來。
    這樣聰慧的女孩子怎麽就被季家放手了呢?相比起那位季大小姐,簡直是用魚目換了珍珠。
    他又想到了陸陽,心裏莫名的暢快起來。
    季庭香久久不聽應答,抬眼瞧去,卻見陸五爺依舊是那樣人畜無害的笑顏,眼睛卻盯著自己,好像要把她從外到內看個透徹。
    臉就紅了起來。
    心裏不由的腹誹一句登徒子。
    陸五爺思慮再三,還是選擇對某些事情避而不談:“……不過是顧大人暫無娶妻之意,又敬重季老夫人,這才囑咐我去看看季大小姐的品行,卻不料次次都和小姐遇上……”把這些事情輕描淡寫的全推到了顧廷身上:“小姐若是不信,等翻過年我把顧大人請來和您當麵對質。”
    顧挺那樣正氣凜然的人應該是不會說謊的把……
    季庭香想了想便覺得自己先前是有些草木皆兵,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了道歉的話。
    陸五爺趁機便拉著她說起了過年的事情:“……我是個男人,又常年在軍營裏當差,這院子裏的事情卻弄不明白,小姐既然覺得抱歉倒不如幫我管管院子,好歹把這個年先對付了再說……”
    季庭香正覺得打攪了人家又對人家疑心而有些愧疚,此時陸五爺的話就像遞過去的台階一樣,讓她穩穩的走了下來。
    “陸先生不嫌棄我是頭一回便是給我麵子了……”
    季庭香便從上善手裏接了那副竹製對牌,昂首挺胸的回了內院去。
    誰料到次日她早早的坐在了花廳裏,那些婆子卻問一個便答一個“已經妥了”,不消半個時辰大家就都散了,季庭香這才明白過來這宅子根本不需要什麽管家,每個人要做什麽、該做什麽都心知肚明,陸五爺那日這麽說也無非是寬她的心罷了。
    她有些無力的歪倒在床上。
    又能怎麽辦呢?難道因為人家為了自己著想而去把人家臭罵一頓罵?那她成什麽人了……
    季庭香在被子裏滾了滾,瞥見放在床頭小凳子上的那本《石渠記》,有些心動卻懶得伸手去拿,就這樣望著那本書竟然昏昏沉沉的就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