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花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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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卯時三刻,三個丫鬟就都起了床。
    季庭香反倒因為睡不慣這羅漢床昏昏沉沉的到了快天亮才睡著,秋枝輕輕的起床擋了要進正屋打掃的冬雪和夏依。
    “……才剛睡下,折騰了一個晚上,羅漢床又不舒服,又臨著窗子,那窗紙薄薄的,睡到半夜總覺得冷風在臉上打轉……”
    因為內室和正屋隻有一個布簾子擋著,外麵稍微有些動靜,裏屋就聽得明明白白的,她們幹脆一起去了廂房說話。
    這是秋枝第一次踏進這兩間廂房的。
    和季庭香的內室比,這裏儼然更加寒酸,貼了紙的牆壁不知已經有多久沒人擦過,那些紙已經有些發黃,地上鋪的石板也凹凸不平的,甚至有些缺了邊角的還露出了下麵的黃土地。
    屋裏隻有一張方桌和兩張條凳,另一邊靠著牆的地方擺著一張竹編的矮床,床上鋪著兩床被子——昨晚上她們是睡在一張床上的。
    “……這屋裏根本沒有地籠,昨晚上我蓋了兩床被子還覺得被窩冷颼颼的……”夏依一抱怨就停不下來了。
    秋枝和冬雪也覺得這管事做事讓人生氣。
    明明是隨便擺了幾件家具的破房子,竟然還舔著臉說什麽“早早就準備妥當”,分明就是欺負人!
    “可能怎麽辦呢……”秋枝歎了一口氣低聲說道:“我們不好過,小姐更不好過,昨夜她不忍心打攪我睡覺,就連翻身都輕輕柔柔的,那羅漢床稍微一動就吱呀呀的叫,嚇得小姐再也不敢翻身了……”
    “我們去找那個老婆子算賬!什麽狗屁的管家婆子,他一家老小的賣身契還在小姐手上呢!不過是因為小姐心好不和他們計較,就要蹬著鼻子上臉了!”夏依咽不下這口氣,她站起來就要往門外走,冬雪忙去拉著她,秋枝也急忙勸著。
    “小姐自然有小姐的打算啊……再說你這樣去又能做什麽,難道還要打一架?”
    提起這個夏依就泄了氣:“那怎麽辦,總不能……”
    話還未說完,就隻聽見內室裏季庭香叫了一聲秋枝。
    “小姐醒了,我去瞧瞧,你可千萬別亂來。”秋枝不放心又叮囑了幾句,這才急急應了一聲,進了內室去。
    等季庭香梳妝打扮之後,冬雪也終於拎著一個雕花食盒進了院子。
    她把食盒裏的飯菜拿出來擺在正屋裏的八仙桌上,季庭香走近了卻隻瞧見一雙碗筷和四碟小菜。
    “你們的飯菜呢?”她奇怪的問。
    冬雪答道:“老於家的說等小姐您吃完,我們再去廚房吃飯,是這裏的規矩。”
    “是她的規矩,還是主子的規矩?”季庭香猛地把拍了下桌子:“冬雪去廚房吩咐,就說我說的,我不管別的人,單就你們幾個的飯菜以後辰初就給我送過來,若是送的晚了,或是飯菜涼了,就不要怪我翻臉不認人了!”
    好像出了季府之後大家的性子都變了一樣,夏依脾氣變得火爆起來,就連季庭香那樣曾經溫婉似玉的人兒,竟然也剛硬了起來。
    三個丫鬟不敢出聲,冬雪忙應了一聲轉身要去廚房,卻又被季庭香叫住:“你也不必親自去,她不是說外院還養了幾個小廝麽?就找個小廝去傳話,我倒要看看傳個話能用多久!”
    就這樣又過了兩盞茶的時間,老於家的就拎著一個三層的食盒進了院子來。
    “哎呀您瞧我,鄉下待久了就忘了以往的規矩,這是三位姑娘的飯菜,以後啊我專門叫廚房的人來給您送飯,姑娘們也不用大冷天的再跑一趟不是……”老於家的今天又換了一身行頭,刻絲的夾襖,翡翠的手鐲,赤金的頭飾,一股的暴發戶樣子。
    季庭香從頭到腳打量著她,等她說完也沒有回應,秋枝也隻當沒聽見這裏有人說話,接了食盒把裏麵的飯菜一一擺在了八仙桌上,一邊招呼了夏依冬雪來吃飯。
    老於家的尷尬的要緊,她心裏把這主仆四人來回罵了個遍,臉上卻還端著笑,總算季庭香撚起了筷子說了句:“下去吧。”這才規規矩矩的退了下去。
    “會不會有些過分?”冬雪看著老於家的背影有些擔心的問道。
    夏依卻毫不在意:“小姐是主子,主子□□一個下人還有什麽過分不過分的?”她說著夾了一塊醃蘿卜條放進了嘴裏:“味道還不錯呢,不過比我娘的手藝差一些。”
    季庭香手裏的筷子一頓,轉而也夾了一塊蘿卜放進嘴裏:“酸酸甜甜的,是很好吃。”她放下筷子看著夏依說:“說起來你也有日子沒有見過你爹娘了,眼看就要到了年關,索性這裏也沒有什麽事情要操勞的,你不如回家陪你爹娘過個年,等過了十五再回來吧。”
    “什……什麽……”夏依不可思議的睜大了雙眼望著季庭香:“您、您是準我回家過年……這、這離過年還有大半個月呢!”她的眼圈漸漸的紅了起來,即使後麵季庭香說是哄她玩,自己也算沒有白付真心。
    可季庭香卻點了點頭:“況且我也想嚐嚐你娘做的小菜,每次就隻聽你說,卻沒有福氣嚐一嚐。”
    “小姐……”夏依猛地跪在了季庭香腳邊,淚水止不住的湧了出來:“小姐待我這麽好,我、我……”竟說不出話來了。
    “別哭,大過年的可不許哭哭啼啼的,你就安安心心的回家過年吧,別的事也不用你操心。”
    眾人又勸了勸,夏依這才忍住了淚水,由冬雪陪著下去洗了臉才回來,季庭香笑著打發她去了:“……趁著李大叔要回季府的功夫,今天就動身回去吧,也別叫你娘擔心。”
    夏依不再多言,隻跪下磕了三個頭便急忙忙的收拾行李去了,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就已經到了外院找到了前一天晚上送她們來的馬夫,乘著馬車就朝著季府回去了。
    汪氏乍一見到女兒不由得喜極而泣,就連店麵也不管不顧的拉著女兒回了自家院子裏。
    先是問吃的好不好,又問住的好不好,直到把問題問了個來回這才想起正事來:“你怎麽這個時候回來了?”可別是被主子打發了吧。
    “小姐心疼我,叫我回來陪你和爹過年的,等過了十五再回去也不遲。”夏依歪在自己閨房的床上,手裏抓著一把蜜餞吃著,不由得就有些懶洋洋的了。
    還是自家最舒服。
    汪氏卻十分擔心:“別是你家小姐想打發人又不好意思直說,這才編了個謊話來誆你吧……”
    “她誆我這個幹嘛,隻不過是叫我回家過年,要是真的攆我走我還巴不得呢!”夏依一躍而起擠著汪氏坐在一旁的小榻上輕聲抱怨著:“您都不知道,那院子要多破有多破,別說跟咱們家比,就是跟城外那個破土地廟也不為過……我們好歹是跟著小姐的丫鬟,住的地方又沒有地籠,晚上冷風嗖嗖的,我一夜沒睡好……”
    “苦了我的寶貝女兒了……”汪氏心疼的把女兒擁進懷裏語重心長道:“但是你可不能使小性子,那秋枝冬雪待得你怎麽就不能待得,可不能讓二小姐對你不滿啊……”
    夏依不以為意起來:“小姐性子好,不會說我什麽的。倒是女兒真的有事要和娘商量一番。
    “如今二小姐變成了季小姐,又出去自立門戶,又沒有收益進項,莊子裏那麽多張嘴都要她來養活……我怕我們捱不過許多日子……不如我趁這個機會回家來算了。”
    汪氏一聽就立即反對:“不是還有幾畝地嗎?那些地租子也夠養活你們幾個了,小姐對你這麽好,可不能見利忘義啊!”
    夏依覺得奇怪,汪氏從來都算不上十分喜歡季庭香的,早些時候若不是瞧見季庭香在府裏立了足,隻怕這會兒子自己早就嫁作他人婦了。
    “娘,你怎麽突然轉了性子?”夏依好奇起來:“老夫人給的那點地,每年收上來的租子也隻夠養活我們幾個人不挨餓不受凍罷了,何況這莊子裏可不僅僅隻有我們啊。”
    她拉起汪氏的袖子撒起嬌來:“人家不管嘛,娘,您就想想辦法把女兒帶出來吧……那裏光是住的就不舒服,我們可是連翻修的錢也拿不出的。”
    “這……”汪氏竟然猶豫起來。
    往常聽到女兒受了委屈,汪氏可從來都是第一個跳出來要帶她出府的,今日怎麽……
    “娘,莫非府裏出了什麽事?是不是老夫人舍不得二小姐,打算接她回來了?”汪氏這樣的反常,一定是發現了什麽對季庭香有利的事情,不然怎麽會苦勸女兒跟著去吃苦?
    汪氏猶豫再三,最終下定決心。
    她拉著夏依到院子裏,指著廊簷下的一盆牡丹說:“你還記得那盆牡丹花嗎?就是章家送來的那盆。”
    那花長得壯實,早前送來的時候就枝繁葉茂的,雖然不曾見過開花的樣子,想必也是不凡的品種。
    可就算那花不錯,但送花來的也不過是章家的二公子罷了,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商戶,又不如季家這樣家大業大的。
    汪氏接著說:“這花原先不是叫我找個花匠養著的嗎?可第二天章家小廝就來回我,說是原先伺候這花的花匠正好得閑,倒不如叫他來伺候,打賞的銀子咱們自然也就不用給了。
    “我心裏想著正好省勁就答應了他。那花匠看起來老實本分的,每日卯時準時來,巳初回去,也不多話。可前幾日他才來的沒一會,後麵就有個內侍打扮的人來找他,我好奇就躲在一旁聽了那麽一耳朵……
    “隱隱約約聽見什麽‘太後娘娘宮裏的海棠……’,那內侍對他彬彬有禮,便是花匠說先把這盆牡丹打理完才能走,他也毫無怨言的站在門外等著……你說要是章家的公子能請了去宮裏的花匠來打發這盆花,那他豈不是……”
    民間傳言,宗順帝時常便服私訪民間,喜歡結交民間百姓,莫非章二公子……
    夏依這才明白汪氏的意思,若是章二公子被宗順帝看重,飛黃騰達指日可待,又何況……他好像對季庭香十分在意的樣子。
    “原本夫人就想要把二小姐說給章家的,奈何府裏事情太多這才暫時擱下,卻擋不住章二公子和二小姐的緣分……說不定……”汪氏說著就有些激動起來:“章二公子也不是個不中用的,沒準以後還做了皇商,你跟著二小姐沒準比在季府過得好,怎麽著也能嫁一個一等管事吧!”
    “哎呀,娘!您說什麽呢……”夏依嬌羞的輕推了汪氏一下,心裏卻是動了心:“那……那我過完年就回去……”
    “傻孩子,等過完年,她身邊還有你的位置嗎?正是過年事情才多,你家小姐沒經曆過大事自然不知道,我看你後天就回去吧。”
    汪氏不由分說的為夏依做了決定:“我去做幾樣小菜,你走的時候帶去,也算是讓二小姐嚐嚐鮮。”
    夏依乖乖的聽了話,她望著院子裏的牡丹,心久久的不能平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