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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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瓊州是大燕最北邊、人口最多,也是最貧瘠的州府,又緊鄰著烏海沙漠,進了沙漠便是出了大燕的國土了。
    烏海雖然名字裏占著一個海字,卻是終年難得有雨,沙地又種不出什麽糧食來,於是烏海遊民從前朝仁孝皇帝的時候就開始衝進瓊州最北邊的臨海縣搶奪糧食,朝廷便派出了重兵把守,漸漸地,原本毫無章法的流民中出現了幾個有才能的人,集合了幾個部落的人力,巧計攻城,倒是與邊疆守衛打了個平手。如今幾代權力交替,統領烏海的便是可於大汗,而關內內鬥不斷,前朝滅亡,取而代之的便是大燕的宗順帝。
    這天天還沒有大亮,季庭香半夢半醒的隻覺得臉上凍得生疼,不禁把臉往被子裏埋了埋,又過了一會才突然坐起身來,瞪大了眼睛卻看不清周邊的事物,隻覺得自己躺在一張毛茸茸的皮子上,蓋著的是綢緞被麵的棉被,不禁有些惶恐。
    她記得在落陽殿聽著那刺耳的幾聲禮炮猶如當年自己的冊封之時,陸陽就站在高階之上,笑盈盈的朝自己伸出了手來……
    思緒到此,她便將寬大的袖子搭在了燃著鬆香的香爐上,不過片刻紅光四起,最終她沒能見到陸陽最後一麵,也沒有看到他的表情,便沉進了一片黑暗之中。
    可如今自己又身在何處?莫非得了救,又被禁錮在哪座廢棄的宮殿裏了嗎?季庭香越想越害怕,她處心積慮不過是為了一死,想著便要下床,卻發現自己搭在床邊的雙腳竟然夠不到地麵。
    此時天漸漸的大亮起來,外麵也有了人聲,隻聽窗外有小女孩嘰嘰喳喳的聲音:“好大的雪!”映著窗外的白雪,季庭香環顧四周,隱約覺得這裏有點熟悉,一抬頭瞧見了床架上綁著一隻白兔香囊,淡淡的散著藥香,又低頭看了看床下,自己的小腳便垂著,離下麵的踏步還有些距離,踏步上擺著的是一雙精致的粉色兔兒鞋,那兔兒的眼睛用著鮮紅的寶石墜著,十分靈動。
    季庭香心中大駭!這梨花木雕著百子送福的架子床,分明是她幼時留在臨海縣府邸裏的,那兔子香囊是母親贈與她的五歲生辰的禮物!再瞧窗外被白雪映的耀眼的窗子,季庭香便更加驚慌了,她記得前世自己五歲生辰次日,瓊州便下了一場百年不遇的大雪,那時她還小,不懂事,跑去父母院子裏玩鬧,卻看見白雪中立著的將領們和眉頭緊蹙的父親,她去抱父親的大腿,卻被乳娘抱去了母親房裏,那時母親用帕子偷偷抹著眼淚,瞧見她來了,才又笑起來,幾日之後父親才風塵仆仆的回來,進房不知與母親說了什麽,隻是兩人的表情算是愉悅,再後來她們便隨著大軍回了燕京,父親便從小小的瓊州知府一舉成了三品的太常寺卿,她亦初次見到了季家的人們。
    季庭香跳下床櫞,鋪了羊絨毯子的地上隱隱泛著冷氣,她卻是不管,衝到多寶閣邊的穿衣鏡前,隻見鏡中一個散著頭發,身著一身月白色的小褻衣,有著一雙明亮的桃花眼和紅撲撲的臉蛋隻讓人覺得可愛的女童。
    這、這是自己幼年時的樣貌!
    她不禁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臉蛋,淚便不知不覺的流了出來,又呆愣愣的站了一會,隻覺得肩膀冷的厲害,季庭香這才想回到床上去,卻發現自己爬不上去,隻得先穿了鞋子,又踮著腳尖將被子拽下來披在身上,順勢坐在了梨花木踏步上。
    季庭香腦子裏亂哄哄的,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又回到年幼的時候,又怕這不過是夢一場,可身上尚未退去的寒意卻是真實的,卻還是不由得伸手捏了捏自己的手臂,疼痛感也是真實的,這不是夢!想到這裏,季庭香隻是覺得大概上天看自己太苦了,所以給了她新的機會,多想無益便也不再多想。
    此時天已大亮,屋外人聲走動越發的頻繁,季庭香便仔仔細細的回憶小時候的事情,她的屋子在父母的院子東邊,沿著廊下走過一個穿堂過了角門便是父母的院子了,每日父親皆是卯正起床,辰正便去朝堂上了,母親送走父親便來叫她起床,這時才是這院子裏最忙的時候,丫鬟奴仆四處走動,雖然不至人聲鼎沸,卻難免悉悉索索的惹得人不得安寧,可是今天……
    季庭香瞧著窗外攢動的人影和急急忙忙的人聲,覺得有些不尋常。
    到底出了什麽事?季庭香閉上眼睛想著,下雪那日在父親院子裏的皆是身穿鎧甲的邊城守將,他們好像說了什麽夜襲、屠營的話,父親隻是皺著眉頭不住的搖頭,後來有個人說了什麽話,父親才帶著那些將士策馬離去,而回來後便成了大燕的有功之臣。
    可到底是什麽話呢?季庭香卻是無論如何想不起來,她也想不起說話那人的樣貌,隻記得他穿的是山青色的長袍,聽聲音像是有些年紀的人,卻十分儒雅。
    夜襲……屠營……
    對了!她曾聽陸陽說,宗順帝有一個兒子曾隨軍駐紮在瓊州,本是送進去應個卯,卻在一次軍營被夜襲中不知所終,難不成父親就是為這件事而去的嗎?季庭香靜下心來好好想了想,覺得並不是,那位皇子說到底最後也是生不見人的,若是父親未能救出皇子,卻被宗順帝升了品級這便是說不通的,除非,不見得不是那位皇子,而是另有其人?
    季庭香覺得自己觸摸到了什麽,卻又好似一團亂麻,找不到繩子的盡頭。軍營裏本就和地方知府縣衙不多接觸,無非是守衛們輪休,到城裏逛逛,又或者軍營有事需地方幫忙,這時將領們才會整裝待發的來府衙請人辦事……那日那些將士皆是整裝待發,竟連佩劍都不曾卸下,這說明事態嚴重到他們來不及多想,那麽在什麽情況下,守城的將士會來不及多想而去找地方知府呢?群龍無首的時候!
    這麽一捋便說的通了!
    前世來家中請父親的將領中,必然沒有比父親品級高的,那些高品階的將領定然是被烏海人夜襲軍營劫走了,剩下死裏逃生的小將們別無他法隻得來求助父親這個地方知府,至少知府是可以發八百裏加急的,卻沒想到父親竟然用了法子救了人,所以宗順帝才論功行賞。
    按理說,這件事對季家來說是件好事,可對季庭香來說,回到燕京,麵對著那一家子心懷鬼胎的人們,便又與前世一樣了。
    窗外響聲越發的頻繁起來,仆人們的腳步聲,碗碟的碰撞聲和媽媽們的低聲嗬斥融在一起,引得季庭香回過神來,毅然的站起身,笨拙的推開了門,朝父親的院子跑去。
    春橋今日起的很早,覺得外麵院子裏一直不消停,又下了雪,便索性起來繡了幾針,這才由小丫鬟服侍著起了床。因比往日起得早,她便先去季庭香的房前靜靜的聽了會兒,覺得小姐尚未起床,這才轉身打算去指示小丫鬟準備早飯,卻跟身後的秋枝撞在了一起,兩人哎呀一聲便滑倒在地,春橋低聲怨道:“你怎麽不出聲?”
    “我正想叫姐姐呢,哪裏料到姐姐竟往回走了。”秋枝一邊說著一邊起了身,又把春橋扶了起來,往緊閉的房門上望了一眼:“小姐還睡著呢?外院鬧得那樣厲害,竟也沒吵醒小姐來。”
    春橋瞧她一眼,到底也沒說什麽,隻是拍了拍衣服上的積雪,打算邁腿離開。正當這時,隻見季庭香的房門猛地被推開,隻穿著褻衣的小女孩眨眼之間便沿著長廊跑出去好遠。
    春橋急忙扯了身邊呆愣住了的秋枝:“快去房裏拿件厚褂子來!”便轉身隨著季庭香跑去。秋枝回過神,急忙去了季庭香房裏,隨手在衣架上扯下一件白色狐皮小襖也追了上去。
    杭媽媽本有些年長,又因天寒腿疾複發,這兩日也不大走動,待在屋裏休息。今日早晨卻也是被外院的喧嘩吵醒,再又睡不著,便躺了一會起身梳洗一番,去了季庭香的院子,卻正巧瞧見春橋跑過廊下進了穿堂去了,不免有些奇怪,緊步走去,又遠遠瞧見秋枝急步走來,便截住了她:“小姐可醒了?我方才瞧見春橋急吼吼的衝出去,這是出了什麽事?”
    秋枝定睛一瞧,原來是杭媽媽:“是小姐,小姐穿著褻衣跑了出去,春橋姐姐正去攔著小姐呢!”杭媽媽這才發現秋枝手裏的小襖,不禁哎呀一聲,叫著“我的小祖宗”也隨著追進了穿堂。
    整個瓊州難得一見的大雪,竟從深夜下到天亮,如今還依稀的飄著幾多雪花,季庭香覺得自己的身子已經凍僵了,腿腳卻是不由自主的往前邁著,心中不免苦笑,對季家和皇宮的恐懼已經蔓延到了四肢,甚至是發絲上,都在為了最後的希望掙紮著。
    穿堂從沒有如此長過,季庭香仿佛看不到盡頭,腳上的兔兒鞋早已灌滿了冰涼的雪水,兩側的青磚上偶爾附著幾簇雪花,顯得更加清冷。盡頭的角門不知是哪個婆子出門時沒有關好,被風吹開了半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