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菅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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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庭香還是第一次見著那盆章析送來的牡丹花。
“你怎麽回來了?”夏依回家不過三天,就帶著汪氏做的小菜點心和這盆花回了莊子上,秋枝一邊幫她搬著東西一邊好奇的低聲問。
夏依臉紅了一下卻一本正經的說:“年裏事情多,我怕人手不夠就回來了……我娘還怕咱們年輕不懂過年的規矩,專門寫了冊子給我帶回來。”她從包袱裏翻出手掌大小的一本薄薄的冊子遞給秋枝。
冊子裏的字工工整整,一看就是外麵書坊裏有人專門賣的。
“讓你娘破費了,還是老人家想的周道,這幾天我就琢磨著快要臘八了,也不知道廚房裏的東西都買了沒有,昨兒個小姐還說咱們要是不給錢,廚房上肯定是不給準備的……”秋枝一邊絮叨著一邊把冊子放在了懷裏:“……一會兒我拿去給小姐瞧瞧。”
夏依卻想著汪氏說的那些話,秋枝的話倒是一句沒聽進去。
季庭香不擅養花種草,她圍著這盆牡丹看了很久也覺不出有什麽特別的,隻是比起前世在宮裏禦花園見著的牡丹,這盆顯得更粗壯一些。
她又猛地一愣。
自己好像很久不曾想過前世的事情了,那些好的壞的記憶仿佛一下子變成了夢,虛虛實實的讓人覺得不真切。
是因為過去太久了嗎?
秋枝出來時,就看見季庭香蹲在牡丹旁托腮發呆的樣子。
“小姐,這是夏依娘送來的,是過年要做的事情。”秋枝把小冊子遞到季庭香跟前,順著她的目光望向牡丹:“牡丹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好了?”
“不是……”季庭香這才回過神來,她接了小冊子翻了一下才站起身:“你們收拾好了?”
“夏依還在收拾,她娘帶了好多小菜和點心回來,咱們自己的盤子攢盒不夠用,冬雪去廚房借盤子了。”
在自己家裏竟然還要去廚房“借”盤子,季庭香想想就覺得好笑。
秋枝不明所以,季庭香卻岔開了話,朝著屋裏走了去:“她奔波了一天,今天就不要讓她做事了……還有別忘了去廚房問問臘八那天的東西和春節的年貨都備齊了沒。”
“哎,我這就去。”秋枝扶著季庭香到了屋門口才轉身去了外院。
屋裏夏依還在收拾東西,季庭香看著滿屋的吃食不由得有些汗顏:“汪氏也太能幹了……這麽多,我們能吃到明年了。”
“總共還有一個月就明年了,這點東西算不得什麽。”夏依挑了一塊山藥糕遞過去:“您嚐嚐,這山藥糕可是我娘的拿手點心,入口即化呢。”
甜糯綿柔的口感,含在嘴裏便軟軟的和舌頭化在一起,甜而不膩,確實很好吃。
季庭香不由得又伸手拿了一塊放進嘴裏,夏依自豪的笑著說:“我娘以前在府裏當差的時候,老夫人就時常要她做山藥糕呢……”
“你娘的手藝是很好。”最後一口點心下了肚,季庭香才終於開口說,轉而又問起了院子裏牡丹的事情:“……怎麽給搬了過來?”
夏依便把章析派了花匠照顧花的事情說了:“……我娘說倒不如搬到咱們這裏來,也名正言順些,昨天我特意等了花匠向他說了這件事,以後他照舊還是每日卯時來,巳初回去,咱們隻管他幾杯水就好了。”
季庭香點點頭便幫著夏依收拾起東西來。
秋枝那邊卻不是那麽好過。
她先是一路跑去廚房問廚娘有沒有準備臘八粥和年貨,誰料到廚娘卻張手問她要氣銀子來:“……你又沒給我銀子,我去哪兒給你偷年貨回來啊?”
秋枝忍住氣問:“剛一來這裏的時候小姐就給了老於家的二十兩銀子,難道這些錢還不夠置備一點兒年貨嗎?”
廚娘這才想起什麽似的,她撇嘴嗤笑一聲,指著牆角水缸旁的一個竹簍子說:“喏,都在那兒。”
秋枝走過去往裏一看,頓時氣的頭頂都要冒出煙了!那筐子裏隻有兩指寬半尺長的一條五花肉,下麵放著兩顆幹巴巴的大白菜和幾根蔥。
“這些東西難道鑲了金子?二十兩就買了這些?”秋枝怒氣衝衝的拎起五花肉就砸在了案板上。
廚娘卻不以為意的低頭揉著麵,話裏話外都有些嘲笑:“那可不是我的事,總之我收到的銀子就隻夠買那點兒東西的,其他的你去問老於家的吧。”
秋枝瞪著廚娘深深的吸了口氣,到底忍住了自己的脾氣,轉身出了廚房直奔老於家的屋子去了。
老於子一家住在二進院裏,相比起內院的狹窄,外院反倒更寬裕些,他家屋門前的院子裏甚至還種上了一小片竹林,瞧起來風雅極了。
秋枝無心欣賞,她衝進院子裏便被兩個小丫鬟攔住說是家裏沒人。秋枝才不管這些,隻管扯開了嗓子罵道:“人家常說有人豬狗不如,原想著是些渾話,可今兒個我算是開了眼界了!原來跟這種人講話是行不通的,她既不知道什麽是廉恥也不認得仁義二字,偏偏就喜歡黃白之物,偷偷藏了主子的錢財到自己的豬窩裏卻想不明白自己的死活無非是主子的一句話罷了,竟然還暗地裏洋洋得意……”
老於家的終於按耐不住,她掐這樣從屋裏衝出來指著秋枝叫起來:“你……你這小蹄子說什麽呢,你罵誰是豬?”
秋枝一把推開擋在身前的小丫鬟冷笑道:“我和隻狗說話它也能聽出好壞,怎麽媽媽連人話也聽不明白?”
這下老於家的簡直氣的渾身發抖,她指著擋在身前的小丫鬟罵道:“吃裏扒外的東西,人家都騎在老娘脖子上了你們還不快把這小蹄子給攆出去!”
“你還別來勁,我今天倒要看看一個奴才家憑什麽過得比主子還好!”秋枝靈活的閃開小丫鬟們的阻攔,轉身就朝著院子另一邊的廚房跑去,老於家的心道不好,連忙提起裙子追過去,可她常年不做雜事的肥胖身軀到底不如秋枝來的輕巧,等她追到廚房的時候,秋枝已經站在屋裏了。
老於家的廚房很小,大約隻容得下三個人,可裏麵的東西卻堆的滿滿當當的,既有掛的像簾子似的臘肉,也有堆得比灶台還高的蔬菜。
“敢問媽媽一句,您覺得這屋裏的東西用你家當家的月利銀子買的出來嗎?”秋枝氣極反笑道。
老於家的有些慌張,她穩了穩情緒卻說:“我們當家的勞苦功高,每年府裏賞的也攢下來不少,這些東西自然買的起,不但買得起還能時常吃用呢!”她這時候又想起季庭香不過是個孤女,日後還不是要靠著自己男人才能吃口飯,腰板不由的就硬了起來:“你這個小蹄子闖進別人家也太不講規矩了,你的主子就沒教你什麽是規矩嗎?”
秋枝冷笑著說:“既然媽媽要同我講規矩,那我們不如一起去小姐麵前連同這屋裏的東西一起講個清清楚楚,看看那二十兩銀子都去哪兒了!”
“那、那二十兩銀子隻剩下二兩,你們日常的嚼用就花的七七八八,過年要是不緊著點兒,就連這點兒東西都置辦不出!”顯然老於家的對廚房裏的事情一清二楚。
秋枝覺得他們欺人太甚,可到底院子裏的主人是季庭香,她隻能怒目瞪著老於家的,最終回頭望了一眼屋子裏的年貨,甩了甩袖子走了。
屋子裏靜悄悄的,三個丫鬟默默的看著沉思的季庭香心裏都有寫著急。
夏依幹脆擼了袖子站起身來急聲道:“我看不如直接衝進她屋裏把東西拿出來算了,我就不信她敢追到小姐的院子裏來鬧!”
冬雪安撫道:“她院子裏不算那些小丫鬟,可還有幾個小子呢,咱們隻是幾個女子怎麽搶的過他們……”
“那也不能讓她好過……”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季庭香轉身進了內室,過了一會兒拿著裝散碎銀子的匣子出來:“這裏還有七八兩,你們去租輛馬車到城裏瞧著置備些東西回來,好歹先安安生生的把這個年過完。”
秋枝接了銀子和夏依冬雪商量道:“不如現在就去,趁著還沒有到晌午天氣也還暖和些,早去早回。”
夏依點點頭卻說:“就叫冬雪和我一起去好了,小姐身邊離不開人……”
三人就這樣商量著說定了,冬雪和夏依便稍稍的收拾一番就出了內院,兩人剛剛走出院門,遠遠的就瞧見一輛罩著藍帷子的馬車慢慢的朝這邊走過來,駕車的竟然是個有些年紀的尼姑。
“兩位施主。”等走了近些的時候,駕車的尼姑勒馬停步向兩人問道:“勞駕二位,請問季家的莊子可在這附近?”
冬雪回禮道:“這座莊子原先就是季家的,但是現在歸在我家主人名下。”
“貴主人可是燕京季府的二小姐?”尼姑問道。
冬雪有些詫異的朝夏依望了一眼,卻還是彬彬有禮的點頭回道:“是的。”
隻見尼姑有些欣喜的點點頭,轉身朝著馬車裏恭敬的說:“太太,咱們到了。”
藍色的布簾子被一雙素手挑開,尼姑小心翼翼的扶著裏麵的人鑽出了馬車,不過是一個上了年紀的有些富態的夫人。
她穿著和尼姑一樣的法衣,頭頂卻沒有戴尼姑帽,用了一支古樸的木簪子在頭頂挽了一個髻。
“你們小姐現在可有空閑?”那位太太臉上始終帶著和藹的笑容,就連聲音也猶如燕語鶯聲,十分好聽。
“有、有的。”冬雪回過神來忙應了聲,又拉著在一旁目瞪口呆的夏依讓開了一條路:“您請這邊走。”將兩人迎進了院子裏。
季庭香望著正屋裏正在吃茶的兩個人,有些詫異的聽著夏依的回話:“……說是找幾家的莊子的,又能說的出您,我們這才引她們進來的。”
她們一定是和季家有關係的人,即便不是季家的什麽親戚,至少也跟季家有來往。
“兩位長輩前來,晚輩有失遠迎,還望長輩們贖罪。”季庭香端著新沏的茶款款進了正屋裏。
坐在上首的太太反倒起身朝她走過去:“這便是庭香吧……”她說著就從袖子裏拿出一隻繡著荷花的荷包來塞進了季庭香手裏:“拿著,這算是我補給你的見麵禮。”
那荷包鬆鬆散散的隻有巴掌大,可季庭香握著荷包卻感覺到了那是一隻元寶——至少有三十兩重!
“這……晚輩不能要,這太貴重了!”她說著趕忙反手握住了那位太太的手,又將荷包塞了回去。
那位太太卻啞然失笑:“你這孩子就是太拘謹,你祖母說的一點兒也沒錯。”她把荷包放在茶托上,反倒拉起了季庭香的手說道:“我不是外人,當年我也伺候過你祖父,還生下了四爺呢!”
前世的今生的,季家人的臉飛快的從季庭香腦海裏閃過,可偏偏眼前這張和藹可親的臉龐最為陌生。
四爺的生母菅氏……不是和季老夫人不和嗎?不是出家了嗎?
“原來是姨奶奶!”季庭香提了裙角就要跪下去,菅氏忙攔住了她。
“……你祖母寫信把這些事情說了,又說你年輕不懂事,獨自出來沒人照顧,這才叫我代為照看……你可得記住你祖母對你的這片心啊……”兩人坐下談了很久,菅氏文采非凡,手談又是一絕,又和季庭香說了很多推心置腹的話,直到天色有些晚了才動身回去。
“蓮溪寺就在北邊,離這裏也不過小半個時辰,等過了年開春的時候你就帶著你的丫鬟們去寺裏住住,那時候春暖花開,正是風景最好的時候。”
兩人邊說著邊朝著外院走去,卻聽見遠遠地就有人罵著些不堪入耳的話朝這邊跑過來,定眼一瞧原來是老於家的。
她也不管這裏有沒有外人,衝著季庭香就叫道:“小姐您沒有了銀子置備年貨,可也不能一聲不吭的拿了我們當奴才的東西,那可是我們辛辛苦苦積攢了一年才好容易買一次嚐個新鮮的……轉眼就被您拿去這算個什麽道理?”
夏依幾步走到她跟前把人攔住:“你渾說什麽!我們小姐什麽時候拿過你家一針一線了?”
“不是你家小姐……就是她!”老於家的金剛怒目瞪著一旁的秋枝道:“隻有她剛才去過我的院子!”
“夠了!”季庭香心煩意亂的厲聲打斷了老於家的話:“你到底丟了什麽東西?”
“兩隻雞……還、還有一串臘腸。”原以為好欺負的小白兔猛然露出了獠牙,老於家的猛然被震懾住,顯得有些垂頭喪氣。
“她從你家出來就再沒有出過院子,況且我這小院子哪裏藏得住兩隻雞?”季庭香怒聲道:“若是你覺得委屈就去報官,官府自然會為你把事情查的一清二楚的!”
老於家的撇撇嘴,心說官府還不是想著主人家的,她不過是個奴才,走到哪兒還不是她沒理。
季庭香不想和她再做爭辯,她送菅氏往外走了幾步,菅氏卻在離老於家的不遠處停了下來對季庭香說:“沒用的奴才趁早打發了去,也省的你裏外都要費心。”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老於家的聽得一清二楚,不由的偷偷抬起頭朝菅氏望了一眼,卻正好和季庭香的眼光對上。
那眼睛裏沒有絲毫的溫度,又想催著毒的冰棱子,讓人不寒而栗。
老於家的忙又地下了頭,隻聽耳邊季庭香溫婉的回了一聲:“是。”幾人的腳步聲便越走越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