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星不熄！
    主審大法官在工作人員的提示下，猛然回過神來，他快速用雙手在自己臉上使勁抹了一把，朗聲說道“哦，下麵有請公訴官出示證據並問詢！”
    公訴官隨即操縱一隻數據筆，在法庭的天花板上投射出一幅幅證據圖片，包括酒瓶、某係統界麵截屏圖、問訊照片、認罪書、偵辦記錄等等等等。
    出示完證據，男性公訴官離席，不緊不慢地走到兩位被告前麵，走過場式的不經意地問道“兩位被告，可曾聽清公訴書？對於我們出示的證據、證言可否有異議？是否認罪悔過？”
    兩位被告都沒有抬頭，男聲和女聲幾乎同時低聲回應“聽清了，沒異議，我認罪！”
    “下麵有請辯護律師做辯護發言！需要聲明的是，被告沒有指定辯護律師，是公益機構為他們聘請的公益律師。”
    凱帝奇愣了2秒鍾，忽的站了起來。
    他今天的裝束和平時比完全變了樣，一絲不苟的正統裝束，一絲不苟的紳士發型，穿著和舉止流露出刻意修飾的痕跡，或許是為了讓人相信他足夠嚴謹和成熟。
    然而，稚氣而俊朗的臉，看起來卻和辯護律師該有的潛質——嚴肅、狡黠、善辯，似乎沒有任何聯係。
    法庭裏的眼神齊刷刷匯聚過來，凱帝奇瞬間感到了無形的壓力，按照以往的經驗，在這種大場麵下，緊張會讓凱帝奇的大腦出現空白期，並會引發口吃，然而，今天似乎例外了。他自覺頭腦和思路依然清晰，接下來的發言也非常地流利。
    凱帝奇先幹咳了兩聲，又扶了下領帶，讓視線盡量避開旁聽席上那些銳利的眼神。
    凱帝奇平和而謙遜地說道“尊敬的大法官，慧人們，女士們，先生們，大家好！兩位嫌疑人均沒有聘請辯護律師，我是法庭指派的公益辯護律師凱帝奇，剛過實習期，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出庭辯護，對我意義非凡！感謝所有人傾聽我的辯護詞！
    我仔細聆聽了公訴書還有被害人家屬代表的陳述，對被害人家屬深表同情，對失去活性軀體的人以及失去複活機會的逝者表示哀悼！對於本案的卷宗我仔細查閱過，我認為取證和偵查的資料記錄翔實，程序合法，證據充分，推理嚴謹，而且證據間完美構成無法質疑的證據鏈條，我對於偵辦此案的辦案人員深表欽佩。
    對於前述證據資料，我沒有異議。
    幾天前，我曾經在羈押所見過兩位嫌疑人，在我詢問案情時，他們始終表示認罪悔過，不希望辯護律師做無罪或減輕罪責的辯護，這一度讓我認為，對本案辯護的空間有限。
    但是，請主審大法官和各位審判法官注意的是，兩位被告輕易認罪的反常表現，非常耐人尋味，我提請各位審判官和公訴官注意這一點！我也懇請各位審判官在有罪認定和量刑階段給於充分重視。
    作為公益辯護律師，同樣應該盡職履責，不能讓任何公民遭受不相適應的法律製裁。我懇請主審大法官，允許我當庭對兩位被告進行有關詢問，以確認他們是否構成犯罪！”
    主審大法官似乎未加思索，眼神向其餘四位審判官那邊瞟了一下，說道“在訴訟程序規定的範圍內，準許詢問！”
    “感謝主審大法官！”
    凱帝奇一邊說，一邊向被告席走去，他緊張的神情放鬆了許多，在距離被告席一米遠的地方他收住腳步，稍作停頓，說道“修蘭芝、朗一丁，兩位請抬起頭，讓大家看到你們的眼睛，聽好我的問話並如實回答。你們是否認為自己有罪？”
    嫌犯朗一丁中等個頭，圓臉，粗壯的身軀，黝黑的皮膚，憨憨的樣子，看起來略顯木訥，而嫌犯修蘭芝卻生的比較清秀，膚白貌美，身材勻稱，眼神裏滿是羞怯和不安。
    那男嫌犯抬起頭，怯怯地環視了一下審判席、控辯席及證人席，隨後微微低下頭，甕聲甕氣答道“我有罪！”
    又過了十多秒，女嫌犯象征性地抬了一下頭，馬上又低下，細聲說道“我，我也有罪！”
    凱帝奇一臉失望，伸出右手的食指，指著二人嚴肅地說“這裏不能說假話，一定要想好再說。”請你們陳述下你們公司的銷毀流程，和你們被指控的基本違法經過！”
    朗一丁微微轉過身掃了一眼修蘭芝，嘴裏就像含著一個乒乓球，說話含混不清。
    “軀體銷毀流程是這樣的，接到家屬請求後，一般由公司根據軀體具體情況向政府管理部門先提出銷毀申請，公司得到批複後，就將這些軀體列為正式銷毀對象，並把這些軀體對應的存儲編號顯示在公司的數據管理係統裏，我直接從管理係統中獲取具體銷毀信息。
    我的工作是根據數據管理係統裏的軀體編號，找到這些軀體，並負責將這些軀體從儲存庫搬運到處置室，之後經其他同事對這些軀體進行必要檢查和處置，處置完成後，我再將這些遺體運往銷毀爐銷毀。
    那天一共要銷毀56具軀體，這些軀體已經保存了3年至26年不等。
    信息顯示這些軀體已經欠了巨額管理費和存儲服務費，公司聯係這些軀體的家人，確認沒有繼續保存軀體的需要，更沒有複活可能，於是公司按照流程啟動了軀體銷毀程序。
    但是，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誤操作了數據管理係統，誤讀了數據頁麵，所以，我錯將不該銷毀的軀體搬運到了處置室，才鑄成了後麵的大錯。”
    凱帝奇顯得很平靜，追問道“你們的工作流程中就沒有審核機製嗎？”
    修蘭芝仍然低著頭，雙手很機械地互相揉搓著，細聲說道“有審核機製，可是不巧，那天負責審核的斯仁請假了，斯仁把審核權限下放給了我倆。
    當軀體被送到處置室後，進行必要處置前，我要進行軀體的身份審核，可是，因為身體過於勞累，我偷懶了，隻是簡單地象征性地看了下清單，沒能及時發現問題。
    哦，我那天身體勞累是因為白天沒有休息好，一整天我都在義務宣傳教義，晚上值班時犯困了，頭腦不夠清醒，就沒有認真核實軀體身份……最終，導致30具軀體被錯誤銷毀了，我很後悔！我有罪！”
    說完，修蘭芝抽泣起來。法庭裏也是一陣喧嘩。
    凱帝奇緊接著又問“修蘭芝，明明知道晚上有工作，白天為什麽不好好休息，還要出去宣傳教義呢？”
    修蘭芝“因為宣傳教義的工作隻能在白天，眾所周知，上街宣傳教義可以獲得信用積分，而隻有獲得足夠的信用積分，才能夠實現個人乃至家庭的夢想。
    我家世代都是藍族人，是這個星球上最低等的族群，從小家裏就教育我努力學習、勤奮工作，通過自己的拚搏，實現幾代人的未了心願——讓家族晉升為綠族人甚至是紅族人。
    我是我家唯一的孩子，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所以，我總是想盡一切辦法多為社會做工作，希望獲得更多的信用積分。”
    凱帝奇又盯著朗一丁，一字一句的問“朗一丁，你在凡客公司工作多久？不知道酒後工作違法嗎？你為什麽喝酒？”
    朗一丁沒有馬上回答，左手撓撓頭，沉吟片刻答道“我參加工作7年了，知道酒後不能工作，嗯——，那天不開心，本想少喝點，因借酒消愁，不料，卻喝多了。”
    凱帝奇“為什麽不開心？”
    朗一丁“因為，因為我被拒絕了。我喜歡修蘭芝，從上學期間就喜歡，我知道她也喜歡我，可那天我向她提出進一步交往的請求時，她卻無情地拒絕了我。”
    說完，朗一丁又快速掃了一眼修蘭芝。
    凱帝奇“修蘭芝，你喜歡朗一丁嗎？”
    修蘭芝稍稍等了幾秒鍾，回道:“喜歡！他一直對我很好。關心我，體貼我。”
    凱帝奇“既然喜歡，那為什麽要拒絕他進一步交往的請求呢？”
    修蘭芝沒有馬上回答，法庭裏靜得出奇，似乎都在等待結果。
    這時，隨著一陣椅子腿摩擦地麵的刺耳噪音，那位男性公訴官忽地站起身，打破了法庭裏的寂靜，他高聲喊道“尊敬的主審大法官，我反對辯護律師的問詢，這些私人問題和本案無關，這是在浪費大家的時間，請您中斷他的問詢。”
    未等主審大法官說話，凱帝奇隨即快速反駁道“這個問題，以及後麵的問題都和本案有關，請主審大法官明斷。”
    主審大法官略作思索說道“公訴官反對無效，辯護律師請繼續！”
    凱帝奇“感謝主審大法官，修蘭芝請回答我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