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5 儀式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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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鎮長,教士們就準備出發了。
    伊妮德牽著羅蘭手往馬車去,她身後還跟著個男人,低著頭,手裏提著兩個碩大的箱子——羅蘭認得出來,這是今天早上挨訓的先生。
    費南德斯。
    這些教士紛紛用奇特的眼神盯著羅蘭,在他和伊妮德之間轉來轉去。
    可當伊妮德視線瞟過來時,他們又迅速低下頭幹自己該幹的事。
    例如扣指甲,觀察自己胸口那枚銀色綴飾,整理袖口以及用鞋架尖在泥地上碾小坑。
    教士們出行共用了五架馬車,其中四架車廂更大,登上去的人也更多。
    而羅蘭則和伊妮德乘坐那輛最小的。
    也是最好的。
    車廂裏熏著香,腳下鋪著深灰色軟毯,廂壁用金與黑描滿如迷宮般複雜的細花。
    一張紅木桌隔開兩側的長沙發,上麵擺著小火爐,燭台,以及還在飄熱氣的寬肚藍茶壺。
    同藍色的瓷茶杯放在托盤裏。
    一碟乳白色幹酪和一碟點了糖霜的蛋糕,旁邊還有一盤壘起來的小番茄堆。
    羅蘭認為這就像一座行走的小型宮殿。
    伊妮德先讓他登了車,自己之後上去,拉緊門。
    沒一會,窗外的樹就開始緩緩向後退去。
    羅蘭托著腮,有些興奮,也有些不安。
    我要離開這裏了。
    妮娜小姐。
    瓊斯夫人。
    …………
    ……
    車輪滾滾向前。
    相對而坐的兩個人,總要聊點什麽。
    例如,羅蘭的身世。
    邪教徒。
    柯林斯家族。
    據伊妮德女士的教士們走訪了解,管家賽斯出現的時間恰好符合老泰利斯的大兒子出事故的日子。
    喪子的悲痛讓他央求這位於宅邸展現出超凡神秘的先生——
    殊不知,在伊妮德口中,這都是顯而易見的手段,甚至算不上陰謀。
    如果不是他殺死了泰利斯·柯林斯的長子,又怎麽會恰到好處的送上希望呢。
    “希望可換不來任何東西。”
    伊妮德略顯冷漠的評價中,甚至都沒對泰利斯·柯林斯的所作所為有丁點指責。
    在她看來,在大多數人都很愚蠢的時候,他隻是算蠢人中比較倒黴的倒黴蛋而已。
    沒必要評價。
    希望…
    羅蘭下意識摸了兜。
    “血肉搖籃,或者,他們麾下的那些無序組織…我都不能說是組織了。”
    伊妮德眯著眼,食指頂在臉頰上,“血肉搖籃的邪教徒就喜歡這麽幹。‘指點’踏在懸崖邊的人,輕輕推他們一把…”
    她說到這兒才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口中的蠢人是羅蘭·柯林斯的父親。
    而羅蘭也是頭一次在這位手持金色烈焰的女士臉上,看到了一閃而逝的懊惱。
    “您沒必要為此感到過意不去,女士。”他捧著杯,指腹在杯沿上緩緩摩挲,眼睛盯著桌角:“如果不是您,我想我現在應該也和那些仆人一樣了吧?”
    “那些隻會微笑的空殼子。”
    伊妮德看著他。
    深褐色的眼裏充滿了難以言說的欣賞。它們融化成液體,在眸中靜靜流淌。
    “你是什麽時候發現不對勁的,羅蘭。”她問。
    “第二天?或者第三天?”
    羅蘭抿著嘴猶豫片刻:“有件事您可能不知道,我的姐姐為我拖延了很長時間——妮娜·柯林斯,她,她後來不見了…”
    “你有個好姐姐。”
    羅蘭並不擔心伊妮德察覺到房間裏的儀式‘痕跡’——假如她能,那就更好了。
    都是邪教徒做的。
    總之無論如何,自己是不能主動隱瞞妮娜小姐存在過這件事。
    “不過,我得提醒你。”
    伊妮德收起笑容,把窗戶推開了條縫。
    一些揮舞著藍色熒粉的蝴蝶從窗外飛進來做客。
    遠處的樹海搖曳,車輪依舊嘎吱咯吱轉著不休,在翠綠色的湖麵留下一行車轍。
    它一點也不顛簸。
    就像行駛在一塊無痕的鏡麵上,安靜,穩定。
    “你近距離接觸過邪教徒——特別是你的父親。”
    伊妮德說,上挑的眉眼變得銳利:“牽扯到案件裏,當事人必須到監察局配合調查。同時,以防汙染,你還要到教會進行一次淨化儀式。”
    “淨化儀式…和監察局?”
    類似鎮子上的治安所?
    “差不多,他們負責‘另一邊’的治安。”
    “監察局你就不用去了,跟那些禿鷲打交道得有蛻金皮的本事才行,”伊妮德很明顯不喜歡那個組織,皺著眉,語焉不詳,“會有人負責這個案子。到時,由她來和監察局交涉。”
    蒼白的文字又冒出來了。
    「她=我自己」
    羅蘭沒理會。
    他不解的是,伊妮德女士似乎從初次見麵,就篤定了自己和那幫邪教徒不是一路人——她甚至都沒問過,自己有沒有接觸不潔的東西,參與過…
    例如管家和老柯林斯做出的邪惡儀式。
    伊妮德看著羅蘭忐忑的模樣,臉上的冬雪融化,罕見露出了暢快的笑容:“不,羅蘭。你不可能的。”
    她說。
    “因為你連學徒都不是。一個還沒入環的人,又怎麽可能參與到升環儀式裏…”
    升環?
    學徒?
    伊妮德一連說出的幾個詞,每個都指向相同的問題。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羅蘭。”
    伊妮德靜靜看著他,吐出兩個妮娜似乎曾說過的詞:“「儀式者」,「偉大之路」。”
    就在此刻,女人臉旁的文字陡然放大:
    「羅蘭·柯林斯不應該聽說過。」
    羅蘭掃了一眼字,滿臉疑惑地搖頭。
    “凡人稱呼我們為執行官,邪教徒叫我們焚燒者。”
    “而在世界的背麵,對我們這些掌握了複數儀式,豐盛血肉,洞開靈魂,踏上偉大之路的人,有一個統一的稱呼。”
    她說。
    “儀式者。”
    這個詞的出現,仿佛令空氣都凝滯了。
    羅蘭總感覺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壞笑的邪念蝙蝠」
    「木桌」
    「鋼琴」
    「壁爐」
    「畫架」
    「噴泉」
    「吊燈」
    他感覺有動物在用大舌頭舔自己的手背。
    是鹿,有鹿角。
    一切…
    如常?
    羅蘭摸了摸自己的臉,依然覺得渾身不自在。
    “伊妮德…女士…”
    他遲疑半晌,慢吞吞地開口:“我們…”
    “這是在哪兒?”
    伊妮德笑了。
    “就是你想的那個地方,羅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