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40 克洛伊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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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廉·科爾多尼先生的鞋鋪重獲新生了。
    事就是這麽個事。
    自打羅蘭給了他圖紙,待做好成品,穿上在那群夫人小姐們麵前過了幾眼,事情的結局就注定了。
    ‘靴子?哦,這個款式,是科爾多尼先生製作的。’
    羅蘭不經意地告訴她們。
    ‘聽說科爾多尼先生的祖上是專門服務貴族的鞋匠,這都是壓箱底的樣式。’
    ‘當然,我們穿的不僅僅是樣式,還有曆史。’
    熊一樣壯的男人還特地帶著自己的小公主上門道謝,格外憨厚地拎了兩瓶酒,一把嶄新的、杖首鍍了層銀霜的黑漆紳士杖,一包蜂蜜酥心糖。
    從禮物看,羅蘭就知道,他幫的這個忙讓鞋匠先生賺了不少。
    那柄手杖被他掛在牆上。
    ——‘要是你能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也不至於每天跟那隻黑烏鴉到處跑。’
    叔叔仍是那個想法,認為羅蘭靠‘出賣色相’而獲得報酬,跟伊妮德這個名聲不好、又沒什麽嫁妝、即將年老色衰的女人廝混——
    這是墮落之舉,他不看好羅蘭的未來。
    雖然他也說讓羅蘭多跟那些貴族夫人接觸接觸…
    這兩者衝突嗎?
    「風華正茂的羅蘭·柯林斯~」
    「他是東區小天使!」
    「哦~漂亮的柯林斯~」
    「濕潤的柯林斯~」
    -請你的上唇貼下唇,並在一個小時之內不要分開。
    「你拿我一點辦法都沒有的樣子好可愛。」
    羅蘭凝眸。
    視線裏的文字忽地消失不見。
    屏蔽。
    他新掌握的技巧。
    能免於自己被某個玩意打攪,以至半個晚上失眠。
    “也許學徒羅蘭就有呢。”
    他小聲的自言自語引來了身旁人的疑問。
    “羅蘭?”
    馬車上。
    他和費南德斯。
    昨日,有人到治安所報案,說家裏每到晚上,總出現奇怪的動靜(報案人發誓絕不是老鼠)。
    治安所上報給了監察局。
    於是,這個無聊的任務落到了羅蘭和費南德斯的手裏。
    巧合的是,羅蘭認識報案者…
    的夫人。
    明思·克洛伊先生的夫人,切莉·克洛伊。
    那位經常和其他女士‘跋山涉水’到店裏買花瓣的年輕夫人。
    裝了靜音簧片的馬車安靜平穩,和其他高頭大馬一樣,一匹匹昂首闊步地邁入西區——車夫們也是如此。
    川流中相互對上了視線的他們,能從彼此眼中看到同樣的驕傲之色,而在這其中來自審判庭的車夫就顯得格格不入了。
    他板著臉,目不斜視。
    ‘呸!裝像!’
    車夫們對其表麵沉穩內心興奮的行為十分鄙夷。
    馬車進入西區,目的地就毗鄰瑪麗勒波公園。
    穿過繁花似錦的街道,人潮湧動的百貨商店和上等製衣鋪,一座座私人宅邸映入眼簾。
    不知是不是錯覺,羅蘭甚至感覺到了西區,空氣都清新了不少。
    噪音離耳遠去,整片區域都格外安靜。
    克洛伊先生的家就在這附近。
    “再早些年,普通人是不允許進到這裏的。”
    費南德斯調侃了一句。雖說如此,羅蘭依然敏銳的從他眼中捕捉到了羨慕。
    “我還以為你也住這兒。”
    羅蘭打趣。
    “我是很想,羅蘭。”
    費南德斯沒掩飾自己的渴望,聳聳肩,手搭在車篷上,眼睛有一搭沒一搭地掃著:“一棟宅子的錢,你知道要多少嗎?相對應的身份——執行官可不夠格。”
    “算上雇傭雜役女仆,聽差,家政,車夫,廚師,每年最少都要支出三四百鎊——這還是在我遺漏了園丁和貼身管家的情況下。”
    費南德斯皺著眉,給羅蘭掰手指計算:“裝潢,日常開銷,酒會沙龍,收禮回禮,出遊,打獵,各種節日…”
    “羅蘭,住在這兒可不是買一張床躺下就算住了。”
    三四百鎊每年…
    羅蘭咧了下嘴。
    這也太多了。
    “多?”
    費南德斯搖搖頭:“這是最低限度。要知道最高標準可是二十四名仆人,那些年收入數千、數萬鎊的富商或銀行家才能有這樣優渥的生活。”
    羅蘭頭一次覺得,每周到手的一鎊算不上什麽。
    “本來就算不上什麽。”
    費南德斯隨手指了指那些玻璃擦得鋥亮的商店。
    “你在這兒轉上一圈,不,都用不了半圈,一個月的薪水就沒了。”
    他夾了夾手指,特指那些男士們手裏夾的雪茄或長煙卷:“等你成為正式儀式者,周薪會提高到三鎊,到了我的級別,是五鎊——可想住在這兒,也要下輩子才行。”
    費南德斯的話讓羅蘭十分驚訝。
    並不是他口中窮奢極欲的生活,而是說出這些話的…
    費南德斯·德溫森本人。
    這位循規蹈矩、貌似憨厚的儀式者大人,這位對上層生活如數家珍的儀式者大人,似乎…
    還有另外一麵。
    “雖然那群禿鷲的做法令人不齒,可不得不說,要想過得舒服點…”
    費南德斯舔了舔幹澀的嘴唇,壓著聲音的模樣怎麽看怎麽有些偷偷摸摸:“羅蘭,你以後也要記著學著,總有天會輪到你自己幹。”
    羅蘭沒接話。
    他生在地獄,所以,並不會苛責一個人向好向奢的心。
    倒不如說,有了這番對話,費南德斯才在他心裏立體起來——更像個活人,而並非厭惡邪教徒、追逐正義的機器。
    倒按職位來講,最高的應該是伊妮德了嗎?
    她的周薪應該比十鎊要多吧?
    “伊妮德大人?”
    費南德斯神色古怪。
    “羅蘭,你知道審判長這個頭銜意味什麽?”
    他好像在嘲笑羅蘭的無知,嘴角上翹:“這麽說吧,如果伊妮德大人同意,有的是人甘願雙手奉上這裏位置最佳的宅邸,包括一整隊訓練有素的仆人,並為其每年支付高昂的薪水。”
    羅蘭還從沒聽伊妮德說過這些。
    “如果你能踏上聖焰之路,或許伊妮德大人的未來,就是你的未來…”
    聽起來很厲害。
    可伊妮德女士看起來又那麽年輕。
    審判長,這麽厲害的頭銜,羅蘭以為得是那些老頭子才能掛上呢。
    她是幾環儀式者?
    什麽時候成為的儀式者?
    用了多久?
    費南德斯掃了羅蘭一眼,刻意略過了這個問題,揉了揉額角,抬手拉了車鈴。
    “我們到了。”
    馬車在一幢‘小莊園’前停下,車門正對著花園。
    這裏可沒有不停往鼻子裏鑽的糞便臭味了。
    “歡迎來到新世界。”
    費南德斯咕噥了一句,安排好車夫,領著羅蘭下車。
    他們腳下的路同樣屬於瀝青混合著碎石鋪就,卻比大路上的要平整得多。
    陽光明媚,鳥語花香。
    真好。
    兩個人在門口站了會。
    經由通報,過了十來分鍾,克洛伊夫婦才姍姍來遲。
    兩個人穿著打扮就好像一會有什麽沙龍要參加:
    男士的三件套筆挺,戴了禮帽,皮鞋鋥亮。
    女士也扮上了一層又一層的駝色長裙,裙裾縫著平日不易發現的花紋,纏著亮片,此時卻在女人搖曳中閃閃發亮。
    “日安,德溫森先生。”
    明思·克洛伊有著一張尖銳的臉。
    尖下巴,尖鼻頭,尖眼角。
    和腳下那雙尖頭皮鞋配起來,仿佛一支幹巴巴、磨尖的細長水果刀。
    他笑起來像例行公事,不近不遠,又讓人挑不出什麽毛病。
    “日安,勳爵。”
    費南德斯給他介紹了羅蘭。
    而另一邊,切莉·克洛伊也正不錯眼珠地盯著羅蘭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