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白麵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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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廣才說,“可別睡,走一頭晌就睡,那這一路上,咱得走哪百年去?”
    挹婁不作聲,那樣子,仿佛在說,你說什麽我也得睡。
    張廣才一看正麵勸不動他,就也坐在了地上,往後一仰,說,“你睡我也睡。”
    挹婁還是不吱聲。
    張廣才躺在那裏,懶洋洋地說,“人說,‘好吃不趕餃子,坐著不如倒著’。果真不假呀,躺著就是好啊——”
    挹婁還是不吱聲。
    待一會兒,張廣才呼嚕著,打起睡鼾來。
    挹婁可急了,他一個翻身打挺,坐了起來,伸手去搖張廣才,“阿洪阿洪,別,別地,別真睡著了!”
    張廣才禿嚕一下睜開了眼睛,看著挹婁,狡黠地嘻嘻一笑,說,“你也沒真睡呀?”
    挹婁才知道張廣才是在裝睡,嚇唬他呢,就吐出一口氣,說,“想想,真他娘的烏次(討厭)!轉了大半天,又轉了回來!”
    挹婁也學張廣才,動不動就“他娘的!”
    張廣才說,“走一段瞎路,不算啥,要是追咱們的那些夫餘人要是再追上來,那才叫烏次呢!”
    挹婁可不是咋聽的,驚厥一聲,四下裏看,說,“哪兒呢哪兒呢?”
    張廣才笑了,說,“你腦子裏還有一根逃命的弦,我尋思你把這當成串親戚呢。”
    挹婁這才醒悟過來了,身子頓時就泄了,他用手指尖兒掃了一下張廣才,“走吧,阿洪……”
    張廣才一下子挺站起來,鼓勁兒的口氣說,“走!幾步瞎道算個啥?姥爺說了,‘君子不計一時成敗,但看眼下之路也。’意思就是成和敗既已過去,就不去管它了;為主的是,走好馬上要走的路。”
    挹婁點點頭,說,“好,‘看眼下之路’!阿洪,咱們這回怎麽走,我聽你的!”
    張廣才從他站的這裏往東看去。見走過這段山崖,地勢逐漸平緩了,放眼能看到,再往下就是河岸了,雖然還是鬱鬱蔥蔥的森林,但畢竟碼著河岸走,最終能找到那條向南的車馬道。找到那條道就好說了,再走不了瞎道了。
    張廣才用手一指說,“咱們就順著這走下去,沒人追,再不鑽山林了。”
    “行。不鑽山林了,不好玩兒!”挹婁說。
    張廣才看下去,對挹婁說,“叫上它們,咱們走。”
    張廣才指的是那些動物們。
    熊一家子和闊力當然去捉魚,可是,老虎額其合也跟著它們堵起了溢出的魚。它不像熊那樣悶著頭在那堵,而是挺大個陣仗,看到一條魚,後蹲起身子,看到魚進入它的伏擊範圍,它騰空一躍而起,撲向那條魚。
    抓住了魚,用兩隻爪子按著,向熊的一家子看去。這時,三隻小熊中,哪隻沒抓到魚的,就跑向額其合,額其合就把它捉住的魚給了那隻小熊。最後,三隻小熊都不動手了,幹脆等著額其合伸手,它抓住,它們就奪過去吃。
    額其合不吃魚,它抓魚就是個玩兒,這符合挹婁的脾性。
    挹婁在山崖上,看了一會兒,笑了,就把手指伸進嘴裏,打一個長長的口哨兒。幾個動物都聽到了他的口哨,怔怔地看著他。他們大概以為又在這裏歇下了,哪裏想到還得走?母熊向北,要走出淺灘。
    挹婁又打了一個口哨,母熊抬起頭看他,挹婁向南指了幾次,母熊還不明白,最後,在它的帶領下,終於是上了西山,繞到南邊的山崖。
    其實,這山崖沒有多高,矮的地段,有兩三丈?但,立陡立崖的,它們無法攀,也犯不上。上西山,繞不多遠,就來到挹婁和張廣才他倆跟前。
    闊力不用,展翅就飛到崖頂上。
    看都來齊了,挹婁歎了一口氣,說,“那就走吧。”
    張廣才笑了,“走,你歎什麽氣呀?還有點兒舍不得啊?”
    “不是啊,”挹婁說,“我歎的是,它們哪,還是不懂我說的話。”
    “啊,那個呀。”張廣才說,“讓它們能聽懂咱們說的話,那得慢慢來,哪能一蹴而就?你就說咱們倆吧,你能聽懂我說的話,我能聽懂你說的話,那得多長時間呢?常接觸,就能聽懂了。”
    “阿洪,咱還能再來嗎?”挹婁問。
    “能啊,咋不能,你不回咱屯子了?”
    “回呀。”挹婁說,“我說的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除了回來路過,咱還能不能再來了?”
    “能,咋不能”張廣才信心滿滿地說,“你不說等紅鼻子頭那事過去了,咱來奪鹽樹嗎?你忘了?”
    “丁苟兒的(髒話,相當於現在的口頭語),可不是咋地,奪樹是不能忘的;不僅僅是樹,這塊地盤兒也是咱們的,那個什麽‘聖水潭’,也是咱的。咱把屯子都搬來,這裏多好,山上下來有熱水,有涼水,咱倆還能在潭裏睡覺,那多愉作(舒服)?潭裏還有魚。我安邦?阿馬(大伯)他們屯子也能搬來,他們來這裏打魚,可比他們那裏省勁兒多了!都不用務粗沉(一種樺皮小船)了!”
    “還有這些誤勒困(禽獸)。”張廣才說。
    挹婁看看張廣才,又看看熊、虎和紅鷹闊力,才知道他指的是啥。
    “誤勒困”指的是禽獸不假,但,那一般用作罵人話,象挹婁額呢她們罵閎亥擊築是“誤
    勒困”,這裏蓄含著“象誤勒困一樣的人”的意思。但是,張廣才這麽說挹婁也能明白。
    挹婁說,“那是。有它們,多有意思?別人還不敢招咱!誰要招咱,咱就放出額其合!”
    張廣才說,“我放出額呢匣子,額呢匣子比額其合厲害!”
    “額其合厲害,”挹婁和張廣才強起來,“那家夥的,一躥,老高的!”
    “額呢匣子厲害。”
    “額其合厲害!”
    張廣才和挹婁強強起來了。這種情況不多見,他倆可以和別人強,但他們倆一般不象這麽強強,張廣才一時手足無措了。他想了一下,沉下心來,對挹婁說,“我咋說額呢匣子呢?你沒看夫餘人說額呢匣子是‘瑪夫卡猞翁’嗎?他們以為額呢匣子是神,怕它又不能去傷它。老虎就不能吧?怕它,但可以用箭射它,你說,額呢匣子和額其合它倆誰厲害?”
    聽到這裏,挹婁不吱聲了。但兩人不知道,虎,後來也成為薩滿的一個神,就叫額其合。薩滿隨身帶的有三個神符,額其合是其中一個,木刻,雙虎頭形,和鬼魂相鬥時,發出虎的嘯聲。是薩滿最為得力的神符。
    “那就讓額呢匣子站在西山頂上,身子往起一立,看他們誰敢來?”挹婁說。他這是同意了張廣才的觀點了。
    走了一會兒,挹婁拉了一下張廣才,說,“阿洪,餃子是啥味兒呀?你說過好幾回‘好吃不趕餃子’了,餃子啥樣啊?”
    “餃子,就是,餃子樣。餃子啥樣呢?”張廣才說。但他沒什麽可比的,又形容不出來,就很難說,“餃子就是擀成皮,包上餡兒,放在鍋裏煮。”
    “哪天咱包點兒餃子唄?”挹婁確實挺饞餃子的。
    “不成不成,”張廣才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咱沒麵。”
    “麵?”挹婁說,“就是把蘼子碾成的麵兒唄?”
    “不行。蘼子不行,那玩意粘,包不了餃子。”張廣才說,“包餃子的麵,得是白麵,你有白麵嗎?”
    “白麵?夫餘人穿的衣衫是不是?”挹婁隻從“白”的上麵,理解“白麵”了。
    “啊,差不多,就那麽白。”
    “那就好說了,”挹婁說,“哪天把夫餘人的衣衫,偷來一件,裁吧裁吧,就包餃子唄。”
    張廣才“哈哈”大笑,“我是說呀……哈哈,我是說,那麵象他們衣衫那麽白,不是說他們的衣衫可以包餃子!哈哈!”
    張廣才把挹婁笑二呼了,他怔怔地看著張廣才。
    張廣才隻好忍住了笑,摟過挹婁,對他說,“白麵,是一種糧食,把那種糧食碾成麵,就是白麵,蒸、煮都行,餃子是包上了餡兒,用鍋裏煮的;而夫餘人的衣衫是一種布,是不能吃的。”
    看挹婁還怔的喝的,張廣才就對他說,“有機會的,我讓我娘給你包餃子。”
    “你娘有白麵嗎?”挹婁問。
    張廣才說,“還是啊,沒有白麵,是沒法包餃子。等整到了白麵,就能包餃子了。”
    “哪兒有白麵?”挹婁問,“夫餘人有沒有?”
    “不見起(不一定)。沒聽哪個夫餘人說吃過餃子。”張廣才思謀著說。
    他們接觸的夫餘人,是極為有限的。況且,夫餘人也不種麥子,少數夫餘高層吃的白麵,都是從漢朝、最少也是從西鄰遼東太守公孫氏那裏換來的。
    董卓挾漢獻帝掌握東漢大權時,有個黨羽叫公孫度,董卓把他封為遼東太守。經過他多年的苦心經營,控製了這塊地方,形成了“公孫度雄張海東,威服外夷”的形勢。在漢朝和夫餘之間,形成一個軍政合一的小政權。公孫度死後,其子公孫康嗣位。挹婁這個時候,正是公孫康當政。
    不管誰當政,名義上,他們還隸屬於漢朝。夫餘就隸屬於公孫家族。那時,遼東也不生產小麥,公孫家族給夫餘的小麥,也是從漢朝那裏換來的,白麵稀貴,都是用夫餘稀貴的東西換的。所以,肅慎族要想得到白麵,何其難呀。
    但,挹婁和張廣才都堅信,白麵會有的,餃子能吃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