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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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王宮大門,挹婁坐在馬上就看見兩個小宮女攙扶著頭纏白布、白布上還有血跡的軟風,綺妍領著艮莉去見軟風的時候,挹婁還把眼睛偷偷瞄過去幾下。看軟風一副病入膏肓的樣子,他心裏曾為之一動。又一想,反正和我無關,你怎樣,和我沒什麽事。
    話雖這麽說,心裏卻記掛著,眼,時刻都在溜著,就是坐在宴席上,發現軟風的桌案設在後邊,他也不太是心思。心裏想,要麽就不讓她來,讓她來,就平行著坐好,放在後邊訕不搭的(被輕視)多不好。要是誰這樣對我,我就不吃這頓飯,或者,把他們的飯桌都掀翻了!
    ——挹婁為軟風打起抱不平來了。
    所以,待軟風前來敬酒,挹婁就往起站,但是被身邊的艮莉扯衣襟,又扯坐在席上。艮莉說,“你明天就要和我們去肅慎了,‘軟風’,明顯夫餘宮女的稱呼,你不介意的話,我給你改個名字吧?”
    軟風向艮莉深深道一個萬福,說,“謝二夫人賜名。”
    艮莉壞壞地一笑,說,“從今以後,你就叫克格欽吧。”
    “克格欽謝二夫人賜名。”
    “哎,你!”挹婁埋怨艮莉。
    “克格欽”是肅慎語,是“丫環、傭人或侍女”的統稱。某種程度上,有貶低人的味道。挹婁心想,你和她沒仇沒怨,不像她罵過我樣的罵過你,你給她起這個名,還有情可原,這你算什麽?
    艮莉又扯一下挹婁,說,“擱著你的!”
    然後,艮莉又轉向軟風,“來,咱們喝酒——你那也是果汁吧?”
    “不是,二夫人,我這還是酒,沒人給我換果汁……”
    “啊,那是知道你身居王宮,有酒量,”艮莉說,“來,幹杯!”
    艮莉把酒杯伸出去,和走到近前的軟風碰了一下杯子,一飲而盡,把杯子裏的果汁都喝了。
    軟風遲滯,向前送一送酒杯說,“二夫人,你看……”
    軟風的意思是,你那是果汁,我這是酒,你能一飲而盡,我卻不能,我抿一口吧?
    “喝了喝了,咱都碰杯了。”艮莉催促著,“你們宮中還興碰了杯,不幹了?”
    後邊的話,艮莉故意提高音量,大著聲說的。
    ——她這一聲,清脆;內容敏感。
    捉對說酒話的,都停了下來,向這邊看。尤其是綺妍貴妃,她比別人更早地注意到了這邊。
    頓時,宴會大廳裏,人們都收了聲,把目光集中到這裏。
    軟風的眼珠,左右遊移一下,舉起杯,秉住唇,後手逐漸地抬了起來——滿滿的一大杯酒,灌入她的喉嚨。
    居高臨下的尉仇台,對綺妍貴妃說,“軟風這是幾時練的,好酒量!”
    綺妍未語,眼盯盯著軟風。
    隻見軟風把杯裏的酒喝幹之後,還向挹婁和艮莉二人,做了一個鬆鬆的萬福,就往後邊走,還沒等到她的桌案呢,就一下子跌倒在地上,嘴裏罵道,“荷啟力奇尼(草他娘的,辣死老子了)!”
    綺妍看到這一切,對她身邊的宮女說,“把軟風抬出去,最好豁攏(攪動)她的嗓子眼兒,讓她吐出來。”
    “誰,誰敢哪……”宮女的意思是她要醉莫哈的,一口把誰的指頭咬下去可咋整?
    “你敢!”綺妍貴妃申斥那個宮女。
    那個宮女急忙應承,退了下去。
    挹婁很生艮莉的氣,他認為她把軟風灌醉了,是大可不必的事。艮莉心想,又不是我把著她的頭,把酒灌到她的嘴裏,是她自己喝下去的,與我有何相幹?
    一度,兩人扭頭別棒的,誰也不理誰。
    這時,有個宮女來到了艮莉跟前,貼近她的耳朵說,“乖,你怎麽可以使你的夫君在這種場合下不高興呢?”
    “啊!”艮莉看向那個宮女。
    那個宮女向綺妍貴妃那邊努努嘴。
    艮莉向綺妍那邊看去,綺妍向她點點頭,意思是宮女剛才說的一番話,就是我對你說的,你掂量著辦。
    艮莉激泠泠打了一個抖,這才意識到有了問題。她急忙找話題,和挹婁搭話。
    說什麽呢?艮莉想了想,想到他們娘幾個和挹婁他們分開,他們都做些啥?就湊近挹婁問,挹婁說,我們去整鐵鍋去了。
    一想到這原本是不能說出的話!幾乎說了一半,就截住了。艮莉覺著不好,就悄聲問問,挹婁在她耳邊說,“好回去煉野豬油,這話不能讓他們聽到!”
    小兩口在下邊曲咕嚓咕的,像是說著悄悄話,樣子很是親密,這樣,為他倆擔心的綺妍鬆了一口氣。
    “怕什麽?”艮莉說,“你要豬,大王都給你,不見得你要鐵鍋,他就不給吧?”
    挹婁說,“這—是—兩—回—事—!”
    “你要說煉那……啥玩意,他當然不給,”艮莉給挹婁出著主意說,“你要說到那邊做飯,他還能不給?”
    挹婁說,“真不行!”
    艮莉站了起來。
    挹婁驚訝地說,“你想幹啥?!”
    艮莉說,“你別管。”
    說完,甩開挹婁抓住她袖子的手,走出去,來到大王尉仇台的桌案前,向尉仇台和綺妍貴妃道了一個萬福,說,“稟姐夫。”
    尉仇台說,“二夫人,是吧?”
    艮莉說,“正是在下。”
    尉仇台說,“有什麽話,請講。”
    艮莉直起腰身,對尉仇台說,“姐夫,你是知道的,我們姐仨是肅慎的種,但我們是生在咱們夫餘這裏,這回要回到肅慎那裏,想有諸多不便,請姐夫周濟。”
    ——滿堂都為艮莉的伶牙俐齒,思路清晰,透徹而欽佩。
    尉仇台也坐坐正,說,“怎樣周濟?我送你們姐仨滿滿三車貨物,還不夠嗎?”
    “想您是夫餘高高在上的大王,送我們的大多是綾羅綢緞,金銀財寶,”艮莉說到這裏停頓一下,“可是,我們過的是平民百姓的小日子,諸多不便來自生活的瑣碎。”
    “是,生活的瑣碎,”尉仇台更感興趣了,“瑣碎的生活,都需要什麽?”
    “林林總總,許多許多,”艮莉說,“當下,最簡單的一件,就是一口鐵鍋。”
    艮莉說出這句話,滿堂鴉雀無聲。都把眼光投向尉仇台。
    尉仇台清了一聲嗓子,說,“肅慎沒有鐵鍋嗎?”
    ——他這是明知故問。
    肅慎要是有鐵鍋,他幹嘛要限製鐵鍋出城呢?
    “沒有,我們沒有。”挹婁說。
    他從為艮莉捏了一把汗,到現在想助艮莉一臂之力。
    “那你們用什麽做飯?”尉仇台照著他的糊塗裝下去。
    “我們很少用鍋,一般獵回動物,就用樹枝插著,架在火上,烤著吃。”挹婁說。
    “那你們要吃煮肉的,吃粥,怎麽辦?你們不是用野豬油換我們的蘼子嗎?”這一點,尉仇台真不知道。他知道肅慎人吃煮的東西,也吃粥,但不知他們是用什麽、怎樣做熟的。
    挹婁說,“我們用樺樹皮鍋。”
    “樺、樺樹皮、鍋?”尉仇台奇怪的不行,“樺樹皮的鍋,沾火不就著了嗎?怎麽煮肉,做粥啊?”
    挹婁說,“把水和米放在火旁的樺皮鍋裏邊,在火裏燒石頭,把石頭燒紅了,再放到樺皮鍋裏邊,總放總放,鍋裏的水,就開了,再放,慢慢地就把肉煮熟了;粥,麻煩一些,粥煮煮的就粘了,從鍋裏拿出的石頭沾的滿石頭都是米粒子,放到火裏再燒石頭。就可些煙了。”
    ——不是親自去煮肉,熬粥,隻是聽聽,就令在座的夫餘人,呲牙咧嘴。
    “姐夫,你想想看吧,那樣的生活,”艮莉小嘴甜甜地說,“咱們夫餘人哪能受得了?”
    艮莉把自己說成夫餘人,並說出夫餘的優越感,這讓尉仇台“孤心”大悅,他豪放地說,“好!沒問題,給你一口鍋!”
    他說完這話,隻見艮冉艮朗姐倆也出班拜上,齊齊叫一聲,“姐夫。”
    尉仇台立時感到胃裏的酒往腦瓜門子上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