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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尉仇台壓住耶荷弧手中的那杆紅纓槍，看著挹婁他們這邊，淒婉地說，“算了，人家稱頌咱一回‘男子漢’，‘霸王項羽’，咱裝，也裝一回。再說，綺妍要求的並不過分——‘我想要一個我的孩子’。作為女人，這要求的過分嗎？”
    尉仇台又對綺妍說，“有了孩子，抱給我看看，長得最好跟你連相（相像）。”
    “長得什麽樣，無所謂，隻要是我的孩子。”綺妍說。
    尉仇台對耶荷弧說，“走，回去。”
    耶荷弧說，“就這麽……走了？”
    尉仇台甩下了耶荷弧的槍杆，自己撥回馬頭，鬆鬆嗒嗒地向穢城走去，頭也不回。
    綺妍和挹婁他們三個在馬上拱手抱拳，“恭送大王！”
    尉仇台背對著他們，舉起一隻手，擺動一下，兩腿夾向馬的兩肋，馬小跑起來。耶荷弧見事已至此，再沒什麽可說的了，也隻好撥轉馬頭，緊隨尉仇台的後邊，跑去。
    尉仇台他們的身影模糊了，綺妍站在馬鐙上，環顧四周，對大家說，“兩條！一，再不許叫我‘貴妃’了，違者，掌嘴；二，我說了算說慣了，一時還改不過來，這一路上，聽我的。嗯？”
    她“嗯”向挹婁他們哥仨，他們哥仨立刻回答，“是，聽你的！”
    綺妍又向站在地上怔怔地看著她的艮家姐仨“嗯”了一聲，姐仨也一齊說，“是，聽你的，姐！”
    有一個說了一句“娘娘”。
    綺妍立即肅嚴起來，問道，“誰說的？”
    艮莉站了出來，低著頭說，“我說的……姐。”
    綺妍說，“過來，掌嘴。”
    艮莉走過去，把眼睛閉上，把臉揚了起來。
    綺妍坐在馬鞍上，探下身來，輕輕打了艮莉嘴巴一下，說，“你是不是老二？”
    艮莉說，“是，二夫人艮莉。”
    綺妍“撲哧”一聲笑了，又用指頭戳了艮莉的額頭一下，說，“數你最頑劣，擱著你的！”
    挹婁想起了，熙和院的管家乞靈，就好用指尖戳人的額頭，原來都是向綺妍學來的。
    艮莉像綺妍一努嘴，一副頑皮的樣子。
    剩下的四個人，艮虢佐、冉莉朗、軟風、亞大罕，綺妍沒向他們“嗯”。
    在艮家車上的兩隻小白虎“曾曾”地叫了起來，綺妍問，“那是什麽？”
    挹婁說，“兩隻小白虎。”
    “哪裏整的？”
    “在集上買的。”
    “在集上，你們幹了不少事啊？”綺妍說。她也捎帶著指張廣才剛才說的，在集上買到避孕藥的事。
    “其實，那藥包不是集上買的。”嘎嘎穀說。
    “在哪裏搞到的？”綺妍問。
    “是我在山上庫裏偷來的？”挹婁說。
    “在山上的庫裏？你上山到庫裏幹什麽去了？”綺妍問。她知道，桃源山、玄天嶺這兩座山頂上都設有大內的庫藏。可是，挹婁哈麽央兒（無緣無故）的，到山上庫裏幹什麽去了？那是很高很遠的地方啊。”
    挹婁咽了一口唾沫說，“其實，我沒想偷那包藥，我是去偷凝固野豬油的藥包，陰差陽錯……”
    “偷什麽？凝固野豬油的……”綺妍驚詫不已，“那個東西，可是尉仇台的命呀！”
    張廣才這時接上了話，“他為什麽那麽重視那玩意呢？”
    “那玩意，可是尉仇台的命啊？”綺妍重複一句說，“這麽說吧，如果沒有那玩意，漢朝早就把他滅了。別說漢朝，就是臨近遼東郡，也早就把他的王國並入遼東郡的版圖了。”
    “遼東郡不是和他有翁婿之宜嗎？”張廣才說。
    “翁婿之宜，才不過幾年？”綺妍說，“也就十一二年的光景，那以前以後呢？就是現在吧，太守易人，還有什麽之宜嗎？”
    “那野豬油是到底幹什麽用的？”挹婁問，“對於漢朝就那麽重要嗎？”
    “重要，非常重要。”綺妍說，“漢朝連年征戰，戰場上有戰車吧？”
    眾人點頭稱是。
    “戰車上有軲轆吧？”
    眾人仍是點頭。
    綺妍說，“俗話說‘哪兒不澆油，哪兒不轉轉’，就是指車軲轆。車軲轆不上油能行嗎？顯然是不行的。上的這油，就是野豬油。”
    “丁苟兒的（肅慎髒話、口頭語），這家夥厲害！”挹婁感歎。
    照綺妍這麽一說，野豬油算戰略物資，那當然非常重要了。
    “不光是戰車，”綺妍繼續說，“將軍、兵士身上穿的鎧甲，所用的兵器，哪一種也離不開野豬油啊。”
    “鎧甲、兵器？”張廣才喃喃地說。
    這裏，他沒怎麽明白：鎧甲、兵器還用得著野豬油？
    綺妍看出了這一點，她說，“你們不知道，將軍和兵士們身上的鎧甲都是用獸筋串連在一起的，時不常的，就得用野豬油滋潤一下，使獸筋軟一點，不然，就易斷易裂。你走近一個將軍或者兵士，你會不期然地聞到一股肉香味，所謂的‘戰火硝煙未散去，將軍身上滿肉香’，說的就是這一點。兵器，也是如此，兵器上如果不時不常地擦一些野豬油，就會上鏽，戰事來了，從鞘中抽刀抽不動，咋回事？鏽住了。所謂，‘將軍拔刀拔不動，緣是未有野豬油’。”
    聽的人，都傻眼了，沒想到，尋常見到的野豬油，還是這等的重要！
    “可是……”張廣才說，“哪裏都有野豬油，非要夫餘的？”
    “就得我們夫餘的，”綺妍說，“別的地方的野豬油，煉製得不精，練好後，不能凝脂成柱狀體，攜帶時不方便不說，塗抹時，也是不方便，還浪費。所以，三國征戰，東吳有周瑜，蜀國有諸葛亮，這都是大能人，為什麽屢屢不能打敗曹操？就是因為曹操有先進的野豬油，戰場上車順馬歡人勇，哪有不勝之理？”
    ——就一個野豬油，就能改變曆史的進程？當然不能。不過，它是一個重要因素，倒是一點也不假。
    “別的油行不行？非得要野豬油？家養的豬行不行，中原不是家養豬嗎，哪有的是啊，要多少有多少。”嘎嘎穀說。
    “不行。”綺妍說，“家養的豬油鬆、懈，不好用，東吳和蜀國，沒有那麽多野豬油，就隻好用家養的豬油。他們的戰車，跑著跑著，軲轆跑丟了，也是常有的事。”
    周圍的人聽說打打仗，戰車的軲轆跑丟了，都覺得非常可笑。都禁不住笑了。
    “你們笑？”綺妍說，“要是讓尉仇台知道了——凝脂包你們偷來沒有？”
    挹婁說，“偷來了，二分腳（第二次）我又去了一次，才偷來了凝脂包，回到我們老家，讓姥爺研究凝脂包裏都是什麽藥，咱自己配製，咱也煉野豬油，也往漢朝買。”
    “你們一人要一口鐵鍋，就是為了煉製野豬油？”綺妍問。
    “是啊，我們還另外打了兩口呢！”挹婁炫耀地說。
    艮朗跑過去，敲了兩下用稻草、草繩子綁的鍋。
    綺妍凝眉。心裏想，那麽精明尉仇台是被什麽迷住了雙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