療愈師突然靠近宋均，把他嚇到了。
    “為什麽沒人配得上我……這是一個秘密。”
    她很神經質地壓低聲音：“我覺得你應該有這方麵的直覺吧？你的潛意識應該是知道的吧？”
    療愈師暗淡的黑眼睛裏看不見光，讓宋均聯想到了渾濁的深潭。
    他頭一次感覺丟臉，因為他作為詭異，居然被一個人類嚇到了。
    “我不知——”
    “你想一想呢，親愛的？”療愈師期待地看著他，“你還記得我們是從哪裏來的嗎？”
    此刻他們正好走過這一層的最後一級台階。
    樓裏的每一層都是住戶們丟垃圾的地方。
    這些垃圾包括一些不知名的骨頭、剩有醬汁的塑料飯盒和沒有用的內髒垃圾，還有諸如空牛奶盒子、紙巾之類的東西。
    它們從半人高的藍色大垃圾桶裏溢出來，腐爛的臭味引來一堆嗡嗡亂叫的蒼蠅。
    一隻蒼蠅似乎聞到了什麽，嗡嗡地繞著療愈師飛，最終停在她的眉骨上。
    療愈師朝宋均微笑著，抬起巴掌，啪一聲將這隻小蟲拍爛了。
    “真討厭。”她停下了腳步，扭過身去，抽出紙巾擦拭著自己的臉頰，“親愛的，你就想想嘛。”
    宋均看著療愈師，腦子裏閃回過李越非搜集到的那些新聞。
    他語速很快地說了幾個可能的答案。
    “因為你是優秀的舞蹈家？因為你很漂亮？你——”
    從哪裏來的，這又是什麽意思？
    宋均想起詭異那身狀若神明的奇怪裝扮，輕輕皺起眉毛。
    “因為你是神明的靈魂伴侶？”
    療愈師忽地轉過頭來，她的皮膚上又停了一隻新的蒼蠅。
    但她隻是不耐煩地揮揮手，將蒼蠅趕跑了。
    “你說得都對。”她再次甜膩膩地挽上來。
    宋均快吐了。
    他拽著療愈師遠離垃圾堆，慢慢吞吞地往樓下走。
    “這些都對，但是都不是最重要的。”療愈師的臉色再次泛起不太正常的潮紅。
    “沒人配得上我，是因為我本來也不是普通人。我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所以我的靈魂伴侶當然是神仙。”
    宋均感覺整個胃都在翻滾。
    眾所周知，神仙是斷情絕欲、不結婚的。
    他仔細思考著這句話的信息量，試圖從其中更精準地分離出療愈師的執念。
    “和靈魂伴侶結婚”不準確了，宋均將這句改成了“和神仙結婚”。
    他確認道：“你是什麽時候知道自己不是普通人的？”
    療愈師看了宋均一眼，臉上出現了一種很沉醉的表情。
    “我一開始是不知道的。”她說，“我小時候像個小男孩，從來沒有人誇過我可愛。”
    “我初中的時候最漂亮，那個時候我才110斤，特別瘦，好多男生追我。”
    宋均沉默著。
    療愈師的身高大概163左右，163的人110斤，隻能算正常體重，離“特別瘦”真的有距離。
    他記下了這點細節，繼續安靜地聽療愈師說。
    “哎呀，你不知道，那個時候學校的男孩子真是爭先恐後地撲過來……”
    “不過我沒有答應。我有一個初戀，我的初戀很像神仙，不過我當時並沒有意識到。我就知道他優秀，我也優秀，我們一個年級第一，一個年級第二。”
    宋均強迫自己不要甩開療愈師的手，努力集中注意，從這段看似狗屁不通的言論中分析出一些重點。
    療愈師非常強調自己對異性的吸引力，再概括點說，就是她自己的魅力。
    她小時候並沒有“和神仙結婚”的概念，相比之下，宋均覺得她對於自己魅力的癡迷似乎更多。
    癡迷自己，癡迷普世意義上優秀的人。
    “高中了，我沒有再談戀愛。我考了外地的一所大學，學校裏也是有人給我花錢的。”
    療愈師笑嘻嘻地，說出了一個震撼宋均的事實。
    “這個人是一個女的。我不懂事，有段時間，我誤以為我自己是同性戀。”
    宋均猛地一停：“你說什麽東西？”
    震撼宋乞五代祖宗啊！！
    療愈師連忙哄道：“哎呀，這有什麽好生氣的？醋壇子。”
    宋均結巴了：“我……不是，我……啊？”
    這種事情，她是怎麽能在“靈魂伴侶”麵前麵不改色地說出來的？
    換做正常人，第一反應不應該是向對方隱瞞自己炸裂混亂的戀愛史嗎？
    她真的愛這個“靈魂伴侶”嗎？
    還是說，“靈魂伴侶”的存在也隻是她用來滿足自身欲望或者執念的工具？
    “哎呀……都過去了。”療愈師笑嘻嘻地說，甩給宋均一個“真沒見過世麵”的表情。
    宋均看了一眼樓層。
    還有兩層半的距離。
    他忍著臭味，再次放慢腳步，試圖拖延一些時間。
    “是啊，都過去了。”宋均說，“然後呢？還有什麽？你為什麽會想要當舞蹈家？”
    療愈師咯咯笑起來。
    “我是神仙下凡，會的東西本來不止舞蹈一樣。”她說，“我還會鋼琴、表演、戲劇、大提琴等等，隻是這些記憶被塵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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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最先遇到的就是舞蹈。我練了幾堂課的芭蕾，意識到自己很有天賦，以後應該可以成為首席舞者。”
    地獄裏的首席舞者嗎？
    療愈師沒有意識到宋均臉色的崩塌。
    此刻，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自顧自地說著。
    “我爸媽一直不信。不過我習慣了，我爸爸就是個出租車司機，以前經常酗酒。喝完酒之後，他就打我。”
    說到這裏，療愈師忽地扭頭看向宋均，想從他臉上看出一些同情或者心疼的表情來。
    宋均擺不出那種表情。
    “他也打我媽媽。”療愈師沒有見到自己想要的，瞪大眼睛強調，“我媽媽倒是挺好的，但是她不怎麽管我。”
    “我很小的時候她沒空帶我，就教我讀故事書。”
    宋均想起來宋昀小時候天天被自己捉弄的事，又扭頭看看療愈師，頭一次覺得哥哥沒有長歪還能正常結婚生子也挺不容易的。
    他很勉強地扯出一個同情的表情。
    “後來呢？”
    “後來啊，我就夢見你了。我夢見你的靈魂了，也是個神仙。”
    “就是一開始的時候我看不清你，後麵你來得越發頻繁，再後來我覺醒了，我才意識到你我都是神仙。”
    “神仙在這個低維度的地方是不會過得太順的，無論是原生家庭還是事業。但是你不一樣，你很強很強。”
    療愈師重複著那句一開始就對宋均說過的話。
    “為了能讓你來到我身邊，我做了一場能量上的交付……我好愛你呀！我為你做了這麽多，你的靈魂也早就已經愛上我了。”
    這樣的話在宋均聽來，已經不是一開始那麽簡單了。
    最開始療愈師說這句話的時候，他隻以為這貨是純純的戀愛腦。
    現在看來療愈師哪裏懂什麽愛，她更像一隻從小極度缺愛的吸血蟲，殺死不能給她愛的父母，因為某項執念“兌換”來“靈魂伴侶”，指望自己被對方深愛著。
    或者說，覺得自己理應被對方深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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