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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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 青春

    外麵在下著雪, 窗戶並不是完全清透的。賀厘的手指貼在冰涼的玻璃上,擦掉一小片霧氣。

    車停在樓下停車位上。

    她緩慢的眨了兩下眼睛,盯著車上下來那道身影。眼眶裏滾落下幾滴眼淚來, 她低下頭, 準備給付嶼回消息。

    眼淚模糊掉視線, 砸在手機屏幕上。

    賀厘匆匆拿袖子擦了一下,給付嶼回了消息。

    付嶼沒回消息, 接下來的一分一秒仿佛都變得無比煎熬起來。賀厘曲著腿,沒下床, 她的手背上還沾著剛剛蹭下來的眼淚。

    三分鐘後, 聊天框彈出新的消息。

    [開門。]

    賀厘動了動自己有些發麻的雙腿, 又舔了舔唇角。她挪動了一下腿,腿旁邊原本趴著不動的貓很快也跟著蹭過來。

    不過賀厘無暇顧及它。

    賀厘的房間和賀堯遲房間離得很近, 喝爸爸媽媽的房間不算近也不算遠。

    賀厘踩著拖鞋下床去客廳開門。

    她打開門。

    付嶼穿著黑色的風衣外套,身上帶著室外的寒氣, 風衣上和頭發上都還沾著雪, 應該是剛才匆匆從車上下來的時候落上去的。

    幾天不見,加上匆匆趕來,沒有平時那麽細心打扮過的風度翩翩。進到玄關處,在室內溫度的作用下,他發絲上的雪無聲無息消融掉了,碎發變得有些濕。

    一雙眼睛黑漆漆的, 可能是因為不像平時那麽放鬆, 神情顯得緊繃不少。明明才幾天沒見, 賀厘恍然間産生了一種陌生又熟悉的感覺。

    她的眼皮其實還在疼, 但仍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付嶼。

    付嶼緊繃的神色緩和下來,卻沒直接靠近賀厘。害怕吵醒其他人, 動作很輕的關上門,把帶著寒氣的大衣脫下來,感覺到身周的冷氣散了一點,他才擡手去握賀厘的手。

    賀厘的手比付嶼的手要冰很多。

    付嶼的手溫度明顯沒有平時高,但依然比賀厘的手熱很多。玄關處對兩個成年人來說還是稍微有點擠,更何況付嶼個子又高。

    付嶼裏麵穿了件灰白色羊毛衫,賀厘幾乎被他完全攏住。

    賀厘冰到有些發麻的手指終於有了點回溫的趨勢。付嶼慢慢躬下身,和賀厘視線齊平,玄關處還有鞋櫃,距離很狹窄。

    幾乎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整個客廳除了鐘表走動的聲音,占據賀厘全身心的就是兩個人淺淺的呼吸

    賀厘看見付嶼的眼睛。

    黑色的眸子,像一片湖一樣,湖水那樣平,那樣柔和。甚至不像是平時的他。

    賀厘聽見付嶼有些低又沙啞的聲音。

    “手怎麽那麽冰?”

    付嶼的手還握著她的手,他們兩個手掌相貼,氣息交互。

    還能感覺到付嶼身上沒有散盡的寒氣,賀厘眼睛忍不住泛酸,眼淚不受控製地往下滾,她咬著下唇瓣,盡量不讓自己發出聲音,搖了搖頭。

    付嶼分出一隻手。

    賀厘感覺到他的指腹很輕很輕地落在他的眼角,她的眼皮,幫她一點點拭去眼淚。

    賀厘的臉頰也是冰涼的,整個人在付嶼懷裏,又瘦又輕。付嶼感覺自己仿佛稍稍用點力氣,賀厘就會被捏碎。

    他垂著眼,一點點幫賀厘擦掉眼淚。

    他溫熱的指尖貼著賀厘冰涼的臉,感覺自己心髒也要跟著賀厘的眼淚一起碎了。

    “別咬自己,再咬就咬破了。”

    賀厘的下巴被付嶼用一隻手捏住,她下意識聽話的鬆開嘴巴。卻又忍不住發抖,在哭成聲前把頭埋進了付嶼的肩頸處。

    賀厘的眼淚一點點把付嶼的肩膀處的衣服蹭濕,她悄無聲息地哭了兩三分鐘,才帶著付嶼輕手輕腳地穿過客廳,進了她的臥室。

    貓也沒睡,敏銳地察覺到屋內有陌生的氣息,從床上跳下來,睜圓了眼睛,圍在賀厘的腳邊,用警惕的目光打量著付嶼。

    房間內的隔音效果很好,賀厘憋了好一會,終於哽咽著哭出聲。

    臥室並不算大,卻很溫馨。除了一張床和學習桌前麵的椅子之外沒有什麽其他可以讓人坐著的地方了。賀厘坐在床上,付嶼就坐在床邊。

    賀厘的手剛剛回溫了一點,但腳還是冰涼的。

    她的腳冷到泛著一點點粉紅。

    在賀厘把腳收進被子裏前,她的腳被付嶼先一步捉住。

    付嶼的手貼著的時賀厘腳踝帶著淺淺的疤痕的那塊位置,等貼上去後,他才感覺到賀厘的腳的冰涼。

    電熱毯是開著的,被窩裏是暖和的,付嶼把賀厘的腳放進被窩裏。

    貓跟著跳上來了,依然用警惕又敵視的目光盯著付嶼。

    但是賀厘和付嶼兩個人此時都無暇顧及它。

    賀厘緩和下情緒,擦了擦眼淚,才問:“你怎麽來了?”

    她的聲音很淺很低,睫毛微微垂下,顫動著像即將振翅的蝴蝶。

    房間裏燈開著,不像剛才在玄關處黑漆漆的,隻有月亮透進客廳的光和房間門透出來的餘光,所以付嶼能把賀厘的神色表情看的一清二楚。

    賀厘的的臉很蒼白,嘴唇卻因為剛剛咬過,顯得紅潤一點。整個人看上去脆弱又無助。

    付嶼看著賀厘。

    月光順著窗戶灑進來,窗外還在悄無聲息地落著雪。

    賀厘和付嶼在對方的眼睛裏看見了彼此。

    付嶼聲音沙啞,終於說出了他一直都想告訴賀厘的話。

    賀厘擡著眼,看見付嶼的神色那麽認真,語氣那麽篤定又嚴肅,像是在闡述全世界最真的真理。

    他說:“你是很好很好的賀厘,全世界獨一無二的賀厘。”

    他的眼睛裏像裝滿了整個星河:“你是我見過最溫柔、最柔軟的人。從來都不是你的錯。”

    賀厘掉下眼淚來,付嶼還在說:“你做了一切,你在我心裏已經是最勇敢的人了。”

    勇敢。

    賀厘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聽到過這個詞了。

    她下意識想否定自己,卻在開口前被付嶼的手抵住唇。很輕很輕的吻落在她的額頭、落在她的眼皮上、落在她的眼角,落在她的鼻尖,落在她的唇上,最後落在她的耳後。

    這個吻不含絲毫多餘的曖昧成分,溫柔有憐惜,輕輕一觸就分開了。

    付嶼摟著賀厘,摟的很緊。

    賀厘能聞到他身上的清香,不是往日見麵時精心打扮刻意噴上的男士香水味,是很淡的洗發水和沐浴露的味道。

    付嶼的手扣的很緊,聲音很低,也很幹澀。他吻過賀厘的耳邊:“是因為你把勇氣借給了我,是因為你把溫柔給了別人,所以你才這麽難過。”

    賀厘眨了眨眼,眼淚砸在付嶼的肩膀上。

    他們像兩隻相互取暖的貓,互相沾染上彼此的氣息。

    賀厘聽見付嶼說:“賀厘,你要高興起來。”

    付嶼用手幫賀厘輕輕撫開她蹙起的眉。

    他的眸子沉沉的,看著賀厘,目光卻是溫柔的:“你想要的,我都會想辦法幫你實現的。”

    賀厘終於有勇氣直麵過去的事情,他聲音斷斷續續又哽咽,講的時候偶爾會停下來抽泣幾秒,又繼續說。

    付嶼想讓她別說了,賀厘卻抓著付嶼的手搖了下頭。

    時隔很多很多年,賀厘終於把這段她永遠都不知道誰是誰非的過去講給了另一個人。

    故事很長,長到貫穿賀厘的話一整個青春。讓那個所有人嘴裏難忘的、永遠緬懷的時光在賀厘這裏隻是一把刀,每次去碰,都會輕輕割開一道傷。

    流著血,讓賀厘不敢去碰去回憶。

    故事很長,長到讓所有的美好全被覆蓋掉,隻剩下一片荒原。野花掩藏在雜草下,不見天日。

    故事又那麽短。

    賀厘隻用隻言片語就能概括完那一段時光,甚至不超過兩個小時。

    她的手發著麻,握著付嶼的手,卻像是握緊了餘生所有的勇氣。

    “那隻是一個玩笑。”

    賀厘說,眼淚卻滾下來:“他們覺得我春天穿著羽絨服做深蹲像個毛茸茸的猩猩,給我起了個外號。”

    盡管掉著眼淚,她的語氣卻很平靜,又像是從旁觀者的角度重新回顧這一段過往。

    賀厘沒說她嘴裏的他們是誰,但是付嶼卻心知肚明,他不自覺地握緊了一點賀厘的手。

    “他們叫了我一個多月,我都沒有發現他們在叫我。”

    賀厘看著付嶼,她的眼淚像掉不完一樣往下滾,流出眼眶,順著臉頰流下去,最終落進睡意領口。

    賀厘的腿曲著,靠著付嶼,她的腳在被子裏,卻還是冰冷的。

    賀厘側著頭,看著付嶼的眼睛,語氣帶著刻意營造的輕鬆和一點內心深處的自諷:“那麽久沒發現,我是不是很笨?”

    付嶼去親她的眼淚,喉結滾動著,他垂下眸,不讓賀厘看見他眼睛裏的情緒,隻是一邊吻她一邊說:“不笨的。”

    付嶼從來沒感覺過自己的語言係統可以這麽匱乏,匱乏到他恨自己不能想出合適的話來告訴賀厘。

    賀厘眨了下眼,略過了一些細節,繼續說:“後來我發現了。”

    她的聲音發著抖,帶著哽咽,神情那麽無措,像是得知這件事情的那一天一樣無措。

    賀厘緊緊握著付嶼的手,深吸了一口氣,才繼續講:“我當時特別特別害怕,又難過又害怕,我不知道怎麽辦。我發著抖去上課,看到他們笑著的臉我好想吐。我趴在桌子上,胃從來沒那麽難受過。”

    她的眼淚落下來,付嶼聽著賀厘的描述,自己的心髒一抽一抽的跟著一起疼。

    賀厘緩慢眨了下眼睛:“然後我告訴了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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