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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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強慘反派橫劍自刎後!
    一片緘默之中,傅寄秋向前走了幾步,走到了連星茗麵前,執起後者的手。
    薄唇緊抿垂著眼看。
    指節白皙修長,卻混著血汙,圓方形的小巧指甲上,都沾著不知名野獸的毛發。隱藏在血汙之下,則是細小的割痕、淤青,有些傷痕很明顯是其主人自己摳弄裂開的,看著觸目驚心。
    “髒。”
    連星茗低著頭,將手往回縮。
    傅寄秋攥住他的手掌,當下並無手帕,他便用蓬萊仙島弟子服飾的袖子充當手帕,仔細繞過傷痕,小心翼翼擦拭上麵的血汙。
    最早在佛狸皇城初見連星茗時,後者十指白皙透亮,並沒有摳弄掌心的習慣,在數年之後的玄龜宗,同樣也沒有這個習慣。傅寄秋專注於手上的動作,沒有再問疼不疼,而是開口道“以後若再想摳弄掌心,便來摳弄我的。”
    連星茗微愣,良久笑出了聲音。
    身上的染血衣衫隨風輕輕揚起,他在涼風中半瞌眼簾,說“劍修的手可不能受傷啊。”
    傅寄秋抬眸看了他一眼。
    “琴修也不能。”
    微風卷過林梢,雪片撲簌簌墜下,潤入血河當中。傅寄秋彎了下唇角,又道“我帶來了鬼玉碎片,你拿去吧。”
    說著,他指尖回撤,掌心凝聚出一塊有碎裂橫紋的黑色玉片。
    這是由蓬萊仙島看管的那一枚鬼玉碎片,前世連星茗血洗婚禮之後渾渾噩噩足有一年,這一年的時間門都宛若一個提線木偶般跟從係統發布的任務,最後悄無聲息盜取到這枚鬼玉碎片。
    兩人身後,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雖說他們聽不清兩人的談話聲,但兩人的動作毫無半點兒遮掩,盡數落到了他們的眼中。用自己的袖子為搖光仙尊擦手、將鬼玉碎片直接贈予搖光仙尊,這眾人麵露驚奇,有人下意識壓低聲音,狐疑問“你師兄會用袖子給你擦手嗎”
    “”蕭柳低頭奮筆疾書。
    世子看到他這幅認真記錄的模樣,頭都有一瞬間門大了起來,小聲道“你是不是傻啊,記什麽記,這就不是當年的史實那不是傅仙長的幻身,那是他真人啊。今天早上傅仙長和你表哥一起進的桃花山,我估計十有八九,傳承墓就是他倆開的,話說回來你表哥呢”
    蕭柳也反應了過來。
    眼前的一切確實與曆史書有過大的出入,他沒有收起筆墨,一邊記錄一邊道“表哥應當也進入了霧陣,也許過幾天他就能夠聽聞訊息後自己找過來,同我們的大部隊匯合。”
    世子張了下嘴巴,對此表示嚴重的懷疑,他又實在不能確定,便轉眼細看搖光仙尊
    雖說已經換掉了染血的嫁衣,但他身著的新衣又染上了一片朱砂般的紅血,上麵還墜著一層薄薄的霜雪,看著十分朦朧。從這個角度,隻能看見他小半張側臉,纖長卷翹的黑睫搭在灰瞳上,在眼瞼下方留下一個小小的、三角區形狀的斑駁陰影,眼睫上同樣
    落了瑩白小雪珠。
    仿佛是在潑天大雪中顫顫巍巍的一株漂亮曇花,脆弱的根莖浸泡在濃稠的血水當中,花苞正等待著曇花一現,讓生命在最輝煌時死亡。
    世子隻要一想到這位可是隻存在於三千年前的人,隻存在於各種書籍當中,便有種穿梭過歲月長河見證曆史的心潮澎拜感。他這個局外人都尚且如此,更別提其他一眾從小就聽聞搖光仙尊事跡長大的修士了,竊竊私語聲不止。
    “少仙長到底是幻身還是真人啊”
    “應該是幻身這座傳承墓剛開沒多久,他很難在這麽短的時間門內趕到吧可既然是幻身的話,又實在與曆史書相差甚遠,我現在都有點兒懷疑曆史書是不是瞎編的了。”
    說著,書籍嘩啦啦翻動聲時不時響起。
    不少後進的修士都是帶著修真界曆史書進來的,專門講鬼門關、鬼玉,與搖光仙尊的那本。
    “血腥婚禮的下一頁,便是宣告叛逃蓬萊仙島,又蟄伏在蓬萊附近籌劃竊取鬼玉。那麽接下來,搖光仙尊應當是要去蓬萊仙島取鬼玉了。”
    “”
    “”
    突然間門沒人說話了,詭異的沉默。
    所有人“”
    等等,還去什麽蓬萊仙島隸屬於蓬萊仙島的那一枚鬼玉碎片都已經到手了啊
    直接立省一年的時間門。
    眾人頗有些驚疑不定,現在發生的事情怎會與史書相差這般大。
    想要知曉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兒,光靠猜是一定猜不中的,隻能往下看了。
    一群人“唰唰”將視線對準最前方的兩人,在合理的距離內絞盡腦汁飛上枝頭、爬上樹木,變換各種角度去看,好不容易才搶到入傳承墓的機會,他們不願意放過任何細節。
    “”連星茗額角青筋跳了跳,努力忽視這些後輩們無比強烈的存在感。他小聲道“我若現在接過鬼玉碎片,霧陣內的幻身人生軌跡就會被改變。後麵的事情,你我都說不準了。”
    傅寄秋顯然知曉後果,“嗯”了一聲。
    連星茗遲疑一瞬,又道“這一年略過去,我可能就會去找宿南燭了。”
    傅寄秋聽到這裏,抬起眼睫看了眼他。
    與後世那雙甜甜的圓眼睛不同,連星茗原本的眼睛,是一張玲瓏剔透的含情脈脈桃花眼,這種眼睛不止是看人,就算是看一塊路邊的石頭,似乎也正在欽慕注視著深深珍藏在心底的戀人。於是傅寄秋有那麽一瞬間門的錯覺,就好像連星茗此時的遲疑,是在為他感到擔憂。
    他很快就回神,放柔聲音道“可你這一年,不是過得十分不如意麽。”
    連星茗唇角下壓了一瞬。
    確實是很不如意,倒不是係統發布的任務讓他不如意印象裏,他這一整年都很忙、腦子很亂,似乎從早到晚有許多細碎的事情需要做,回想起來又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做成,就隻是在麻木著瞎忙,沒有方向感也沒有目標。
    若讓他來抉擇,簽約係統的那三年裏,明明第二年最勞累辛苦,第三年都被逼到要自刎了。
    但在他的心底,最不想麵對的,其實是這最為“輕輕鬆鬆”的第一年。
    國破家亡,親友死絕。
    人在異國他鄉,有一種從未有過的孤獨無助感,宛如漂泊不定的浮萍,被曾經寵愛著他的親人們遺棄在深海,看著海水逐漸漫過酸澀的鼻腔。
    “但我覺得這對你來說有些殘忍。”連星茗想說,要不還是直接等個人殺了自己的幻身吧。
    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口,傅寄秋唇角彎起一瞬,道“都已經殘忍過一回了。”
    連星茗抬起頭來看他。
    傅寄秋將手心中的鬼玉碎片往前遞了遞,盯著他臉上的遲疑,深呼吸一口氣,玩笑中帶著幾分真摯與懇切,笑道“這次能不能稍微對我好點兒。”
    “我那個時候”連星茗抬手扶額,也無法解釋,頭疼道“你就當我當時瘋了吧。”指望傳承者們來打斷他的所作所為基本上不可能了,他又心虛小聲道“師兄你這次來阻攔我的話,我必定不會再像當時那樣那樣對你了。”
    其實有關於傅寄秋的記憶,在連星茗看來都相當的模糊,隻大概記得自己那個時候好像頗為不耐煩,說了不少紮人心、驅人走的話,但具體是什麽話,他半點兒印象也無。他都不敢抬頭看傅寄秋的表情,抬手接過鬼玉時,心裏暗暗發誓,這次說什麽也不能再傷師兄的心了。
    指尖觸碰到鬼玉的那一刻,天地倒懸,地麵上的碎雪震蕩不止,猝然間門悠悠蕩蕩浮到半空中,透徹的雪片直衝衝往天際去。所有人的長發都被從下至上的旋風卷起,“發生什麽了”
    “搖光仙尊的命運軌跡被改變了”
    “什麽”樹梢上立著的不少修士站不穩,目瞪口呆地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隻有傳承人才能改變墓主人的命運軌跡啊,這是不是就說明
    蕭柳隻來得及收起筆墨與紙,單手抓住世子的手臂,一臉恍然大悟道“看來那位不是幻身,那是傅仙長真人啊。”
    “”
    世子氣急敗壞無語出聲“我剛剛不是跟你說一次了嗎,原來你根本就沒信我的嗎”
    說完後,世子又驚愕看向那邊。
    現場一片混亂,人群東倒西歪,紛飛大雪中的那兩位,卻穩穩站定不動。
    又見搖光仙尊抬起手掌,指尖從傅寄秋的眼睫處摘下一片堆積的落雪,低頭輕笑了一聲。
    雪融化進了指尖的斑駁傷痕當中。
    他說“好像已經很長時間門沒有心思去看雪景了,剛剛才發現,下雪原來這麽好看。”
    意識仿佛沉入了大海之中,再一次恢複清醒時,周圍人聲鼎沸。這是一座繁華的都城,前方是一個尖塔形狀的龐大建築物,外牆灰白,塔頂的瓦片呈現靛青色,之下是一片可容納幾萬人的大廣場,明明天際在落雪,地皮上卻青草叢生
    。
    再細看時,青草全在扭動。
    “不愧是修真界,地上的草都能自己動”世子擠在人群裏看著草地,突然間門揉了揉眼睛,再細看時幾乎一蹦三尺高“媽呀這是蛇”
    “是青城觀。”有修士認出了地貌。
    世子尖叫“地上有蛇好像是毒蛇”
    “怎會如此,我等才進傳承墓不到一天,就錯過了搖光仙尊的一年少了整整一年的時間門啊距離仙尊自刎又近了許多。”
    另一名修士幾欲吐血、痛心疾首說完,突然間門像是想起了什麽,倒吸一口涼氣麵色古怪道“少仙長、不對,是傅仙長,他為何要改變搖光仙尊的人生軌跡,我一直以為”
    以為他們二人並不熟。
    世子還在尖叫“有蛇啊啊啊蛇都爬你們身上去了,救救救救”
    那修士恭敬摘去身上的青蛇,低低說了聲“晚輩見過道聖”,便繼續與他人談論了。世子都看呆了,蕭柳壓下他的肩膀,壓低聲線說“世子不必驚慌,青城觀內處處都有青蛇,相傳這些都是道聖的耳和眼,你隻要不主動去”
    世子隻在意一個問題,問“有毒嗎”
    “有毒。”蕭柳繼續說“但你隻要不主動去招惹,這些毒蛇就不會來攻擊你。據說是因為青城觀內沒有多餘埋葬屍體的地方。”
    “”
    世子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是又說不上來哪兒不對勁。幾秒鍾之後突然間門反應過來你們青城觀的毒蛇不殺人,是因為沒地方放屍體
    你們怎麽比當年的魔修還凶惡啊
    你們好意思修道嗎
    蕭柳轉眼看向四周,有些茫然困惑道“不知現在是什麽時間門點。”
    話音落下,好巧不巧,前方人聲鼎沸處就傳來一聲高叫“恭賀道聖誕辰”
    此話迎來無數個追捧聲音,附近的聲響陡然間門大了起來,修士們卻一片沉默。世子驚訝左看右看,比起這些從小就聽聞搖光仙尊事跡長大的人,他在這裏麵屬實是兩眼一抹黑,一問三不知,道“道聖誕辰怎麽了嘛”
    沒有人回話,這一次就連蕭柳也沒說話,大家不約而同地緊張看著同一個方向,附近的呼吸聲仿佛都變輕了許多。
    高台之上,青城觀觀主誕辰,開設流水宴席,無論凡人與修士都能夠來分一杯羹,從流水宴上食用到許多帶有靈氣的餐食。
    此時流水宴應當已經開始了,高台鶯鶯燕燕數不勝數,各色仙子輕紗曼妙,絲竹亂耳聲不停歇。從這裏看去,能夠隱隱約約看見一道淹沒在數十名女子薄紗中的身形,是一個麵無表情的蒼白俊秀男人,他抬手不耐用食指彎處抵住額角,閉著眼睛時眉心隱現煩躁。
    他所坐的椅子寬大厚重,可容下數人,可他並未左擁右抱。
    這張偌大的椅子上,隻有他一人落座。
    其餘女子,有人臉色微紅雀躍為他斟酒,有人在他麵前歌舞升平,曖昧揚
    著輕紗欲語還休,舉手投足仿佛都在迫切說著同一句話
    我想上位。
    本作者慚時提醒您美強慘反派橫劍自刎後第一時間在更新記住
    “”
    “那個就是宿南燭嗎”世子心有餘悸看了眼附近的毒蛇,心想這些毒蛇真能聽得懂他說話麽。保險起見,他將話說得很含蓄“我怎麽感覺宿南燭周圍的空氣好像在扭曲。”
    蕭柳眼巴巴看著高台的樓梯處,根本沒聽見他說話。直到世子又問一次,他才回過神,頗為不專心謙遜解答道“世子你可翻閱過宿道聖的生平經曆。”
    世子“我看那個東西幹什麽,我連搖光仙尊的都沒翻過啊。”
    蕭柳道“青城觀不同於其他仙門大派,掌門仙逝之後,會有宗門內的大弟子來繼承掌門之位。青城觀則是看血緣的,這在修真界極其罕見、離奇,不過這也是有緣由的。”
    “什麽緣由”
    “傳聞宿家人體內流的血,是蛇血,帶著毒的。毒與藥往往一體,久病成醫,故而青城觀隻收丹修,宿前輩自身也是一位丹修。為了能夠讓後代扛過血中的毒,一般宿家人生下來之後便要經常性浸泡進毒水裏,由淺入濃。”
    頓了頓,蕭柳道“所以宿前輩身子一直不大好,靈脈比起尋常的修士,更紊亂如麻。”
    世子聽了半天,這時候才回過味來所以宿南燭周邊的空氣都是微微扭曲的,因為他控製不住靈脈中的靈力,至其從體表溢出。
    他又問“為何隻見宿南燭,不見搖光仙尊”
    蕭柳沒繼續解答了。
    掏出紙筆,像是在等待著什麽一般,眉目隱現激動與期待,又頗為遺憾長歎一聲“隻能用筆記下來,不能留存影像,太可惜”
    世子眉頭一跳,心底更加好奇。
    留存什麽影像啊
    之前同蕭柳一起經曆過障妖幻境,沒聽蕭柳說過這種話。方才又親眼所見搖光仙尊血洗婚禮,紅衣墨發從高階上緩步而下,風姿綽約。
    也沒聽蕭柳說過這種話。
    到底會發生什麽事情,足以讓蕭柳發出這種感歎還不等世子詢問出聲,高台上傳來一道聲音“西域凡人胡姬獻藝”
    世子下意識轉眼看過去。
    白茫茫的大雪從天際落下,不同於高台上其他女子的輕紗空靈,階下的女子上身裹著一層深綠色的抹胸,綠意上墜著一些會發亮的小晶石,露出纖細腰肢,下身則是著一襲極地裹身長裙,同樣也是一襲深綠。許是凡人的緣故,她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被雪片凍到微微透著紅暈,讓她與其他人看起來有很大的不同,這紅暈一路向上遊走,至脖頸、至額角。
    臉龐上有一道勾住雙耳的精致金鉤,穿著珠翠緊緊貼麵,伴著走動珠翠微微晃動,有叮呤當啷的清脆鈴鐺聲。
    再往上看,是一雙低垂著眼簾的桃花眼。
    眉間門染雪,卷而翹的眼睫在輕顫。
    隻看白雪綠裙的氛圍感,便已美極。
    世子想說“好漂亮”,沒好意思,改口道“好柔弱的女子,讓人看著就有保護欲。”他說完轉眼看向蕭柳,卻見蕭柳手心緊攥著毛筆,麵色激動漲紅,竟然下意識往前靠近了數步。
    世子一驚拽住他,“你幹嘛”
    不等蕭柳回答,後方傳來推搡的力道,世子雙腳幾乎要浮空,硬生生被一群修士們推著往前飄。
    他茫然回頭一看,身後已經不僅僅百名修士,不知道何時起,霧陣裏又進了許多人。
    大家臉上的神情同蕭柳如出一轍,都比平時激動許多,眼睛瞪得十分大,還都倍感期待踮腳探頭往上看。
    愣滯許久後,世子呆滯轉過頭,宛若遭雷劈般震撼叫出聲。
    “你千萬不要告訴我,那個要獻藝的女子是搖光仙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