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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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稚杳在頹寂的深夜裏高燒不退時,美國還是早上八點。
    賀家老宅坐落於舊金山,臨著私人海灘而建,花園占地百公頃的莊園式別墅莊嚴奢華,氣派得像中世紀城堡。
    餐廳歐式裝潢,如教堂般浮華,廊柱高至浮雕穹頂,拖垂下巨大的波希米亞水晶吊燈,波斯地毯,牆上掛著幾幅考究的油畫。
    自從賀司嶼全權接管賀氏後,賀老爺子便在老宅深居簡出。
    賀家三兒三女,三個女兒都在,兩個兒子或去世或入獄,在場的隻剩一個賀榮,算上旁支,六七米長的餐桌也坐得滿滿當當。
    賀家兒女平時各自忙於海內外,隻在特定的日子回老宅,近兩月賀司嶼的祖母病重,心血管問題,醫生告知就這兩天了,子女問訊趕來,待為老太太送終。
    不過這都是意料中的事,賀老太太身子骨一向欠佳,幾年前病發就已在鬼門關走過一遭,活到今天,也算是上天恩賜。
    蘇稚杳來電時,賀司嶼正在餐廳。
    老爺子相中世交唐家的女兒,想要促成賀司嶼的婚事,趁賀司嶼難得留在老宅用早餐,特意將人請到別墅。
    唐家名門世家,唐京姝無論出身還是學識,都能般配得上賀司嶼,何況她還是個外貌明豔的大美人,言談更是落落大方。
    老爺子很滿意,一廳人對她也尤為看好。
    隻有賀司嶼,全程反應平平,簡單吃了幾口拌過魚子醬的雞蛋後就擱下餐具,慢條斯理喝起咖啡。
    嚐出是巴拿馬的味道,賀司嶼走了下神。
    ——這是什麽咖啡,好香。
    ——是你欠我的那款嗎,紅標瑰夏?
    ——賀司嶼,這個泡芙真好吃,我還要,再配一杯巴拿馬,麻煩你了……
    腦海不聽使喚地,又開始一幕幕放映女孩子笑眯眯的臉,有時又是淚眼朦朦,嗲聲嗲氣。
    琉璃釉瓷杯停在唇邊,賀司嶼斂起眉眼,目光垂凝著杯中深濃的咖啡,遲遲沒有抿下第二口。
    他真是要瘋了。
    這兩個月因祖母病情惡化,他基本都在美國,幾乎沒去過京市。
    唯一和她見的一麵,是在五月初,梵璽的家門口,還是不歡而散。
    那天之後,賀司嶼就一直在美國。
    如他們這般的家族,親情向來單薄,明爭暗鬥沒有休止,老太太私產頗豐,如今病重,誰都想敬孝床前撈到好處。
    這兩個月賀司嶼周旋在一群長滿心眼的長輩間,浸沉忙碌裏,經常錯覺時間回到過去某一個節點,他始終都是那個刻薄寡恩的人。
    從不曾對誰動過情思。
    但一個個寂靜的夜晚,他結束工作,疲憊地靠在辦公椅上,彈開打火機點燃香煙,夾在指間深深抽上一口,在眼前吐出團團迷蒙的煙霧。
    他平時隻抽雪茄,隻需要在唇齒間品嚐,香煙過肺的快.感容易讓人沉迷,他不喜歡,他要時刻保持清醒。
    可落地窗外的深夜無聲無息。
    於是他破例抽了香煙,給自己不清醒的狀態找到理由。
    一閉上眼,不由自主去想她。
    想到初見時,她一身煙粉色校服短裙,跪坐鋼琴旁,乖乖從他手裏接過雪糕的樣子。
    想到再見的雪夜,她戴著乳白色貝雷帽,撐一把透明傘頹喪地走在長街,一見他就驚得跑開。
    想到她在停車庫拉住他,說被跟蹤害怕,悄悄往他身前靠近,那時應該是第一次,她打起他的主意。
    後來拍賣會,她跟他叫價,算計和他見麵,現在想想她故意使壞也就這麽回事,記得深的是那天,她穿著絲絨小黑裙,戴紅桃耳墜,從高一階的樓梯上驀然回首,極近的距離睫毛輕眨,眼尾一抹嬌豔。
    柔柔問他,賀司嶼,你可不可以讓著我點兒。
    那畫麵很美。
    美到他有一秒的停頓,去想自己可能也無法免俗。
    隻是當時的感覺並不強烈,出於zane的人情,他對她有過幾次援手,結果這姑娘算計他算計得越發明目張膽,他怎麽可能不知道。
    所以當初,他直白問她千方百計接近的目的,她卻說鍾意他,想和他交朋友。
    賀司嶼這輩子唯二信過的謊言。
    一是幼時聽賀朝的為父親泡茶。
    二就是信了她說鍾意他的話。
    利用就算了,他自己容許的事情自己承擔後果,結果這姑娘連鍾意都是騙他。
    小沒良心的。
    這段時日,他常在夜深人靜的辦公室,摘下金絲眼鏡,闔目捏著鼻梁,一麵煩躁自己居然著了個小女生的道,一麵鬱悶自己對她怎麽都恨不起來。
    她好像天生有著降服他的能耐。
    哪怕是一拍兩散了,還要每時每刻地鑽進他腦子裏,勾著他追憶有她的日子。
    喝個酒,都要想起那夜她醉醺醺地撲在他懷裏,對他哭,說沒有人愛她,要他疼疼她。
    甚至某一晚酒宴上,有個戴貝雷帽的女人,想起那姑娘過去常戴這種帽子,他目光不由停留了下,誰知主持飯局的老總誤解他對人家有意思,當晚就要把那女人往他床上送。
    他心緒煩亂,當場甩了臉子。
    深刻意識到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每每要泛起想她的思緒,賀司嶼都有意去打斷。
    期間他的驚恐症發作過一次。
    那晚紐約突降雷雨,窒息感襲擊心髒,他急喘著,繃起青筋,手抖著扯開領帶,仰躺在床上,止不住發冷汗。
    神誌不清的那幾分鍾,眼皮緩緩掀起一點,竟都出現了幻覺,她一身音樂會結束後的蜜桃色小禮裙,伏在床前眼眶紅紅,為他哭得傷心。
    ——我出事了,你很難過?
    ——當然啊。
    賀司嶼認為自己有足夠的理智,擅長克製情緒,卻在拉斯維加斯那夜,強吻了一個女孩子,當時有那麽幾個瞬間,看她紅著眼睛說對不起,他甚至生出想強迫占她為己有的念頭。
    反正他從來就不是什麽好人,在他這兒得了好處,哪有不還情的道理。
    可人家女孩子當真隻是別有所圖,並不鍾意他,連騙騙他都不願意。
    愛而不得,惱羞成怒。
    再三失控對她說重話。
    他也會有這一天,對自己做過的事情後悔,尤其後悔她最後到梵璽找他的那晚,明明想訓她就不能好好吃飯,結果卻是把她拒之門外。
    藥效漸漸發揮,驚恐的症狀隨之慢慢緩和,賀司嶼喘氣平複下去,神誌卻還是顛倒的。
    他身不由主地抬起手,修長冷白的手指,一點點探向模糊視線中她的臉,嗓音低低的,薄弱又嘶啞:“寶貝……”
    指尖剛碰到女孩子的臉頰,畫麵煙消雲散。
    眼前空空的,什麽都沒有。
    恍神幾秒,他指尖慢慢垂落回床,不聲不響合上眼。
    感覺到某種情感在體內變本加厲。
    比如,他當時有想要給她打電話的衝動。
    再比如,他憑空生出荒唐的想法,假如她還有目的就好了,起碼能笑盈盈地待在他旁邊。
    瘋了。
    真的是瘋了。
    她如空氣般滲透進他的呼吸,無處不在。
    這個舊金山四季如春的早晨,一杯咖啡,又讓他走神。
    “司嶼,京殊特意過來,稍後你帶她到醫院看望你祖母。”
    主座賀老爺子的話,拉回他漸遠的思緒。
    賀司嶼眸子沉了沉,瓷杯從唇前移開,放落回桌麵。
    他還沒說話,隔幾張座位遠的唐京姝美豔麵容蕩漾出笑,先開口:“賀先生是斯坦福金融商管雙博士,我們還是校友呢。”
    她主動搭話,賀司嶼仿若不聞,拿起巾布輕輕擦拭了下嘴角,不搭腔。
    他的脾氣人所共知,氣氛一室尷尬。
    蘇稚杳的電話就在這時候打進來。
    眾人眼皮子底下,他摸出褲袋裏振動的手機,不知看到什麽,隻見他硬朗的臉龐上,麵無表情被一絲波瀾打破。
    他盯著屏幕十幾秒之久,握住手機,慢悠悠起身:“祖父,我有工作,先過去了。”
    賀老爺子皺了下眉頭:“你坐下,今日都在,說說家常話。”
    賀司嶼神情沒有絲毫變化,仿佛沒察覺到老爺子的不悅,淡聲道:“有外人在,也不好談家常。”
    誰是外人,不言而喻。
    賀氏老小都對唐家這位女兒很有好感,賀司嶼一離開,左右的人都去安慰她。
    “我表哥哥就是這樣,習慣就好了。”
    “唐姐姐這麽聰明漂亮,等你和表哥哥結婚了,他肯定會對你上心的。”
    賀榮切著盤中的羊排,可有可無地插上一句:“聽說司嶼在京市養了個女孩子,怕不是魂都被勾走了。”
    這事鬧得不小,賀老爺子早有耳聞,但有錢有勢的男人,有個情人不足為奇,隻要賀司嶼願意結婚,延續香火,無所謂他收不收心。
    唐京姝手背虛虛托著下巴,露出一副好奇的模樣:“女孩子?”
    “唐姐姐你不知道?”身邊的小姑娘湊過去:“就是蘇家那個,小貂蟬,你聽過吧?”
    唐京姝笑:“你表哥哥很喜歡她?”
    “那我不清楚,反正表哥哥老往京市跑,不過這段時間好像都沒有去過了,可能是斷了吧……”小姑娘撓著頭琢磨。
    唐京姝低眸,目光流轉。
    出了餐廳,手機還在響著,賀司嶼沉著眸光往別墅外走,步子邁得開,走著走著,他捏了捏垂在身側的手機,終究是沒忍耐住。
    他承認自己看到蘇稚杳來電的那一刻,心就亂了。
    像磁場幹擾,看不見摸不著,又客觀存在。
    接通電話,放到耳邊。
    隻是他沒有出聲。
    其實是想要先聽聽她的聲音,不管她說什麽,結果電話裏靜幾秒,出來的卻是她的哭聲。
    一聲一聲,哭得透不過氣,聽著還很虛。
    她就是有讓他心軟的本事,長久的杳無音信,再一哭,他頓時什麽脾氣都沒了。
    特別是,她哽咽著說完那句,我想你。
    賀司嶼剛出別墅,對麵海岸線漫長,他在舊金山六月的晨霧裏,停住腳步。
    回味著她的那聲我想你,混著哭腔,因情緒低迷而顯得黏黏糊糊。
    他垂眸,倏地笑了。
    下一秒察覺到她的乏力,他舒展的眉頭又深深蹙起,一問,她果然是生病了。
    發燒難受,卻是來找他。
    她就這麽確定他會一直在她身後麽?
    再想想,還敢給他打電話,可見她燒得有多糊塗,迷迷糊糊還不忘哭著求他不要生氣。
    他低著頭,無聲歎息了下。
    不管她做錯什麽事,他好像都拿她沒有辦法。
    似乎是被這個小騙子套牢了。
    祖母病重,他不知何時能抽得開身……
    -
    蘇稚杳滾燙的呼吸漸漸均勻。
    那夜,她做了個夢。
    夢見小茸帶著私人醫生,匆匆趕到她家,又是測體溫,又是喂她吃藥,又是給她輸液。
    兩袋吊瓶注射進去,蘇稚杳發出一身汗,昏沉到後半夜,總算是退燒了。
    昏昏默默睡到翌日下午,有光亮透過窗簾落到眼皮,蘇稚杳感覺到有一隻溫度暖熱的手,很輕地勾過她淩亂的碎發別到耳後,又掠回來,指腹似有若無的,撫著她的臉頰。
    蘇稚杳努力想要睜眼,眼皮卻有千斤重,費勁才掀開一點。
    眼前如霧迷蒙。
    男人逆著光,坐在床邊,入目依稀是他的西服,不用往上再看那張臉,就知道是誰。
    蘇稚杳眼睫顫了顫,混沌地想著,反正是夢,是夢就沒有關係。
    “賀司嶼。”她喚他,聲音虛得幾不可聞。
    男人摸著她的臉,嗓音柔柔地落下來:“我不在,你就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
    他的語氣,好像是在關心她。
    原來是一個美夢。
    “嗯……”蘇稚杳闔上眼,臉依賴地往他掌心淺淺一蹭,犯著迷糊,聲息軟綿綿的,微啞:“我沒你不行……”
    靜兩秒,他笑了下,隨後又是一聲低歎。
    蘇稚杳感覺到他俯下身,溫熱的鼻息暖著她鼻梁,他熟悉的迷人聲線,口吻溫沉,含著無可奈何的歎息,融進她的耳膜。
    “你到底對我下了什麽蠱?”
    蠱得他連坐十個多小時的私人飛機,從舊金山到京市。
    蘇稚杳如癡如夢的狀態,思考不了他話的意思,枕頭邊的手,兀自覆上臉龐他的手,唇依戀地貼到他手心。
    他低下頭,唇到她額上輕輕壓了下。
    “睡吧。”
    蘇稚杳閉著眼,逐漸地,在他安撫的聲音裏又睡熟過去。
    再清醒過來,又是一個夜晚。
    蘇稚杳揉了揉眼睛,拖著疲軟的身子坐起,摸索到床頭的小夜燈,亮起,臥室裏望一圈,隻有她自己。
    果然是夢。
    蘇稚杳垂下臉,心裏頭避無可避地泛起一陣失落感。
    他從今以後都不想再搭理她。
    她明明就知道。
    小茸看到光亮,從門口探出頭,見她坐著,欣喜地跑過去:“杳杳你醒啦!還有不舒服嗎?”
    蘇稚杳略怔,意外小茸在這裏。
    她不記得自己有叫她過來。
    蘇稚杳很輕地搖了下頭,自己都有點兒懵:“是我睡糊塗了,叫你過來的嗎?”
    小茸聽得笑起來:“不是啊,是賀大佬。”
    聽見那人,蘇稚杳本能心一抽,隨後品過意,她倏地抬頭看向小茸,以一種驚喜壓抑在茫然下的目光。
    “杳杳你不記得了,昨晚你燒到四十多度,徐特助聯係到我,讓我帶賀大佬在京市的私人醫生過來給你看看。”小茸說。
    發過燒的腦子一時緩不過來。
    蘇稚杳愣住良久,低頭,看到自己的手背有針孔的痕跡,方一點點想起來,自己昨晚好像給他打過電話,原來昨晚小茸帶醫生來給她輸液不是夢。
    不是夢。
    蘇稚杳忽而問道:“他來過嗎?”
    小茸聽懂她問的是誰,搖頭說沒有。
    蘇稚杳眼中的情緒又淡回去,她在期待什麽,小茸知道她家門的密碼,他又不知道。
    而且,他肯定隻是出於人道主義,沒有對她見死不救而已。
    小茸去到廚房,給她做點吃的,蘇稚杳乏力地靠在床頭,安安靜靜地發呆。
    不知過去多久,她動了動,摸過床頭櫃的手機,翻開最近通話。
    蘇稚杳盯著那通長達一小時的通話記錄,似乎是想要從中找出和他還有關係的蛛絲馬跡。
    屏幕突然彈出一條新聞。
    【賀司嶼攜唐氏千金唐京姝回舊金山祖宅,疑似與小貂蟬分手,賀氏孫媳花落唐家……】
    還沒有點進詳情,光是標題信息,蘇稚杳就屏了氣,頭頓時又泛起絲絲疼痛。
    她關掉手機,驀地躺回去,裹進被窩裏。
    這則新聞來得這樣湊巧,湊巧到在她壓下的期冀又冒出尖的瞬間,就立刻將她敲清醒。
    明明白白通知她。
    你是真的失去他了。
    蘇稚杳想當作無事發生,但現實總不讓她好過。
    第二天,她的一組照片曝光網絡。
    準確來說,是她和賀司嶼的照片,地點在falling酒吧旁的什刹海邊,那晚她喝醉了。
    有一張是她胳膊摟在他腰上,被他扯開的抓拍。
    還有一張是她抱住他脖子,唇咬在他喉結,而他脖頸後仰,兩指掐住她兩腮,呈閃躲的姿勢。
    總之這組照片都在表達同一個意思。
    小貂蟬清純人設崩塌,玩花招獻媚,對賀司嶼糾纏不休,死纏爛打。
    網絡上風向一邊倒,都在實錘,蘇稚杳居然這麽不要臉,賀老板實慘,唐京姝才最般配。
    小茸氣得在評論區戰鬥了三天,她一幫蘇稚杳說話,就被追著罵一路。
    蘇稚杳這個當事人倒是平心靜氣。
    或許也不是平心靜氣,可能是這些時日擠在一塊兒發生太多的事,她都有些麻木了。
    就這麽在家裏養了一周。
    蘇稚杳覺得自己身體完全沒問題了,那天準備照常去琴房,七月在即,她不能在半決賽失誤。
    用過午餐後,楊叔送她到琴房。
    蘇稚杳和小茸一起下車,卻見洋房前人影憧憧,她們都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一聲聲高喚。
    “來了來了,在那兒!”
    “蘇小姐——”
    蘇稚杳愣神間,這群娛樂八卦記者和攝影師齊齊朝她奔過來,團團圍住了她。
    “蘇小姐,請問這幾張照片情況是否屬實,你當真是勾引賀先生想要上位嗎?”
    “賀先生和唐京姝小姐屢傳婚訊,作為賀先生的舊情人,你有什麽感想?”
    ……
    瞬息之間,蘇稚杳眼前懟滿錄音筆和照片,鏡頭的閃光燈和快門聲逼得她後退到車門。
    事情突如其來,小茸想攔,但這群人太瘋狂,怎麽都攔不住,楊叔立馬下車擋開人,小茸趁機拉開車門,護著蘇稚杳坐進車裏。
    三人艱難地都回到車上。
    外麵幾十號人一下湧上來,把車子圍得水泄不通,一點喘息的空隙都不留,鏡頭對準車玻璃窗狂拍,喧嚷聲隔著窗重重疊疊。
    “他們怎麽還天天在這裏踩點呢。”小茸氣憤又苦惱,張望著外頭的情況:“車子也開不出去,怎麽辦啊?”
    蘇稚杳頭腦一片混亂,這些人的逼問壓強在她的心髒,她有些呼吸不順暢。
    頭疼地蹙起眉,想說報警。
    崩潰之際,擁擠四周的記者們突然都回頭看向別處,仿佛無形中有一股懾人的力量,他們收斂張揚,慢慢地退散開。
    視線越過前玻璃窗,蘇稚杳冷不防看到那台布加迪,黑色車牌連號零,不知何時停靠在了前方的。
    徐界拉開後麵的車門。
    她看到,他一身嚴正西服如舊,皮鞋踩實到地麵,從後座邁下車。
    蘇稚杳呼吸一窒,驚愣著不敢喘氣。
    賀司嶼一步一步朝著蘇稚杳的車走過去,在這群記者麵前停住,還是那般雙手抄著褲袋的冷淡姿態。
    他的眼睛好似浸著冰,涼涼地掃過他們:“問我也一樣。”
    沒人敢吱聲。
    賀司嶼眸光凝到最前麵舉著照片的人,那人仿佛被他的眼神刀到,出聲不是不出聲也不是。
    他咽了好幾下口水,硬著頭皮:“賀、賀先生,請問您為何要忍、忍受……蘇小姐的糾纏?”
    賀司嶼睨了眼他手中的照片。
    慢條斯理伸出褲袋裏一隻手,隨意抽過一張,懶散地垂下眸。
    是那張蘇稚杳醉得神誌不清叼住他喉結的照片。
    瞧了幾秒,賀司嶼倏地彎了下唇。
    “不是忍受。”他抬起眼簾,目光離開照片,清清淡淡剜過去:“是享受。”
    周遭空氣都停住流動。
    隻見他將照片一揚,甩回到記者臉上,輕地一哂,慢悠悠地說出後半句。
    “看不出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