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隻是那些私心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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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裏?”那人一驚之下,不由得更湊近了車窗口一些。
這人已近中年,從方才那些警衛讓路的情形看來,他在警備廳的職位一定不低。
既然是遊行示威,自然是哪裏熱鬧在哪裏了。”連城道。
因為車窗玻璃被拉開,那人從車窗口盯著連城:“那你們,怎麽知道的?”
連城不答對方的話,隻道:“孟先生隻是,想提醒你一句。”
提醒什麽?”
今日城中已經夠亂了,警備廳聰明的話,就不該把事情擴大。”連城道。
那人目光中的警惕之意絲毫未減:“你們……到底是誰?”
連城聽他稱呼紹廷為“孟先生”,但並不知紹廷關於他自己的身份究竟吐露了多少,便也以孟先生稱呼。此刻聞言,便知此人於紹廷的身份,亦一無所知。
閣下若願意相信,我們總歸是好意。”
好意?城中大亂,警備廳置之不理,這是好意?”
不管這些人是為何而來,相信跟警備廳都沒有半分關係。”連城將頭垂低了幾分,薄薄的唇微微抿起:“你們隻會越鬧越亂、火上澆油而已。”
維護治安,職責所在,曆來發生這種事情,警備廳都是義無反顧。”
義無反顧?”連城低笑出聲:“他們此來,可是針對警備廳?提的要求,警備廳可能滿足?事態鬧大,警備廳可能解決?”
那人的目光倏然聚攏,似是若有所思,隨即卻又目露疑惑與戒備:“警備廳袖手不理,豈非失職?”
那麽警備廳準備怎樣?難道能將這些人全部打死嗎?”連城的聲音愈發低了幾分:“他們找當局請願,警備廳又何必將事情往自己身上攬。”
連城說罷,重新啟了車子。見四周仍是警衛團團圍住,側首冷笑;“怎麽?警備廳定要將亂子惹大嗎?”
那人遞了個眼色,一眾警衛都收起了手槍,卻仍是圍著連城的車子。
連城卻在他們收起手槍的同時,握著槍的右手輕轉,已經將槍送出了車窗。
見到眾警衛神色驚慌,又要動手,那人揚手止住:“先生你這又是什麽意思?”
我沒想要憑一把槍跟你們對抗,但至少,我的一支槍,可以把事情鬧得更大。”連城冷然道:“孟先生已經受了傷,你再多方留難,我難保不會事情鬧大了去。”
那人冷笑一聲,對著屬下一點頭,警備讓開一條通道,紹廷走了過來。
肩頭滲出的血將雪白的襯衫打濕了半片,觸目驚心,紹廷卻恍如不知,神色如常地走來,坐到了連城身邊。
連城的手中滲著冷汗,身形卻也是穩凝不動,隱藏在帽簷下的雙眼追隨著那人的舉動,他注視紹廷上車,警備人員打手勢問他是否阻攔,他眼中的猶豫,都被連城看在了眼裏。
連城對身邊的紹廷亦是不聞不問,隻等著紹廷坐好,方才冷聲道:“與其想著怎麽攔下我們,還不如,看看這大樓火勢怎樣,好歹,這是立功的事。”
連城的聲音不大,僅夠站得最近的那人聽到。
雖然聲音輕微,那人卻是神色大變,迅速轉頭過去看身後的房子。
他的這一異常舉動也立時引得手下隨從的注意,甚至於連那些集會的人,都跟著注意到了他們的異常,人們雖不知別人是在看什麽,卻都忍不住在目光所及的範圍盡力搜索。
有人忽然大聲喊道:“冒煙了!冒煙了!”
跟著便有更多的人喊了起來:“起火了!大樓後麵起火了!”
那人神色變幻不定,卻最先將目光從冒煙之處收回,目光如電,瞪視連城:“是你!”
連城發動著車子,引擎不斷發出聲音,幾乎將她的聲音淹沒:“閣下人多勢眾,我總要給自己找個脫身之計。”
當局大樓縱火,你又憑什麽認定我會放你!”那人咬牙切齒的聲音混著汽車引擎的轟鳴,使得他目露凶光的臉色更顯得猙獰。
不是放我,是放你自己。”紹廷的聲音忽然響起。
什麽?”那人愕然,但隨即恍然,街道上有幾輛汽車陸續開來,排在警備廳人員的外圍。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那人目光中終於帶上了幾分懼色。幾輛汽車不足為懼,令人害怕的,是對方步步緊逼的安排。
早說過,是好意提醒你。”連城側首道:“我們若是存心為難你,自然會有辦法讓閣下此刻更著急。何況這場火,對你說不定是件好事。”
那人深吸一口氣,一揚手,示意屬下散開。
不知兩位有何目的?”趁著疏散人群的功夫,那人又低聲問了一句。
警備廳維護治安除暴安良,本不該跟這些學生百姓為難。”連城話音剛落。汽車便已經揚長而去。
去醫院還是去找林醫生?”汽車剛駛離危險,連城問道。她不知道紹廷的傷勢如何,也並沒有直接詢問,她知道從紹廷的回答中便可知道答案。
不要緊,擦傷。”
那個人開的槍?”
程副廳長。”
你沒有避?”
他也並沒有不由分說就開槍。”紹廷道:“我跟他說話,總要走的到他麵前。”
紹廷說的淡然,連城眉目間的怒色卻是越深:“隻要對人開槍,擦傷或者致命,其實還不是一樣!用意是在恐嚇或者動了殺機,其實還不都是一般輕視人命!”連城說著從外衣口袋摸出一條手帕,確認警備廳的汽車沒有跟來,便將汽車停在了一邊。
紹廷道:“這也正是父親從來不以‘軍閥’二字為意的原因。”
割據軍閥,三省督軍,流寇得權,土匪當道,種種這樣的說法,孟仲達當年早就一一聽過,卻從不曾因為這些稱呼而介懷。他也曾以此教導過連城與紹廷,拿起手中的槍,是為了保一方百姓,但就算是槍口對著敵人,也要明白,那是一條性命。
當年,連城和紹廷都似懂非懂。
孟仲達也沒有強要兩人明白,隻是讓他們記在心裏。
果真到了後來,兩個人見過的事情越來越多,當年記在心裏的道理,也自然而流。
連城向紹廷一伸手:“刀。”
紹廷果然便從口袋中摸出了小小的一柄匕首。
連城割破紹廷肩頭的衣服,用扯下的衣袖將紹廷的肩頭緊緊紮起,細細檢視傷口,果然有子彈擦傷焦灼的痕跡,伸手在傷口旁的地方按了按,似乎並沒有傷到筋骨,便用手帕將傷口緊緊按住,再用剩下的半截衣袖牢牢縛在手帕之上。
血是止住了,但還是要用些藥。”連城褪下了方才從座位上抓起的身體的外套,續道:“你披著外套回去,不會被發現的。我會通知林醫生去找你。”
怎麽辦的?”紹廷忽然問道。
你的衛兵已經跟上來了,我將車子留在這裏自己走,他們會過來的。”
我說的是政府樓房後麵的火。”
連城輕輕一笑:“我從你的車子裏取了些油,那後麵是條僻靜街道,有流浪漢丟在那裏的稻草席,時間久了受了潮,要生些煙霧很是容易。”
這樣對程副廳長有何好處?”
他救了一場要燒掉當局大樓的火。”
你不怕他將這件事賴在那些集會的人身上嗎?”紹廷看著連城道。
他不會的。”連城說得淡然,卻透著無比的肯定。
紹廷搖了搖頭,似乎想說什麽,卻終於沒有說。
怎麽?這方法不好嗎?”
反正若是換做我,定然想不出。”
想不出什麽?辦法,還是原因?”
都想不出。”
你有你的辦法,我有我的,不過你向來以為我的這些辦法,不是看不上眼的小小把戲,就是令人鄙視的陰謀詭計,而我所能看到的,是別人心裏的鬼蜮伎倆,也是因為我自己心裏裝著這些鬼蜮伎倆。”連城說著輕輕揚唇,抿起一絲微薄的笑:“我的眼裏有的,隻是那些私心陰謀。”
連城!”紹廷打斷了連城的話,看連城轉過目光,卻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
連城又是一笑:“你說的都是真的,我沒有生氣,也不會記仇。”
我不是說……”紹廷話出了口,卻再次遲疑:“今天,多謝你。”
或許該說多謝的人,是我。”連城道。
紹廷沉默片刻:“你去哪裏?”
暫時去昨晚的地方。”連城道。
紹廷點了點頭,伸手去拿自己的外套,披上的時候卻觸動了傷口。
連城略一猶豫,伸手去幫紹廷披衣。
紹廷右肩的衣袖已經被整個撕下,連帶襯衫右邊的側縫也被割破了一個大口子,紹廷的手臂微抬,胸前後背整片的肌膚便露了出來。
連城的手抬到一半,不由得頓在了半空,目光倏然收緊,十指也緊緊攥起,雙目盯著紹廷的胸口:“那傷疤……”
紹廷默然片刻,方才道:“已經淡了許多了。”
傷疤不止一道,有長有短,還有一道就在胸前的位置,連城雖然隻看到了一點,卻已經想到了當日與紹廷爭執的時候,紹廷拉開衣襟,她眼前觸目驚心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