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交換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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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衍遺錄!
    當徐林、張三配合著蕭崎將四個黑甲軍士屍體收集到一起時,已經是接近傍晚的時辰了。
    先前二個靈武境戰鬥的動靜太大,有兩具屍體被波及,震得支離破碎,十分惡心。
    收集過程中徐林差點吐了,他又怨憤地瞪了那兩個人一眼。
    一紅一白兩個靈武境高手,此刻正雙目無神地坐在地上,似乎破碎的內心世界還沒有重建完成。
    在徐林眼裏,相比這兩位靈武境,蕭崎這個真武境明顯要靠譜的多,他才是比較符合徐林心目中大俠形象的那個人。
    這位大叔不僅一開始救了自己,現在又替那個紅頭發的大個子固定了手臂,還帶領他和張三清理現場,很有領導風範。
    而且這大叔是金吾衛營的官員,徐林想起自己同樣在都尉司鎮撫營當差的大哥,心中不禁又對這個大叔多了一份信任感。
    “蕭大人,這幾具屍體已經收集完畢,請問我們下一步該如何?是否即刻返回京都?”
    聽見徐林叫自己“蕭大人”,蕭崎有些尷尬,他看向這個瘦弱青年的眼神也有些怪怪的。
    這可是剛剛打服了兩位靈武境強者的人,那兩個之前毀天滅地的猛人,現在還蹲在那邊自閉呢……
    他真的隻是天碑學院學子麽?
    “徐少俠,這四個人,據我判斷,應該是假冒的護國玄甲軍。他們先前要殺你們二人滅口,其目的,很有可能是為了掩蓋你所知道的有關天碑學院事件的情報,因此他們的身份就很有可能指向幕後黑手。事態緊急,趁著天色未黑,我想先仔細探查一番。”
    蕭崎說出了下一步的打算。
    聽到“天碑學院”四個字,那個赤發的高大青年忽然動了,就像是回過魂來了一樣,他抬起頭,看向徐林,又問出了剛見麵時的那個問題。
    “你究竟是誰?你真的是天碑學院的學子嗎?”
    徐林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哼,還是這個態度。
    “在問別人是誰之前,要先介紹自己。”
    徐林懟了他一句。
    “在下,天樞山洞玄真人座下弟子,南宮熙,道號青辰。奉師尊之命,下山尋找我師弟楚沐雲的蹤跡。”
    此時,白衣修士竟搶先一步躬身作揖,自報家門。
    徐林一愣,沒想到,他對那個紅頭發大個子說的話,卻引得另一名白衣修士主動搶答。
    而且這個人居然是聖親王的師兄,那算起來,也是自己人了。
    徐林剛想回禮作揖,卻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急忙問道
    “你剛說什麽?‘尋找蹤跡’?你的意思是說聖親王殿下不見了?”
    “你還不知道?”
    正在探查屍體的蕭崎聞言很是驚訝,趕緊過來插話。
    徐林搖了搖頭。
    這段時間他都在張家村,並不知道那夜之後學院的結局到底如何,加上調查期間皇帝命令臨淵閣封鎖了消息,所以也無法從坊間獲取關於這件事的傳言。
    “聖親王殿下一行及天碑學院全體師生一共七百餘人,目前全部是失蹤狀態,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什麽?全部失蹤?”
    這個大叔說的情況,跟徐林那天晚上經曆的事情相去甚遠。中間是出了什麽變故嗎?
    蕭崎見徐林一臉懵的狀態,好像還不如自己知道的多,便也產生了疑惑,連忙問。
    “你到底是不是天碑學院的學子啊?”
    “我確是天碑學院的學子,我叫徐林,京都人士,家父是太師府的幕僚,徐堅徐陸岩。”
    “你是徐家的孩子?我倒是有所耳聞……”
    徐林在京都還是有點知名度的,雖然是以“廢柴紈絝公子”的形象出名的。
    “如果隻是失蹤,死不見屍的話,那就與我那夜經曆過的事情就有很大的出入了……”
    徐林一邊思考著,一邊喃喃自語。
    “你快把你那夜經曆過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說來。”
    蕭崎焦急地催促著,因為徐林接下來所說的話,可能關係到他兩個兒子的生死。
    “好!那天——”
    “等一下!”
    徐林剛準備說,突然被南宮熙伸手攔住。
    然後南宮熙警惕地看向身旁的赤發青年,問。
    “你還沒說,你是誰?”
    徐林與蕭崎也同時看向那名赤發青年。
    在三個人審視的目光中,那青年竟有些慌張,他眼神飄忽,似乎在做什麽思想鬥爭。
    自報家門?
    跟他們說我是朱雀閣的嗎……不可以,天碑學院發生的事就是朱雀閣幹的,我絕不能告訴他們我的真實身份。但我又必須通過這個學子知道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才有可能找出金鳶的下落。
    赤發青年似乎思索了半天,終於下定決心告訴他們自己的身份。
    “原本師門不許我們泄露的,但為表誠意,我還是告訴大家。在下金雲飛,來自……水月洞天。”
    “水月洞天?”
    白衣修士南宮熙聽到這個名字,仔細打量了一番“金雲飛”,看的對方都有些緊張了。
    “‘十二洞天’裏的‘水月洞天’嗎?”
    南宮熙又確定了一遍。
    “正是。”
    赤發青年點頭確認。
    這當然不是他的真實身份。
    除了“金”這個姓外,其他都是編的。
    他是朱雀閣閣主金凰之子,名為金鵬。
    南宮熙聽完金鵬的話,又多看了一眼他的頭發,若有所思地沉默了。
    “那金少俠,你為何會出現在此處,又為何如此在意這名天碑學院學子呢?”
    蕭崎補充了兩個問題。
    “嗯……與你們的目的相同,我也是在尋找楚沐雲閣下的下落,早年間我曾受過他的恩情,如今聽說他失蹤,特地前來搜尋。”
    金鵬這隨嘴編的故事,正是以他妹妹金鳶的經曆為藍本,他妹妹曾經在十年前的妖蠱之禍中受過聖親王楚沐雲的救命之恩。
    這時,卻是南宮熙點了點頭,他這個師弟,義薄雲天,恩加四海,當年曾遊曆九州,救一兩個世外修行者也是很正常的。
    消除了疑慮,接下來,徐林便開始講述他所經曆的,從臘月初一那天一大早開始,直到他在張家村附近的樹林裏醒來之間所有能記得的事。
    眾人聽得非常認真,就連正在拾柴準備點篝火的張三也停下了手中動作,側耳傾聽。
    徐林又發揮了他說書人的天賦,一直說了一個時辰才終於說完。
    在徐林述說這段完整經曆的過程中,每個人的反應各異。
    說到天碑學院的學子們全部被害,自己也是死裏逃生時,蕭崎的麵色凝重,憂慮之情溢於言表;說到須臾之間中的那些往事畫麵,以及提到“縛誓者”這個名稱時,南宮熙的眉頭緊蹙,多次欲言又止;說到最後天碑林禁地,徐林又被一群黑衣人抓住,並抹了脖子時,金鵬眼中放光,似有希冀……
    除了張三是一直當話本在聽之外,其餘三人在徐林講述的過程中,都有了各種各樣的思忖。
    “所以,你親眼見到你那些同窗都死了?”
    發現關鍵偏差的南宮熙率先開口。
    “親眼所見,千真萬確。當時還有一個老伯與我一起,就是他救了我,他說他是朝廷的人,潛伏於學院,他曾經給了我一個金屬令牌,讓我轉交給我父親,可惜最終遺失了。”
    徐林一邊回答,一邊把蕭崎水袋裏的最後一口水也喝完,他連續說了一個時辰的話,口幹舌燥。
    “但是你那夜,從始至終都沒見過聖親王殿下一行人是吧?”
    蕭崎焦急地問道。
    “是的,我那一整夜都在逃命,後來就稀裏糊塗被抓住,被割了喉嚨,然後就沒了意識,像做夢一樣,再醒來時就是在福元郡的山林裏了。”
    “那就是說,你也不能確定聖親王殿下他們的生死是麽?”
    “沒錯,我原本還以為聖親王殿下已經平安無事了。”
    蕭崎聽完,臉色稍鬆。這種時候,沒有確切情報,興許就是好情報。
    “你最後見到的一批黑衣人裏,有……有沒有什麽特征?”
    這個“金雲飛”關注的問題,卻有些奇怪。
    “特征?我想想……他們都穿著黑色緊身衣,有些帶著金屬麵罩,有些沒戴,有一個老頭模樣的人,應該是他們的首領,然後他身邊有個個子挺高的姑娘一直在跟他說話。其他也沒什麽特殊之處。”
    聽到“個子挺高的姑娘”時,金鵬露出了明顯的慶幸之色。他的這點表情變化,被南宮熙捕捉到了,但南宮熙卻並沒有任何表示。
    三人各自沉思了一會,又是南宮熙率先開口
    “既然徐兄已經將所有情報分享,那我也說一下我近期的調查結果吧。四天前,我已經到過一趟天碑學院了。”
    他此言一出,另外三人的注意力頓時便集中了起來。南宮熙繼續說道。
    “我到達天碑學院時,那裏空無一人,我仔細探查過各個區域,沒有任何異常,也沒有任何打鬥跡象,所有人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但這種‘正常’或許就是最大的異常,原本我計劃返回天樞山先將此情況告知師尊,臨走前,山腳下鎮子上的兩則‘奇聞’引起了我的注意。”
    “什麽奇聞?”
    “其一,鎮子上的人都說,臘月初一的晚上,天空突現異象,大片璀璨的星辰瞬間出現,然後又突然消失,化成了一場神奇的雨。鎮上所有淋過這場雨的人,曾經患有的疾病,無論多麽嚴重,都自行痊愈了。”
    “這個我知道,是真的,我就是在梅蘭鎮做生意的。”
    張三突然插話,這個他確實有發言權。
    眾人看了看他,沒有多理會,蕭崎順著南宮熙的話問。
    “這天空異象和神奇的雨,跟這次事情有關聯嗎?”
    “那場雨我也不太理解,沒有細究。但這個‘漫天星辰’,對我們天樞山弟子而言,卻是個極為重要的信號。”
    “此話何意?”
    見眾人都沒聽懂,南宮熙抬頭看了看夜空,月明星稀,正好。
    他略一凝神,眼中突然金光大盛,然後他單手擎天,輕誦一聲法訣。
    “源術·銀河星鑠!”
    眾人紛紛抬頭看去——
    頭頂上,竟然瞬間出現了一小片“星辰”!
    明白了,所謂的“漫天星辰”原來是這麽回事。
    “這是我們天樞山的真傳金係源術之一,那天夜裏的天空異象,應是我師弟在施展此術,但是——”
    南宮熙頓了頓,眉頭緊皺,補充道。
    “此招殺傷力極強,但源氣消耗也是巨大,不在情急之時,輕易不會使用。一旦使用,所有能在頭頂看到這‘星光’的人,基本都難逃一死。如果當時整個鎮子上的人都能看到這種星光,那師弟施展的這個術至少已經覆蓋了方圓十裏……且不論師弟是否有足夠的源氣施展如此大範圍的‘銀河星鑠’,光是這種不計後果的做法,就極為蹊蹺。”
    徐林、蕭崎、金鵬麵麵相覷,心中都感到一陣後怕。
    這個源術,如果當時真的被聖親王施展出來,該有多少無辜百姓枉死?
    聖親王殿下會做這種事嗎?這確實太匪夷所思了。
    說到這裏,南宮熙突然有些感懷地說。
    “我這個師弟,也就是你們大楚帝國的聖親王,他的心性過於良善仁慈,過於在意他人的感受,總是希望所有人都能獲得幸福,到頭來,最苦的人卻是他自己。”
    “師尊讓他好好修行,他就把自己逼到極限,半年精武境,一年真武境,三年靈武境……成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絕世天才。他父親是皇帝,他就回去幫忙治理國家,明明他更喜歡與平民百姓在一起,卻為了讓父親高興,逼著自己整天維持一個親王的威儀……如果遇到危險,他首先想到的是犧牲自己保全別人,從不會利用他人給自己做墊腳石……”
    “那年他病倒了,師尊說,他其實不是病了,隻是累了,他太累了,耗盡了自己的心血。”
    “哎……”
    聽到這裏,徐林突然想到了那些在須臾之間看到過的畫麵,那個努力想獲得父親認可的幼兒,那個總是在夜晚苦練武功的孩子,那個抱著難民屍體痛哭的少年……
    原來那個發光的人影,真的是聖親王殿下。
    說著說著,南宮熙突然意識到自己跑題了,他話鋒一轉,繼續解釋著。
    “所以那個術,絕不是我師弟自己的意願。我推測,當夜天碑學院應該是出現了一個能夠控製或擾亂他人心智的強者。待我回到天樞山,也要特別向師尊說明這一點。”
    聽到這裏,眾人又是神態各異。
    “那第二則奇聞是什麽?”
    “第二則奇聞,就是我如今能與你們相遇的機緣了。那鎮上傳言,從天碑學院一直向南的路上,多地都出現了‘林中鬧鬼’現象。”
    “‘鬧鬼’?”
    蕭崎聽到後一臉疑惑。他是從京都方向過來的,今天是剛剛到雁回關,所以嵐州的傳聞他還沒接觸到。
    徐林與張三聽到後卻默契地對視了一眼,張三一副“我沒騙人吧”的表情。
    “是的,乍一聽確實荒唐,但目前我師弟失蹤這件事本身就過於蹊蹺,我還是追隨了這個傳聞,一路向南,然後遇到了你們。”
    “原來如此。”
    蕭崎點了點頭,然後,他略微思索一下,決定也分享自己的情報。
    “我這邊通過剛剛對四具屍體的檢查,也有一些發現。”
    “蕭大人請講。”
    “那四個護國玄甲軍士,他們雖然身份存疑,很可能是假冒的。但我通過他們身體與烏鋼鱗甲的貼合程度,以及他們手掌虎口處的老繭來看,這身盔甲和武器確實應該是他們本人長期使用的。”
    “也就是說,關於他們的身份,有兩種可能一、這四個人真的是護國玄甲,但他們還有別的身份,屬於長期潛伏在護國玄甲中的奸細,或是被人策反了的叛徒。二、這四個人是假冒的,但是他們的這身裝備,有人很早之前就替他們量身定製了,並且足以以假亂真。無論哪一種可能,都說明雁回關內的護國玄甲軍,已經被敵人滲透的很嚴重了。”
    然後他頓了頓,又補充了個推論。
    “我推測,此刻的雁回關內,應該遍布這夥人的眼線,他們害怕徐少俠回到京都,害怕我們將那天夜裏的情報傳遞回去。但他們究竟在怕什麽,又有什麽目的,我還猜不出來。”
    蕭崎一番話,眾人又陷入了沉思。
    “金兄,你有什麽要分享的嗎?”
    這時,南宮熙突然向著“金雲飛”發問。
    “我?我……我才剛從洞天出來沒多久,就遇到了你們。所以,沒有什麽情報。”
    “哦,這樣啊,那沒事了。”
    南宮熙對他笑了笑。
    之後三人又分別問了徐林一些細節問題,一番梳理下來,大家得到了幾個確定的信息
    第一,有一群黑衣殺手潛入天碑學院行刺聖親王殿下,天碑學院的普通學子確認全部遇害,聖親王一行人與院首會成員生死不明。
    第二,黑衣殺手數量超過十人,擅長使用遠程暗器,最終不知去向。
    第三,天碑學院裏存在一個名叫“須臾之間”的奇怪靈魂法陣,並且有一個自稱是“李孚”的人在執行封印“縛誓者”靈魂的計劃。
    第四,事發當夜,有一個潛伏在天碑學院中,自稱是朝廷中人的老頭想要傳遞情報出來,最後他也下落不明。
    第五,聖親王曾經在那一夜與人爆發過激戰,疑似有精神控製類型的強者出現,短暫控製了聖親王,後又被其掙脫。
    第六,雁回關的護國玄甲已經被敵人滲透,滲透者應是俗世勢力,與聖親王失蹤一事有關。
    目前看來,即便有了徐林這個幸存的當事人,聖親王殿下的失蹤事件仍然是疑雲密布,還需要不斷搜集情報,不斷抽絲剝繭,才能漸漸拚出真相。
    同時,徐林身上的種種神異現象目前也無法解釋,他的死而複生,他突然獲得的各種神奇能力等等。
    “事不宜遲,我需要將這些重要信息先傳遞回中州薑家。雁回關我們暫時是不能回去了,不過薑家在嵐州有很多附屬勢力,離此處不遠就有一處獵莊,今夜我們可以先去那邊修整一下,正好我也將情報傳回去。”
    眾人商定,即刻啟程,前往蕭崎所說的獵莊。
    為了盡快趕到,張三這個唯一的“凡夫”由徐林背著,眾人在林間疾行起來。
    在徐林背上,張三回想起白天的驚心動魄,有點不好意思地向徐林道謝
    “徐公子,白天還真是多虧了你,救了我一條小命。”
    “嗐!張兄,瞧你說的,都是舉手之勞,不必介懷。”
    徐林嘴上說著,心裏卻有點開心,原來有能力去救助別人也是一件挺愉快的事情。
    他突然想起了那個老頭兒,那個也像張三這樣油膩,也曾拎著自己,救過自己一命的老劉頭。
    不知道他有沒有成功逃出生天。被老劉頭救過的徐林,今天救了張三,不知道算不算因果循環……
    突然,徐林腦中一道炸雷閃過,他猛地急停,雙腳因用力過猛,直接戳進了泥裏。
    “怎麽了!?怎麽了!?”
    徐林背上的張三因為慣性被甩了出去,摔了個狗啃泥,他茫然地驚呼起來。
    蕭崎、南宮熙與金鵬三人也急忙停下,幾個箭步來到了徐林身邊,戒備著。
    “徐兄?你怎麽了?出了何事?”
    徐林雙眼發直,他的腦中正在推算一個恐怖的猜測,他的嘴裏在喃喃自語地說著。
    “要殺張三,要殺張三,要殺張三……”
    突然,他就像瘋魔了一般抓住南宮熙的雙手,高聲驚呼了一句
    “他們怎麽知道張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