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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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隨著門關上,雨淅淅瀝瀝地下來,風鈴百無聊賴地晃兩下,含著水汽,悶熱中又添上幾點潮濕,宋浮也同那些物件一樣受潮似的軟了下來,眼神無目的地瞟向窗外。

    感受到常野扶在她的肩上那隻手的溫度,往後一靠,她的頭發頓時潑在他胸前,就仿佛他是她現在唯一的依靠。

    宋浮垂眸,看向倆人交握的雙手,將另一隻手又疊了上來,說道,“你說,她抱著什麽樣的想法來找我的呢?”

    她好像真的很不解,試圖想要弄明白林婉的心。

    “我不明白。”滿屋漂浮的冷氣都在此刻嘩然簇擁而來,在語畢那一刻消散,她整個人像是縮水一般。

    常野小心翼翼地捧住她,另一隻手繞到她身前,想看她有沒有哭卻隻能看到她低垂的頭,於是環住她柔聲說道:“那就不要想了。”

    “我走之後常元龍有來找過你嗎?”宋浮摸著他的手,青筋和血管交錯橫亙,忽然問道。

    常野:“來過。”

    “什麽時候?”

    “你走之後沒多久,他就到學校門口蹲我……找我要錢。”

    大概是五月份,因為離高考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也都到了沖刺鞏固階段。學校的晚自習已經到了自願階段,學生們可以自願選擇留下或是回家複習,這些都是隻在高三學生身上才被允許的存在。

    常野那天照常從學校出來往學校對麵的公寓去,常元龍就像是天氣預報沒有觀測到的降雨,猝不及防出現在他麵前。

    破舊的內襯露出來半邊夾在褲腰,半邊蓋住大腿,這件衣服常野從小看到大,藍白網格狀花紋在他夢中都陰魂不散,常元龍的腿不知道在哪裏被打傷,一瘸一拐地對他笑。

    常野警惕地拽著書包朝後麵退。

    他伸出手,枯瘦且斑駁,像老樹甩上了油漆點,抖了兩抖說道,給我點錢。

    上晚自習的人不少,但像常野這樣留到最後一節晚自習卻不多。下課大概是晚上十點,常野覺得所剩不多的這些學生和家長,他們的目光一下子全部鎖在他和常元龍這,仿佛聚光燈下的小醜,表演滑稽的謝幕。

    常野不答。

    他繼續說道,之前那丫頭都給你老子錢,你不給……

    “你給他錢了?”他的下巴蹭著她的發絲問道。

    “嗯,”宋浮回想起來,常元龍確實來找了自己,“應該是是那天向你討債的人告訴他的,第二天他就來找我了,我看在他是你父親份上給了他一筆錢。”

    仿佛在討論一個和他無關的人,常野淡淡地說道:“他不是,我的親人隻有奶奶。”

    雨越下越大,窗仿佛是河床,汩汩河水從天上流向草坪,他們在屋內藏在河床下,相互依偎著,好像沒有什麽人能夠發現這處水簾洞。

    常野掠過她鬢角的發絲,珍重地放在手心,說道:“還有你。”

    “後來呢,還找過你嗎?”

    “沒有,”常野順著頭發蜿蜒到她的手臂,指甲在她疤痕明顯的那處摩擦,讓宋浮覺得有些癢,躲閃了一下,耳邊傳來他輕飄飄的話,“他死了。”

    “死了?”水像是斷了線似的,宋浮沒有很強烈的驚詫,隻覺得好像一切都那麽的合理又那麽的讓人猝不及防,她問道,“怎麽死的。”

    “病死的,艾滋。”

    “哦……”宋浮扭過腰,和他對視了幾秒,抱住他,“難受嗎?”

    “不,一點也不。”常野笑道,像是一片羽毛,“甚至……覺得有些輕鬆。是不正常嗎?”

    宋浮搖頭,在他胸口蹭了兩下,“不,我也是,剛剛她打開門走出去的那一瞬間,我心裏想的是‘啊,終於結束了’。”

    “嗯。”常野聽到懷裏的人鼻子抽動的身響,再次應道,“我知道的。”

    “真的。”

    “我沒說是假的。”

    “……”

    宋浮揪住他的衣服,褶皺的兩片布料攥在掌心,“好討厭。”

    “討厭什麽?”

    “不知道,就是覺得好討厭,這個世界好討厭。”

    常野嘆了口氣,心下對突然上門的林婉自然沒什麽好印象,“宋浮。”

    “嗯?”

    “出去嗎?”

    “幹什麽去?”她嗡嗡地問道。

    “帶你離開一下這個世界。”

    不知道洗了多少遍的天空舊得發白,薄得透出光,清爽得刺眼,就像雨後鳥叫,刺進宋浮的耳膜。

    他所說的“離開世界的世界”是這裏嗎?

    宋浮被他牽到車子外,新建的水泥路尚未積滿灰塵,和現在的空氣一樣幹淨,不過邊眼仍然攀附著濺上來的泥點,路是往前去的,坡也是往前去的,竟看不見翻過去的那頭,目光所及隻有這頭。

    麵前是兩三戶農家小院,和小時候住的村子很像,往裏突出幾棟自建的小獨棟,小獨棟旁像樹似的,還支出一根陽光房,這時不存在她那時的光景。

    “這是?”宋浮踏上幾步,站在人家和馬路中間隔著的四方形曬穀地上,現在寸土寸金,連農村偌大的曬穀場都和人一樣隻能擠在狹仄的一小塊區域,變成隻能停兩輛車的大小。

    “和我來。”常野牽起她的手,朝馬路敞開的兩間小院中間有一條小路,他拉著宋浮走在小路中央,兩側竹子長得高聳,斜著攔路。

    往裏走了大概四五戶,他在一家門前停下腳步,伸手推開了門。

    門一開,小院顯現在麵前,院內屋簷下架著一座秋千,和她家的不同,那架秋千是藤竹編製而成的雙人秋千,並不能蕩得很高,上麵鋪著圖騰樣式的毯子。

    院子還有石凳和石桌,桌麵上落著幾片枯葉,顯得蕭瑟。

    宋浮嘴巴微張,詫異地問道:“這裏是?”

    “是為你布置的。”常野微微擡起她的手,示意她腳下有門檻,見她擡起右腳跨進來,繼續說道。

    “你買的?”凳子上蒙上一層灰,一看就是很久沒有人來過,“什麽時候買的?”

    “你生日那天。”

    “你哪來的錢?”

    常野被她一下逗笑,露出側邊從不出來的小虎牙,笑道,“我好歹也在經營一家公司,還是你覺得我依舊是當年那個口袋空空就知道低頭的小孩子。”

    方才宋浮一進門就鬆開他的手,常野有些不開心,一隻手裝模做樣地插在口袋裏,說話間走到宋浮身邊,扣住她騰空的右手,“我現在不會低頭了……”

    在宋浮眼前晃了晃倆人扣住的雙手,轉過頭又笑了,“除了對你。”

    “走吧,我帶你進去裏麵的裝修,看看你喜不喜歡。”

    被他拎著走進去,宋浮竟覺得有些不安,扯住他繼續往前走的腳步,倆人一下都頓在原處,風一吹過,枝頭上殘餘的水珠啪嗒掉落在倆人中間的小水坑中。

    “常野,我不一定會結婚。”宋浮突然說道。

    “嗯,然後呢?”常野停下,耐心地聽她說著。

    “因為我不能確定我有自信步入一場可能會失敗的婚姻。”宋浮眼神描繪著他的眉毛。

    這是她曾經畫過的臉。

    常野出差的那一周她畫過他,起筆時毫無察覺,憑著手和記憶描摹出人形,待天光漸漸擠入黑夜,混合成另一種顏色時,她才恍然發現,畫上的人是常野。

    她的腳尖懸空在小小的水坑上,聲音像水一樣遊蕩,“我不討厭小孩,也不喜歡小孩,但是我怕疼,你知道的,所以我也不會生孩子。”

    “你倒不像是會怕疼的樣子。”常野插嘴道,嘴角含著笑意。

    宋浮當然知道他說的是她從樓上跳下來的事情,不睬他繼續說道,“小野,我知道你喜歡我,可是喜歡隻是一時的事情,你還這麽年輕……”

    “我不在乎結不結婚,”常野打斷她,“婚姻在有愛時外化的表現形式,在無愛時也隻是保護雙方的法律。”

    “法律保護不一定要通過婚姻實現,我可以擬成條文,愛也不是有了婚姻才會存在的。”

    “還有孩子。”常野笑道,嘴角翹上天,“沒想到你想這麽多,都想到孩子了。”

    “其實我早就想過了……”

    對上宋浮奇怪的眼神,常野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們倆第一次之後我去上網搜了一下,害怕你身體不舒服,搜著搜著就搜到了結紮,如果不想要孩子去結紮不就好了。”

    “你的心屬於你,你的身體又怎麽可能不屬於你呢?”

    “放心吧。”常野親了親她的額頭,“我愛你這件事,從來不是束縛你自由的繩索,而是助你展翅的風。”

    他希望她是一隻飛鳥,一隻望著遠方的飛鳥,她的眼珠閃著光,光內是山、是水、是風,那時她便迎著風,展翅,吹散在自由的空中,風停也無妨,她還有羽毛和力量。

    “小野……”

    還以為宋浮要說些什麽,她話頭一轉,說道“但是我不差錢,雖然離開了宋氏,可現在我的一幅畫能賣到幾百萬,普通的一幅幾十萬,還有夢航的股份,包養你也綽綽有餘。”

    “如果你哪天不想工作了,我再給你寫一份地下情人合約怎麽樣?”

    啪嗒——

    樹葉的水滴落在她的腳尖……

    啪嗒——

    又一滴,滴在他的腳尖……

    “也不是不行,”常野托腮,思量著點了點頭,向前一步,腳上的水珠滑落到兩邊,消失了,“不過,現在要進去看看嗎?”

    “好。”

    她一推開門,泠泠作響,擡頭,門角拴著一串風鈴,玻璃質地,映著彩光。

    再一回身,屋外,雲散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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