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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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清不同意去圖書館當一名普通管理員,當然有她的道理,從高中擔任班級團支書的那一天起,她就有了自己的夢想。配合一些電視劇的熏陶,她渴望自己成為一個高級都市麗人,有換不完的好看衣服,高級的手表首飾,上下班有專車接送,手下管著幾十幾百的員工,可以高高在上的給他們布置任務,用話揶揄他們,被他們仰望尊重巴結。她從來不去想這些如何實現,隻盼望自己能有這一天。當夏清爸提到圖書館工作的時候,她本能地想到那個死灰沉寂的大盒子,自己要像螞蟻一樣勞作,還要戴上醜陋的袖套,跟一群老婦女家長裏短,她無法忍受這個未來。所以,聽完爸的一番話,夏清立刻拆掉了石膏,用矯健的雙手開始製作簡曆,她選擇了一張自己最喜歡的半身像嵌在簡曆中,她看著照片中的自己,溫文爾雅,含苞待放,知書達理,感覺自信爆棚。她麻利地把幾份簡曆投到心儀的公司,放進郵筒之前,她還要默默祈求神靈保佑一切順利。
    可是兩周過去了,這幾個公司音信全無,她為此還專門去監視了那個郵筒被郵遞員收走信的過程,找不出什麽問題。她正在不甘心和氣憤中徘徊的時候,突然有一家醫藥公司打來電話,問她是否感興趣參加銷售崗位的麵試,夏清喜得差點跳起來,她約好時間後。開始翻騰自己的衣櫃,找了倆小時,終於找到一件下擺有些汙漬的白襯衫還算新一些,她趕緊拿去使勁搓細,讓汙漬變的很淡了,才鬆了口氣。
    麵試的那天,夏清對自己的發型猶豫不決,她想來想去,想到肖詩雯演講的時候那個發型,於是找來皮筋卡子開始擺弄,可是擺弄了半個小時,腦子裏肖詩雯的發型是清純的,自然隨性的,而自己這麽梳,卻露出有些寬大的下顎,好像一個勞務市場的預備阿姨的感覺。她沮喪得撥亂頭發癱在椅子上,肥碩的肚腩快要把白襯衫撐開了,她才發現,住院和在家休養這段時間,自己又變胖了不少,愈發沮喪,隻能強打精神,保持原發型,穿戴整齊,前去麵試。
    夏清本以為,麵試自己的應該是那種成熟穩重的中年男子,卻不料,麵前坐著兩個娃娃臉的年輕人,看著比自己還小。她有些輕蔑地撩了撩頭發,可是不想,麵試官的問題都很專業和深入,特別是有一段英文對話,對方流利的像是母語,而她結結巴巴,語無倫次。夏清實在懊悔自己前一天挑衣服用了太多的時間,這麵試內容是一點都沒準備。心裏知道不順利,索性到後麵冷了臉直坐到結束。對方很客氣的說了些建議,夏清也沒太聽進去,匆匆跑去洗手間把褲子的扣子稍微鬆一鬆。在她呆在廁所隔間裏的時候,外麵的對話引起了她的注意,
    一個深沉一點的聲音說“我剛才路過會議室,看見有人麵試,什麽來路?”
    年輕的聲音說:“哦,孫總,她叫夏清,華僑大學畢業,應聘銷售。”
    深沉的聲音輕輕的哼了一聲“你們的門檻也高一些好伐,這人看起來皮笑肉不笑的怎麽銷售,客戶都被她嚇完了!”
    年輕的聲音笑了幾聲“她先把我嚇到了呢,我一開始吧,看她那個照片,以為是再就業的老阿姨,可是一看簡曆,她比我才小一歲!”
    深沉聲音發出嗷的一聲怪腔調,“她?比你小一歲?看著跟你媽似的。我的老天爺,現在的大學生都怎麽折騰自己的,能衰老那麽快的!”
    夏清在廁所隔間裏聽的真真切切,聯想起在學校因為老相的問題被各種恥笑。她心頭放佛有一團火要竄出頭頂,她猛的拉開廁所門,發出砰的一聲巨響,門外的倆人同時嚇了一跳,這一看,才明白是隔牆有耳,便緘口沉默,夏清一邊洗手把水花飛濺著,一邊高著八度的聲音說“切!什麽國際企業,這員工也就這個水平!背後嚼舌頭,沒有好報應!說完,一係列摔摔打打之後揚長而去。
    留下那兩個人相視吐舌一笑,連連搖頭。
    夏清返校開始在圖書館實習的那一天,正好是肖詩雯辦理退學手續的同一天。肖詩雯跟公司請了半天假,來學校辦公室簽字,搬走東西。她很平靜地在校領導辦公室聽了半小時的批評教育,在領導準備第二遍重複車軲轆一樣無聊內容的時候,肖詩雯看看手表,咻地站起身來,直接截斷長篇大論,“老師,我下午還有重要的事情,我隻有兩個小時時間,現在要去宿舍搬東西了。”
    校領導張著大嘴半天沒說出話來,半晌才反應過來,臉色青一陣紅一陣,腮幫子上的贅肉微微顫動著,猛地拉過退學申請書,用一支鋼筆惡狠狠的簽上自己的名字,劃在玻璃板上的紙驚天動地的響。肖詩雯麵無表情,她在領導把筆拍在桌上之後,用紙擦拭了一下濺在玻璃上的墨汁,輕盈地拿起筆,簽上了自己娟秀的名字,和領導那張牙舞爪的簽字放在一起,娟秀卻不失骨氣。簽完字,肖詩雯沒有任何停頓,背起書包輕鬆地離開辦公室,留下領導呲著大門牙久久發呆。
    夏清一早來到圖書館,就沒有開心過,圖書館的阿姨大姐們在她來之前已經把她的前世今生打聽的清清楚楚,在獲知她取得這份工作的手段時,一個個都嘖嘖稱奇,紛紛說,“後生可畏啊,不好惹啊。”
    一個校領導的親戚,撇著兩片猩紅的嘴唇,“切!我就不信她能有多大本領?我倒是想會一會這個女煞神!”
    所以,一上午,除了開了一個無聊的早會,夏清在各種呼來喚去中整理清潔,她覺得自己就像灰姑娘一樣蒙受羞辱,可是,相比較在醫藥公司麵試的那次羞辱,這個好像又說不出什麽不對,所以隻得硬著頭皮從上到下的挨個擦灰塵。她隻盼著,自己能在午飯時分,偷偷去看一眼落寞的肖詩雯,希望看到她孤單可憐,灰頭土臉。所以時鍾一到點,她丟下抹布就跑了出去,留下猩紅嘴在門口一通編排,“看見沒,就說是個坐不住的,這師傅們還沒動窩,她倒跑的比衝鋒舟還快。”
    肖詩雯來搬東西並不孤單,從宿舍樓出來,同宿舍除了已經到外地實習的兩名室友,其他幾個人,齊刷刷地站在樓下等她,程曉楠買了一束搭配好的鮮豔花束,見到肖詩雯,大家互相擁抱,不舍地再見,帶著不舍的目光。肖詩雯透過淚眼再一看。還有一排邢愛文宿舍的男生安靜地看著她們,邢愛文依然是白襯衫,筆直的長褲,雙手插在口袋裏,關心備至的望著肖詩雯,不說話,眼神裏卻有千言萬語,眼角裏也有點濕濕的感動。肖詩雯見狀趕緊擦了一把眼淚,笑著說“嗨!我都不知道你會來呢!我沒跟你說,你不怪我吧?”
    程曉楠趕緊抱著肖詩雯的胳膊,“雯雯,都是我不好。沒跟你商量就跟邢將將說了,他說多幾個男生來給你搬東西也是好的。”
    邢愛文依舊不說話,臉上沒有半絲的埋怨,他微微一笑,溫情有加,這神情,對於肖詩雯來說是久違的熟悉,她考好的時候,決定上華僑大學的時候,決定在娛樂公司上班的時候,邢愛文的這個神情總能給她以巨大的鼓勵和肯定。他們這麽多年的心靈默契,已經不需要語言去肯定或者安慰,隻是一個神情,對方就全懂了。肖詩雯見到這神情。激動得眼淚又流淌下來,她開始用手背捂起眼睛,輕輕地哭泣,邢愛文走近了一步。一把將肖詩雯攬進懷裏,用手托著她的後腦,讓她在自己的胸膛盡情的灑淚。程曉楠也默默地流淚,她有些嫉妒肖詩雯,又更多看到邢愛文的柔情,更加堅定自己愛的這個男人是最優秀的。相擁的情景讓每一個女孩都駐足羨慕,包括匆匆趕來的夏清。夏清看見邢愛文在,趕緊卸下袖套,整理頭發,她遠遠在大樹後麵藏著自己,遠遠望著,止步不前。
    人群中有好攬事的同學眼尖發現了夏清,大呼一聲,引得肖詩雯和邢愛文都朝這個方向看去,果然夏清塌肩駝背呆在那裏,眼睛裏凸顯著死魚一樣的神情,不知所謂。肖詩雯扭過臉擦幹淚,沒有再多看一眼夏清,而是扭頭上了車,邢愛文看了夏清一會兒,思考了一下,穩健走向她,夏清內心一陣打鼓,不知道怎樣調整自己的表情,又有些後悔讓心儀的人看見自己的狼狽模樣。她裝作鎮定,在邢愛文走來的那刻,訕訕地笑著說“什麽風把老同學,邢學霸吹我們學校來啦?”
    邢愛文並不回應,他站定之後,眼神稍向下看著夏清,看的她特別不自在,然後一字一字很清晰地說,“我沒想到會碰到你,我也沒期待要看到你,從此我也再也不想認識你,你和你家裏人的所作所為,我們看的清清楚楚。夏清,我曾經覺得你很優秀,也曾經同情過你,但是現在,我隻想說,不管是詩雯兒還是我,我們和你都不再是朋友,你的卑鄙,讓我們所有人望而卻步,敬而遠之!所以,再見!不,永遠不見!”
    說完就也上了車,行李放定,車揚長而去,夏清根本沒時間思考和回答邢愛文,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被邢愛文這樣冷酷的對待,這樣無情的批判。他們之間可以沒有愛情,但她對他的情卻沒有一天不加重。現在,這情,被一方像丟棄一個爛皮球一下狠狠擲在地上,裏麵放佛包裹著夏清的期待的愛情之蕊,還沒綻放,就被無情踩在腳下。夏清哭不出來,周圍人好奇的複雜目光幾近把她熔斷。她腦子像蒙了一層豬油,混混沌沌,也不知道怎麽邁的腿,渾渾噩噩回到圖書館繼續擦洗,這個下午,她本想小小的抗爭的,而邢愛文的一番話,像一門重型火炮把她一下子拍的暈頭轉向,整個人卑微到塵埃裏。
    原本以為,這一別,她們已緣盡,此生不複相見。卻不想,命運仍然會有一天不依不饒地把她和她們重新糾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