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她們的暗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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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麽了?
    江白鴿張開嘴,做了一個口型。
    石欣卻將江白鴿的腦袋強行扒拉到他肩膀上,朝那群高談闊論的人說“白鴿說她有些頭暈,我帶她先回去了。”
    “剛才喝酒了麽?”
    陳冬果這話卻不是問石欣,而是看著荊釵。
    荊釵點了點頭“她剛才看到雞尾酒,以為是果汁,仰頭便喝。雖然覺得苦,但想必酒精也入了腦……”
    那江白鴿便懂了,石欣這是又與荊釵唱了一出默契的騙局。
    她們大概是好意,於是江白鴿也不能忤逆,隻好眼神迷離地靠著石欣的肩膀,任由他將自己帶走。
    將荊釵一個人留在那個孤立無援的境遇裏。
    “你別擔心,那樣的場合,荊學姐能應付過來。”走遠了一些後,石欣小聲安撫。
    江白鴿卻不那麽樂觀。
    她從不覺得當著一群審視自己的人的麵去談論自己的作品,是多麽愉快的事情。
    而且她真的很懷疑,圍在荊釵身邊的那群男人,在讀到《樂園》這樣充滿了女性痛苦的小說,到底會代入哪一個視角?
    若說作家的心靈有雌雄同體的特質,她信。
    但要說男作家能理解女作家在書寫女性特別是女性所遭受的痛苦時的感受,那就好像一個男人說“我比女人更懂月經和生孩子”一樣,隻讓人覺得可笑。
    更何況……那些人是否有探討這個文本的誠意?
    還是說,他們隻是想聽一個女作家談談,她為何會想去書寫這種痛苦?這個故事是否有原型?甚至更惡劣的,期待聽到荊釵說這個故事的原型,到底來自何處?又為何會告訴她這樣“羞恥”的經曆……
    她估摸著兩人已經走出了那群人的視線,於是停下了腳步。
    “我覺得這樣很不好。”她對石欣說,“我不應該把荊釵留在那裏。”
    “你還不明白嗎?”石欣歎了口氣,“荊學姐是在幫你……陳老師……陳老師他的注意力,在你身上……”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問題是,我沒辦法心安理得享受她的幫助,卻將她放置在……你懂嗎,就是那種很惡劣的飯局,他們不是想聽她談論文學,他們隻是想窺探隱私,甚至去批判那些受害者,說她們懦弱、無能,甚至扭曲視角,認為那個小說裏的故事,是女孩的汙蔑……而這一切,都需要荊釵這個原作者的‘承認’……他們在‘圍剿’她!”
    一口氣說完這一段,江白鴿用力地撫著胸口,才把這口氣順了下來。
    石欣睜大了眼睛,關心的卻是“你也看了那篇小說?”
    “當然,那本雜誌遍布這個山莊的每個角落。”
    她有些失望,他對她說的那些東西完全沒有感覺——他感覺不到荊釵的處境。
    但石欣連這一點也沒有察覺,而是繼續問“你覺得這個故事怎麽樣?”
    “天才。”江白鴿平複了心情,將不久前對荊釵的話,對石欣又說了一遍,“她是文字的魔術師——我認為。”
    石欣的表情卻好像在說他有不同的意見。
    “可你不覺得有一些誇張……或者,無病呻吟?”
    那樣子,就好像男生在聽到女生會因為離家忘記帶衛生巾而覺得窘迫時,說“難道就不能憋一下?”,或者在聽到世上居然還有衛生巾貧困時,故作聰明地說“用衛生紙代替也是可以的呀”……
    他們對女性真正的痛苦毫無感覺,因為他是男的。
    江白鴿沒有覺得很生氣,隻是覺得沒有必要再繼續說下去。
    她想,處在那群男文人中間的荊釵,也是同樣的感受。她決定轉換話題。
    “那你現在怎麽想……我該回去嗎?或者……至少給她一個電話?”
    “她能應付那樣的場麵……”眼看江白鴿就要反身回去,石欣決定做一個折中的行為。
    他給荊釵打了個電話過去,說江白鴿好像把房卡落在她那裏了。
    讓他沒想到的是,荊釵居然借坡下驢,說知道了,馬上過來。
    十幾分鍾後,幾人在早上他們分開去各自房間的岔路口碰麵。
    荊釵走到江白鴿麵前,說謝謝。
    石欣有些驚訝“你知道是她的主意?”
    “難道會是你的嗎?”荊釵反問,但很快察覺到這語氣裏有些冒犯——畢竟,石欣也幫了她,於是又找補道,“而且你說了是她的房卡,那自然是她的主意。”
    江白鴿更關心荊釵本身“你還好嗎?待會兒不用回去了吧?”
    “嗯。反正現在也晚了,他們總還有很多夜生活。小曦對她爸不放心,所以決定跟去……”
    石欣微微皺起眉頭,但卻是因為陳曦——他不解“有必要做到這個地步嗎?連師母都不在意。”
    江白鴿與荊釵對視一眼,立刻明白了對方和自己想的一樣石欣到底是男的,所以他考慮問題,自然是站在男人的角度。
    而在男人的角度——而非一個父親,那陳曦這種打擾他尋歡作樂的行為,確實“很不懂事”。
    因為對一個事業有成的男人來說,特別是一個男作家,“風流”與“浪蕩”,從來不是貶義詞。
    但江白鴿和荊釵卻能完全理解陳曦的心情。
    就像剛才,即使江白鴿沒有開口,荊釵也知道是江白鴿在幫她唯有女性能瞬間察覺那種因為性別而滋生的不友好,也唯有女性能夠感同身受這種不安,繼而身處援手……
    這一切,無關推理,隻是一種劇烈的共情,像是隻存在於女孩之間的暗號。
    而這種默契也讓她們放棄與石欣爭執孰是孰非。
    有必要嗎?
    對男談女,隻是徒勞。
    三人很快分開,江白鴿和石欣一起隻走了很短一段路,也到了該說晚安的時候。
    可石欣並沒有回房的意思。
    “你對我失望了是嗎,白鴿?”
    他比江白鴿想象得更敏銳,但江白鴿隻是敷衍“不會。我們都是成年人,我知道你的立場……他是你的老師,你不會忤逆他。就像荊釵,如果我們不幫她,她坐在那裏,也依舊會笑容滿麵……”
    “但你心裏還是認為,陳老師是個壞人,對嗎?”
    石欣不為所動,定定地看著江白鴿,執拗地想要一個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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