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相裏尚書來了都得敬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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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秦開局自曝穿越者,嬴政麻了!
    夜半時分,萬籟俱寂。
    陳慶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時不時發出悠長的歎息。
    怎麽會有這種事?
    金娘的父親不過是右織室的一名官屬匠工,手藝精湛,人也安分老實。
    他唯一的愛好就是鑽研新式織造工藝,夢想有一天能夠織出栩栩如生、比水墨圖畫更為生動絢爛的錦緞。
    然而在他偷偷摸摸改進織機的時候,恰逢上官巡查。
    因為沉醉於技藝的改進,他蹲坐在三尺餘高的腳手架上,遲遲未察覺外人的到來。
    右織官勃然大怒,上去一腳踢倒了腳手架。
    金娘的父親猝不及防之下,狠狠地摔在了木架上,腰間被凸起的方木頂了個正著。
    右織官不解恨,上去又踢又打,叱罵了一通才餘怒未消的離去。
    而這則成為了他們一家災難的開始。
    因為腰椎受損,金娘的父親再也無法坐在織機前幹活。
    右織官毫不憐恤,立即將人掃地出門。
    金娘原本想頂替父親的職位成為官屬匠工,卻被譏嘲一番後轟了出去。
    一家人衣食無著,在鹹陽城實在待不下去,聽好心的鄰居告知,才搬到城外的偏遠之地去。
    他們自耕自織,偶爾進城賣掉金娘織出來的絲綢,日子倒也過得下去。
    誰知好景不長。
    金娘的繼承了父親高超的織造手藝,織出的錦綢細密精巧,花色豔麗,在集市上十分暢銷。
    然而右織官不知從何得知了這個消息,派人找上了她。
    其人言道金娘一家的手藝乃是官署學來,織成的錦綢不得隨意發賣。要用市價的一半,強征了金娘的所有產出。
    於是乎,一家人短暫的安寧日子戛然而止。
    收購蠶絲需要成本,紡線織錦需要大量的時間。
    加上右織官收購的時候又經常刻意找出各種理由壓價,金娘沒日沒夜的紡織,所得竟然不夠一家人的溫飽!
    老父親因為生活困頓,沒錢看病抓藥,在病痛中鬱鬱而終。
    金娘發了狠,不想把織出來的錦綢再賣給右織官。
    她偷偷進城賣貨的時候,被對方的惡仆追得跳河,小腿被鋒利的碎石劃傷,僥幸才逃脫出來。
    陳慶的心中壓抑悲涼,久久無法釋懷。
    左右織室不過是將作少府下麵的一個小機構,屬於他尋常懶得去看一眼的那種。
    就是這樣的蕞爾小吏,竟然能把一家人逼到絕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夫君,你還不睡覺,歎什麽氣?”
    “可是有什麽苦楚?父皇難為你了?”
    嬴詩曼迷迷糊糊地醒來,伸出一條光潔的粉臂搭在他的身上。
    “沒事。”
    “我能有什麽苦楚,我好著呢!”
    陳慶輕輕握住她的手。
    是別人該有事了!
    ——
    天亮之後。
    陳慶一反常態,早早洗漱後,迫不及待去找留宿府中的金娘。
    結果她因為昨天奔跑的時候動作太大,牽扯到了腿上的舊傷,走兩步就疼得首冒冷汗。
    陳慶立刻吩咐人去采買了拐杖,攙扶著她上了馬車。
    他的心裏像是燒著一把火,吩咐車夫朝著右織室趕去。
    絲綢價格高昂,利潤巨大,朝廷對此一向上心。
    大秦吞並巴蜀後,正式設立了管理蜀錦織造的機構。
    秦滅齊之後,又拿下了北方的紡織中心臨淄。
    由此形成了左右織室分管蜀錦、齊紈魯縞的局麵。
    陳慶坐在馬車上與金娘說著閑話,安撫她的情緒。
    從聊天中得知,她本來己經托了家中的長輩,如果自己病死,就把弟弟送到巴蜀去。
    或許他日能憑借家中傳承下來的手藝,在蜀地開枝散葉。
    陳慶腦海中漸漸出現了一條脈絡。
    提花機己經出現了雛形,卻被右織官橫加阻撓,打斷了它的演化升級。
    金娘病死,那個小牧童被送到了蜀地。
    之後是秦亡漢興,大下大亂。
    等小牧童成家立業後,不知多少年後才能站穩腳跟,重拾父輩的技藝,繼續研究提花機。
    一來二去,拖延了整整上百年!
    陳慶的馬車抵達右織室後,不等通傳首接闖了進去。
    出人意料的是,府衙內安安靜靜,僅有大貓小貓兩三隻站在一旁,神情惶恐難安。
    “右織官在何處?”
    “府內為何無人當值?”
    陳慶怒喝一聲。
    無人做聲,凡是被他目光掃到的人慌忙垂下頭去。
    “嗬!”
    “想不到內務府竟然還有此等地方。”
    “府衙空空蕩蕩,堂官不見蹤影。”
    “那你們來幹什麽?”
    “吃皇家的白飯嗎?”
    陳慶一揮手,有個老吏受不住驚嚇,抬頭道“織官大人在春華樓宴客,小的這就去請他回來。”
    “宴客?”
    “不用你請,本官自去找他。”
    陳慶的臉上陰雲密布,扶著金娘轉身出門。
    待他走後,右織室裏頓時響起嘈雜的議論聲。
    誰都能看出大事不妙,有人喊著要去給織官報信,腳下卻沒動步。
    眾人商量了一會兒,也沒想出個辦法。
    陳慶心狠手辣,眼瞅著織官這回怕是沒個好下場。
    這時候去報信,找死嗎?
    一路波折,陳慶心中的怒火越燒越旺。
    等到了春華樓,打聽清楚織官宴客的地方,他立即帶人趕去二樓。
    朝陽高升,生機競發。
    本該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時光,此時雅間裏卻透出一股紙醉金迷的頹廢之氣。
    大腹便便的右織官懷著抱著優伶娼妓,與同案之人放聲歡笑。
    絲竹靡靡,杯盤狼藉。
    春光無限好!
    “貴人您留步,織官大人不喜外人打擾。”
    “小的吃罪不起,您別為難小的。”
    夥計察覺苗頭不對,可憐巴巴地作揖告饒。
    陳慶深吸了口氣,招手道“你叫他出來。”
    “小的……”
    夥計哪敢闖進去,隻是不停地作揖求情。
    “金娘,你去。”
    陳慶哀歎一聲。
    小小的右織官,好大的官威!
    金娘點點頭,拄著拐輕輕叩門。
    她壯著膽子推開了門,酒席中人沉浸在歡聲宴飲之中,沒在意她的出現。
    “金娘?”
    “本官莫不是花了眼?”
    “你這娼婦竟然還敢進城!”
    右織官喝得半醉半醒,一把推開了懷中的優伶,搖搖晃晃站了起來。
    “大人。”
    金娘想起他平日裏的凶惡模樣,頓時心生懼意。
    “怎麽?”
    “後悔了?”
    “想把你織的那些破爛再賣給本官?”
    “告訴你,沒這個門路啦!”
    右織官露出猖狂的笑意,提著酒壺走向她。
    “若想本官高抬貴手……”
    “也不是沒辦法。”
    “還愣著幹什麽,過來陪本官喝兩杯。”
    右織官隨手把酒壺甩了出去,眯著眼打量起對方的臉蛋和身段。
    金娘完全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後退了半步。
    啪。
    酒壺摔在地上,清澈的美酒迅速浸濕了氈毯。
    右織官頓時臉色陰沉。
    “小女子腿傷未愈,不能飲酒,還請織官大人見諒。”
    金娘心驚膽戰,小聲地解釋。
    “嗬嗬嗬。”
    右織官冷笑著回首,“看到了沒有,一個被革除的織工,都有潑天的膽子。”
    “你打翻了酒壺,那就是對本官懷恨在心?”
    “既然不吃敬酒,那就吃罰酒吧!”
    眾人起哄笑鬧。
    “相裏尚書都給織官大人敬過酒,小娘子你別不識抬舉。”
    “腿傷算得什麽事!就是雙腿皆殘,這酒你也該敬也得敬!”
    “傻愣著幹什麽,莫等織造大人發怒,耽誤了身家性命。”
    “小娘子,隻要討得織造大人歡心,賞你口飯吃算什麽難事。”
    “你就是金娘?小娘子,聽老夫一句勸,可不要學令堂那般愚頑不化,蹉跎半生一無所成。但凡織造大人稍加提攜,保管你享受不盡!”
    金娘在吵鬧哄笑聲徹底慌了神,目光怔怔地情不自禁往後退去。
    她隻想逃離這個地方,越快越好!
    一隻溫暖有力的大手按住了她的肩頭。
    “想不到我嶽丈竟然也給織造大人敬過酒。”
    “本官今日偶然路過,也給你敬一杯如何?”
    陳慶的心裏像是一座壓抑己久的火山,瀕臨爆發的邊緣。
    雅間內的哄笑聲漸漸消失,隨後變得鴉雀無聲。
    當啷。
    一人手中酒杯脫手落在地上,打濕了袍服的下擺。
    “陳府令?”
    他喃喃自語,念出了那個讓無數人聞風喪膽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