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1章 欲行大善之事,必諳大惡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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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秦開局自曝穿越者,嬴政麻了!
    “蒙上卿為何不說話?”
    “六國故地暗流湧動,時常有逆亂賊子興風作浪。”
    “蓋因令兄縱虎歸山,養成今日大患!”
    一連串咄咄逼人地質問,讓蒙毅無所適從。
    他完全不相信這是從溫文爾雅、謙謙君子的扶蘇嘴裏說出來的,倒像是陳慶親臨麒麟殿。
    “兵法有雲卒善而養之,是謂勝敵而益強。”
    “齊王己降,兵卒卸甲。”
    “倘若再行殺戮之舉,必招致民怨滔天,齊地人人投死相抗。”
    “屆時就算殺得赤地千裏,骸骨盈野,大秦得了一座座空城又有何用?”
    “是故施以恩義,放還降兵返鄉,乃上上策。”
    蒙毅憂愁地歎了口氣。
    換成陳慶本尊在場,他哪裏會這麽客氣。
    首接吹胡子瞪眼,一旦時機成熟,立刻號召同僚一擁而上。
    打不打得死先另說,起碼今天這頓拳腳他跑不了。
    事後法不責眾,頂天罰他一年的俸祿又不痛不癢,反正是解氣了。
    “本宮於用兵之道見識淺薄,唯記得一句——圍師必闕。”
    “想來蒙將軍放還降兵歸鄉,也是為了給他們留一條活路,不至於將其逼至萬念俱灰,唯有死戰到底。”
    扶蘇雙目炯炯有光,氣勢奪人。
    始皇帝眉頭微揚,臉上的喜色完全遮掩不住。
    蒼天有眼!
    這才是寡人的好兒子,大秦未來的儲君。
    你終於開竅了!
    “殿下說的是。”
    蒙毅暗暗後悔。
    他多那一句嘴幹什麽?
    明明是朝臣齊齊反對,最後卻衝著我一個來了。
    “蒙將軍既往不咎,開釋二十萬降軍是為了將齊地納入秦土。”
    “本宮今日想問,野人有千萬之巨,遍布大秦江山的每一個角落,與社稷安危息息相關。”
    “為何不能給他們一條活路?”
    “異日江山有變,野人爭相作亂,烽煙連城。”
    “皆由今日起!”
    扶蘇嚴厲的聲音久久回蕩在文武百官的腦海,好像鼓膜都在嗡嗡作響。
    震驚、詫異,更多的是難以置信。
    扶蘇向來與人為善,哪怕宜春宮的仆婢都寬待有加,極少責罰。
    今天到底是怎麽了?
    蒙毅垂著頭,不想看到對方那神似陳慶的表現。
    “殿下,降兵與野人不同。”
    “降兵乃良家子,通曉大義,明晰事理。”
    “釋之以恩,其定然銘記在心。”
    扶蘇不禁發笑“蒙上卿,野人可知春夏秋冬,西季更替?”
    蒙毅愣了下“自然是懂的。”
    “野人可知父母養育之恩,兄弟姐妹之義?”
    “也懂。”
    扶蘇嗤笑道“野人既知冷熱更替,恩義倫理,為何到了您嘴裏卻如嗜血野獸一般?”
    “野獸尚能馴化,難道野人卻不行?”
    “他們即使再蒙昧愚蠢,誰對他們好總明白吧?”
    蒙毅呐呐不言,低著頭裝死。
    他不想在朝堂上和扶蘇發生衝突,哪怕丟臉也無妨。
    畢竟蒙家的傳承也延續最後還是要著落在對方身上。
    小不忍則亂大謀。
    麒麟殿內陷入了壓抑和沉靜,隻能聽到朝臣緩慢的呼吸聲。
    扶蘇把目光從蒙毅身上挪開,看向了反對最激烈的民部尚書鄭淮。
    “殿下,野人並非不能赦免。”
    “但他們世世代代拖欠的稅賦,總得向天下百姓有個交代吧。”
    鄭淮識趣地改口,秉持臣子的職責做了最後的勸諫。
    “鄭尚書,本宮隻問一句,世間先有民,還是先有君?”
    扶蘇語氣放鬆,顯得越發精神奕奕。
    “當然是先有君。”
    “民無國不可以為存,國無君不可以為治。”
    鄭淮不假思索地回答。
    扶蘇知道對方說的是違心之言,畢竟這裏是麒麟殿,父皇就坐在禦案後。
    要是對方說先有民那還了得?
    “昔年齊王遣使赴趙,國書未展,趙威後(趙國孝威太後)問使者歲亦無恙耶?民亦無恙耶?王亦無恙耶?”
    “使者不悅,臣奉使使威後,今不問王,而先問歲與民,豈先賤而後尊貴者乎?”
    “威後曰不然,苟無歲,何以有民?苟無民,何以有君?故有問舍本而問末者耶?”
    (出自《戰國策·齊王使使者問趙威後》)
    扶蘇張開雙臂“而今數十年過去,故齊之地仍傳頌威後賢名,人人思慕。”
    “先有耕種之地,才有民眾匯聚成邦,再有賢者受萬民推舉為君。”
    “千年萬載,亙古未變。”
    “野人棲居深山大澤,不受王化,不承君恩。”
    “哪來的世代拖欠稅役之說?”
    鄭淮硬著頭皮提醒道“殿下,野人之中有許多逃戶,都是近些年才跑的。”
    扶蘇淡然笑道“秦國連年征戰,百姓飽受其苦。”
    “為君者,護佑蒼生黎民乃是應有之義。”
    “社稷動蕩,君失其民,非民之過。”
    鄭淮囁嚅著說“那該如何向黔首百姓交代?”
    扶蘇思索片刻“服役三年,抵脫籍之罪足矣。”
    “秦國之君,非秦地之君,更非國人之君。”
    “乃天下共主!”
    “普天之下,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一體而納之!”
    “而今大秦疆域內尚有千萬野人不服王化,不奉君恩。”
    “如同千千萬萬柄刀劍,插在江山社稷之上,將國土寸寸割裂!”
    “叫皇家如何擔得起天下共主之名?”
    嬴政差點忍不住擊節讚歎。
    吾兒長成矣!
    他的鼻子酸澀,眼角忍不住泛起老淚。
    這一天他等得太久了,等得差點失去了耐心。
    還好,一切都來得及。
    “請父皇明鑒……”
    扶蘇轉回頭去,乍然間發現始皇帝眼角隱隱有淚光閃爍,一時間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就依太子所言。”
    “著禮部起詔,以皇孫降生為名,大赦天下!”
    “寡人乏了,散朝。”
    皇帝是不能軟弱的,更不能當著眾臣的麵哭泣。
    所以嬴政擺了擺大袖,匆匆而走。
    扶蘇神色呆滯地佇立在原地,心中百味雜陳。
    原來父皇一首都對我寄予厚望,從來未曾放棄。
    相比之下,他倒是顯得矯揉造作,太過小家子氣。
    時常患得患失,偶爾還會生出自暴自棄的想法。
    這些年,著實太不應該!
    我早就該懂的!
    欲行大善之事,必諳大惡之道。
    麵麵俱到,處處為善就能成為一代聖君,不過是徒增人恥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