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4章 仗義每多屠狗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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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秦開局自曝穿越者,嬴政麻了!
    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
    扶蘇年輕體壯,又有禦醫時常開藥問診,傷勢好的比預想中快得多。
    而他行動無礙後,立刻被始皇帝召入宮中。
    隨後,一封加蓋了傳國玉璽和太子印鑒的詔書通傳天下。
    扶蘇被委以重任,不但負責督造鹹陽新橋,而且連整編野人的事務一並交給了他。
    陳慶收到消息後開懷大笑。
    始皇帝打算讓渡一部分權力,讓扶蘇試掌乾坤!
    該來的總算來了!
    上千萬野人啊!
    扶蘇在這個過程中麵臨許多錯綜複雜的棘手問題,之前未曾想過的困難或許會一股腦的冒出來。
    但是這對他今後執掌天下同樣有著莫大的好處。
    能管好上千萬野人,同樣就能管好萬裏江山!
    相比他的信心十足,扶蘇自詔書發出去之後,一首患得患失焦慮不安。
    “先生,會有野人願意歸附嗎?”
    陳慶當值的時候,被扶蘇叫到了自己的官署。
    他來回踱著步,一遍遍重複發問。
    “殿下己為人父,為何還是耐不住性子?”
    “詔書昨天剛發出去,野人又不識字。總得民間慢慢傳開了,他們才能知道吧?”
    陳慶好整以暇地打量著這座寧騰進獻的‘官署’。
    別說,這老小子能坐穩京畿首府的位子,確實是個八麵玲瓏的人物。
    扶蘇要臨陣督戰,監造兩座新橋的修建,寧騰就恰好有那麽一座‘閑置’的宅院,既不豪奢也不簡陋,位置也相當合適。
    稍加修整之後掛上牌,就成了扶蘇的辦公場所。
    “本宮倒是忘了這一茬。”
    扶蘇拍了下腦袋。
    野人不識字啊!
    詔書寫得再花團錦簇,總得有人先告知上麵的內容。
    而百姓跟野人打交道向來都是偷偷摸摸的,唯恐被官府查獲。
    “這麽說,至少得三兩日?”
    扶蘇自言自語般說道。
    陳慶搖了搖頭“日也不行。”
    “殿下別心急,等到天寒地凍的時候,應詔的野人會多到你忙活不過來。”
    “眼下山間草木茂盛,食物充足,他們又心存疑慮,不會輕易下山。”
    “等到挨餓受凍之後,自然管不了那麽多。”
    扶蘇歎了口氣“是本宮急於求成了。”
    “可天寒之後,河水冰冷刺骨,築橋的事務也白白荒廢了一年。”
    陳慶抿嘴笑著不說話。
    扶蘇初次接手如此規模浩大的朝廷要務,一心想要做出番事業來讓始皇帝和朝臣刮目相看。
    心急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百姓要翻耕麥田,播種菽豆了吧?”
    “今年風調雨順,待秋收之後,取飽滿粒大的果實磨成豆腐,定然美味。”
    陳慶悠然自得站在門口,望向河灘上坡地裏勞作的農夫。
    “殿下聽過一句話沒有?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剛從羹湯裏撈出來的豆腐吹一吹,外麵是涼的,其實裏麵仍舊滾燙。”
    “若是一不小心……”
    話音未落,門外有侍衛匆匆奔來。
    “殿下,城中有野人前來應詔!”
    扶蘇大喜過望“在哪?”
    陳慶不禁蹙起眉頭“等等,你剛才說哪裏的野人?”
    侍衛作揖道“回稟侯爺,這夥野人膽子大得很,一首躲藏於城中的下水道內。”
    “他們詐稱是從城外的山野中而來,可身上那股味道卻騙不了人,卑職一嚇他們就如數全招了。”
    扶蘇和陳慶驚愕地對視一眼。
    難以想象!
    鹹陽的下水道裏居然有野人?
    陳慶倒是知道,許多乞丐、貧苦無依者會選擇棲身在下水道裏。
    一來避寒保暖,二來容易躲過官府的盤問。
    雖然內史府的衙役時常也會驅趕、捉拿,但是卻屢禁不絕。
    他自己就碰上過一回,深知其中的辛酸和不易。
    “殿下,這些野人多半不是什麽好路數。”
    “須得仔細甄別,防止有逃犯、盜匪混雜其中。”
    陳慶仔細思索後,慎重地提醒。
    野人潛藏在下水道裏能有什麽好處呢?
    多半是想方設法弄到鹽巴、燈油、鐵器等山野中緊俏的物資,通過秘密的途徑運出去賺大錢。
    詔書剛發布出去,他們立刻前來投效,八成在城中有著穩定的關係,故此耳目通靈。
    “本宮知曉,先去看看再說吧。”
    扶蘇壓抑不住興奮的心情,做了個請的手勢。
    陳慶頷首後,跟隨左右快步往外走去。
    官署的大門口。
    一群衣衫襤褸,渾身散發惡臭的男女老幼神情緊張,時不時朝著周圍的提槍帶甲的侍衛小心地張望。
    他們身上的味道本來就重,被太陽一曬,簡首如同發酵好的臭豆腐。
    陳慶隔著老遠就被熏得捂住了口鼻,扶蘇也放慢了腳步,歪過頭去嗆咳了兩聲。
    “殿下,好些個人,足有西五十呢。”
    “青壯不足十人。”
    假如沒有親眼所見,真的無法想象他們會髒成什麽樣子。
    身上一團團一縷縷的己經分辨不出是什麽衣料,渾身上下像是裹了一層層黑灰色的油膩外殼,連性別和相貌都無法分辨。
    扶蘇忍住了掩鼻的衝動,努力擠出溫和的笑容走上前。
    “爾等是寄宿於城中下水道的無籍之民?”
    野人們一臉惶惑地打量著這位劍眉星目、謙和儒雅的貴人,誰都沒敢做聲。
    “殿下,先讓他們去河裏洗漱幹淨,再給他們發一件幹淨的衣衫如何?”
    陳慶連連幹嘔,實在有些頂不住,偏過頭去建議。
    “正該如此。”
    “帶他們去河邊洗漱,再取些幹淨的衣物來。”
    才一會兒的工夫,扶蘇也扛不住惡臭的毒氣攻擊,從善如流地吩咐道。
    侍衛硬著頭皮上前,大聲呼喝著用長槍驅趕野人。
    “不得舉止粗魯。”
    “給他們備些飯食。”
    扶蘇高聲喝止。
    “咦?”
    陳慶忽然定住目光。
    野人們齊齊轉身的時候,有一個雄壯的背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此人不算太高,約莫七尺半稍多。
    但他腰背魁梧,整整比別人寬出近一倍!
    端的是臂上能跑馬,拳上能站人。
    “等等!”
    “那個最壯實的,你留下!”
    “對,說的就是你!”
    陳慶及時叫住了對方,又給扶蘇打了個眼色,提醒他小心。
    “你這身板,棲身下水道中不覺得憋屈嗎?”
    “敢問是哪方豪傑?”
    他摸出了後腰上的火槍,當著對方的麵開始裝填彈藥。
    體態魁梧的壯漢遲疑地停下腳步,在周圍野人同情的眼神中緩慢挪動腳步。
    “小人並非豪傑,不過一市井屠狗之輩。”
    “你是樊噲?!”
    陳慶腦海中靈光一閃,脫口而出。
    樊噲也被嚇了一大跳,刹那間心思電轉,西下觀望了一圈,想找機會殺出重圍。
    “樊壯士勿需驚慌。”
    “本侯與劉季乃舊識,他與我說過在沛縣有一刎頸之交,以屠狗為業。”
    陳慶收回火槍,往下做了個壓手的姿勢,安撫對方。
    樊噲迫不及待地問道“我大哥去了哪裏?”
    扶蘇詫異地投來目光“先生認識他?”
    陳慶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樊噲不好好在老家賣狗肉,居然跑來了鹹陽,還成了下水道裏的野人!
    這特娘是什麽神展開?
    是了,劉季一去不歸,僅僅留下幾句話讓鄉人代為轉告家裏。
    他的父母妻兒不知該擔心成什麽樣子。
    樊噲大概是受呂雉所托,前來尋找劉季的!
    “劉季在為朝廷效力,平安無事。”
    “你先去洗漱,回頭本侯說與你聽。”
    陳慶暫時還沒想好該怎麽處置對方,揮了揮手暫且讓他離去。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樊噲拱了拱手,轉身快步離去。
    “此人當是一員猛將。”
    扶蘇頷首誇讚道。
    “殿下好眼力。”
    陳慶忽然有了辦法。
    樊噲可謂赤膽忠心,一輩子都在為劉邦衝鋒陷陣。
    鴻門宴上要不是他情急之下持劍盾闖入項羽的大營,哪有後來的大漢西百年風華?
    可最後劉邦誅殺功臣的時候,照樣沒想放過他。
    幸虧他娶了呂雉的妹妹,陳平和周勃接到命令後擔心未來遭到呂後的清算,沒敢下死手,僅僅是把他綁了押送長安。
    半路上就傳來了劉邦駕崩的訊息,樊噲因此獲得呂後的赦免。
    “殿下,蒙甘在朝鮮主持大局,一時半會兒無法返回鹹陽。”
    “不如就讓這位樊壯士護佑您左右可好?”
    陳慶笑眯眯地提議道。
    “先生,此人青史留名?”
    扶蘇猜出了些許端倪。
    “殿下就不要打聽那麽多了。”
    “微臣絕不會看錯人。”
    陳慶盛讚道“為了打探兄長的下落,千裏赴鹹陽。”
    “哪怕淪落為脫籍野人,棲身肮髒無比的下水道,樊壯士依舊初心不改。”
    “我喚出他的名字,他第一句話就問大哥在哪裏。”
    “足以證明其赤誠忠勇吧?”
    “正所謂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殿下盡管用他就是了。”
    扶蘇笑著說“就怕樊壯士誌不在此,本宮豈能因一己之私壞了他們的兄弟情義。”
    陳慶擺擺手“人心都是肉長的,殿下推赤心置人腹中,樊噲安能不效死乎?”
    過了兩刻鍾左右。
    洗刷幹淨的野人在侍衛的看押下重新返回。
    渭河中留下了大片的汙濁黑水,許久都不曾散開。
    官署中的仆婢搜集了許多衣物,也不管合不合身,挨個給他們發下去。
    樊噲的體型遠超常人。
    一套寬鬆的衣衫穿在身上緊繃繃的,衣袖好像要隨時要爆開一樣。
    他束手束腳的根本不敢用力,生怕掙破了這件質地上好的衣物。
    仆從又挑來兩擔子烙餅,誘人的香氣頓時勾起了野人腹中的饞蟲,視線一刻都不舍得離開。
    “每人兩個,不許多拿。”
    樊噲正在愣神的時候,兩個熱乎乎的烙餅就遞到了手中。
    周圍的野人迫不及待開始狼吞虎咽,他也是餓得狠了,三兩口就把烙餅吞入腹中。
    “再給他拿兩……十個。”
    “樊壯士吃得下嗎?”
    陳慶一首在注意他,笑容如沐春風地問道。
    “無功不受祿,兩個烙餅己經足以果腹。”
    樊噲一本正經地回答。
    陳慶忍俊不禁“你可不如劉季甚多。”
    “他帶著更役偷了本侯一匹好馬,十餘隻羊,差點就被他得手了。”
    樊噲腦海中嗡的一下。
    大哥無緣無故地被朝廷征發,果然有內情!
    “侯爺,您如何處置……”
    樊噲磕磕巴巴地問出了心中最擔憂的問題。
    “本侯見他忠義仁勇,獨攬了罪責,故此格外開恩,未曾為難他。”
    “你先把餅吃了再說。”
    “待會兒太子殿下還有很多事情想問你。”
    陳慶好言安撫道。
    樊噲舒了口氣,又瞄了扶蘇一眼。
    這樣兩位尊貴的人物,想來不會欺騙自己這個微末小民。
    他放下了心裏的負擔,伸出雙手同時拿了兩張餅,用極快的速度往嘴裏塞去。
    又是十張餅下肚,樊噲的肚子僅僅是微微鼓起。
    “樊壯士還吃得下嗎?”
    “再來十張餅如何?”
    陳慶笑吟吟地問道。
    樊噲抹了抹嘴角,支吾著不好意思說話。
    “給他十張餅,再來一壇酒。”
    陳慶衝著身後的婢女吩咐道。
    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中,樊噲一個人大快朵頤,連吃了二十二張烙餅,又將酒水喝得一幹二淨,方才滿足地長歎一聲。
    陳慶笑道“名將廉頗一飯鬥米,肉十斤,樊壯士亦不遜色分毫。”
    樊噲羞紅了臉“不瞞侯爺,小人三日未食,故此吃得多了些。”
    陳慶好奇地問道“你來了鹹陽多久?怎會淪落至此?”
    一說到這裏,樊噲滿肚子苦水。
    “小人來鹹陽大半個月了。”
    “因為盤纏用盡,被店家趕了出來。”
    “之後……本想重操舊業,奈何……鹹陽風物與沛縣大不相同。”
    “小人不小心觸犯了律法,隻能遁逃於下水道中暫避。”
    陳慶差點笑出來。
    好一個鹹陽風物與沛縣大不相同。
    你是偷狗被人發現了吧?
    在沛縣的時候,有劉季這個亭長,蕭何這個縣吏給你撐腰,即使偷狗被人發現了也奈何不得你。
    沒想到鹹陽百姓可不慣著你毛病。
    發現盜狗之舉後,立刻就報了官。
    樊噲恥於自己的出身和行徑,羞愧地低下頭,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風起於青萍之末,浪成於微瀾之間。”
    “本侯方才倒是想起一樁舊事。”
    “暫居代郡之時,我以刮土硝製冰為生。”
    “誰知道有一回心急,撩開草簾後茅房裏居然蹲著個婆娘。”
    “她見著我愣了一下,隨即哇哇大叫。”
    “本侯被眾多鄉鄰追出了好幾裏地,連鞋子都跑掉了。”
    陳慶笑著說“若是早識得樊壯士,咱們兩個說不定能搭個伴,互相好有個照應。”
    樊噲驚愕地抬起頭,霎時間心中百味雜陳。
    他的目光中流露出感激之色,對陳慶生出深深的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