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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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我飛升後還要回來收債這件事!
人間境的地穀之底在高峽之下數千米之處,深幽無際,百瘴叢生,是凡人和修士都從未踏足的地方。
別說鳥不下蛋的地方了,這地兒連螞蟻都不想待。
一片如亙古長久的靜默裏,一個神和此界的天道在這種地方對峙。
“正因為你是神,才應該在此界被天道管束。”
天道小貓貓掙紮了一下,小爪子軟軟的,哪裏能掙脫了秦四喜的手。
秦四喜捏了下它爪子上的肉墊兒“我知道你是為了你的九陵界,許多事之前不與你計較。我成神雖然隻區區一百多年,也從未聽過諸天神界的神要受天道管束。若二千世界都如你這般把一個神從諸天神界叫下來加以管束,那神還是神麽”
天道小貓貓抬頭看著她。
她的眸色深深
“我自一開始,就沒有要在此界為尊為主的意思,從我降臨此界,我所行所做,隻求無愧於心,我說得可對”
地穀實在幽暗,天上隻是飄來了一朵雲,地穀裏就徹底黑了下來,越過無數嶙峋枯槁的荒石才到達此地的光急匆匆鳴金收兵。
它們遠道而來,疲憊不堪,小心翼翼,並無破敵之力。
天道小貓貓晃了下尾巴,一點點細微的光漸漸升起,照亮了四周。
“我要做什麽也與你商量你借我之力我應了,我要借你之力也與你有一說一,我說得可對你,一界天道,如何對我的”
天道貓貓不吭聲,隻有眼神很嚴肅。
嚴肅得有一點點心虛。
秦四喜把它放回自己的膝頭,由得它坐在自己的膝頭
“從何時開始說起呢就從,你落於我身上,試探我這因果之神是不是真的能阻隔因果開始說起還是從,你讓我掐斷弄雪神君與北洲之間的因果開始說又或者,我們來說說,為什麽你讓我來到人間境,偏巧讓我遇到了那對去祭拜還聖元君的未來帝後”
金色的光團從秦四喜的身上緩緩飛出。
“一十年帝運,你是想我給誰武家女兒孟停知還是,孫瑤瑤宋霜又或者,那個在黃泉道上送我的陰差徐不憂”
天道小貓貓低下頭,舔了舔爪子。
“你一界天道,想要借我之手不沾因果,卻對我多加隱瞞,幾番試探,做了這些,你何曾守了天道的本分你是天道,怎麽能將神如棋子一般擺布戲弄”
毛茸茸的小腦袋被手指輕輕敲了一下,天道小貓貓抓了抓自己不聽話的尾巴。
它偷偷看秦四喜,隻看見她一臉閑適地看著自己。
它說“徐渡歸殺生十世,積善十世,有功德加身,他身有氣運,本不該做陰差,而是做一十年亂世之君。”
“徐度歸”秦四喜的手指頓了下,“原來是他。”
真沒想到,那位喜好唱歌的陰差,也算是個舊相識。
“他不肯當皇帝,你就要從我這兒把帝運給他
一十年亂世之君這人間境才太平了不到一百年吧又要亂世了”
天道小貓貓喵了一聲。
“這些癘氣一直在浸染凡人境,厲鬼叢生,黃泉生波,你之前五百年活人九百六十九萬二千四百零二十四。
“加上你建的堤壩水渠讓許多人都能吃飽喝足生孩子,讓朝代動蕩也小了許多,再過幾年,多出來的人就會有幾千萬,這麽多的人,這麽多的生氣,凡人境的結界承載不下,縫隙更大,到時候不僅有癘氣,甚至會有魔物順著縫隙爬上來。
“凡人根本無力對抗,隻靠黃泉陰差也難以支撐,想要人間境不淪為鬼蜮,最好的辦法就是起亂世,這就是天道的平衡之法。”
起亂世,多死一些人,人間境的結界就能多維持些日子。
“原來如此。”
天道小貓貓探頭,它很認真地看著麵前的神。
“就算你昨日殺了幾千極惡厲鬼,也隻能管一時,不能管一世”
最後這句話,真的很像是威脅。
秦四喜轉頭,看向幽幽散發著癘氣的地縫。
凡人境的結界下麵是什麽
小貓貓瞪她
“人間境結界與天道相連,你如果對這些結界縫隙動手,就會立刻被驅逐離開九陵界。”
在她懷裏,天道小貓貓漸漸化成了雲氣。
“滄海神君,你在此招引天道,已不為此境所容,雖然二日未到,你也該走了。”
黃泉路旁,一個陰差提著燈站在彼岸花叢中,見到了從黃泉路上帶著一隻鵝走過來的女子。
“秦娘子,陰差徐不憂為您引路歸途。”
秦四喜停住腳步,看向他。
“徐陰差,我提前了將近一日回來,怎麽你還在這”
徐不憂臉色僵硬,黑色的眼睛裏沒有絲毫的亮,唯有手中的燈散發著冷冷寒光。
他對秦四喜行了一禮
“秦娘子斬殺數千厲鬼,功震黃泉,閻君命我早些相候。”
唇角輕輕一動,就是陰差不會有的生動笑意,秦四喜說
“那多謝徐陰差。”
徐不憂又行了一禮,才跳轉了身子,手裏的燈也是一晃。
徐不憂,徐度歸
人生的最後幾年,秦四喜聽過這個名字。
帶頭作亂的江洋大盜。
接濟流民的豪俠義士。
她修建滄浪渠的時候,被覬覦修渠銀子的知州刁難,事情鬧得不小,連很多同伴都勸她不如暫時等等,先去修九曲江。
一天夜裏,徐度歸給她送來了十萬兩白銀,和一顆人頭。
東西擺在河堤上,整整齊齊,寒光凜凜。
知州的人頭上放了一封信,寫了幾個字“殺人者徐度歸,修渠者秦娘子,善道有君,殺道有我。”
朝廷中有人以“與逆賊勾結”之名想要問罪於她。
不過第一日,那人就被
徐度歸一箭射殺在了上朝的馬車上。
京城最熱鬧的街頭,徐度歸手持長弓,大笑道
“這般一個脆頭狗賊,竟敢將你爺爺我與秦娘子相提並論。”
直到她飛升,徐度歸還是朝廷心中的一根刺。
至於他的結局
秦四喜看著麵前緩緩走路的背影。
腳踝不能彎曲扭轉隻有跪死之人成鬼之後才會如此。
走了好一會兒,走過了望鄉台,走過了轉輪殿,走過了孽鏡台沒有人說話。
冥河已經遙遙在望。
徐陰差終於開口,語氣寡淡
“秦娘子回凡間一趟可曾盡興”
“見了不少故友,很是高興。”
秦四喜抬頭看了一眼黃泉的天,是如來時一般的昏昏沉沉。
“徐陰差每日往來於冥河黃泉,不覺得無趣麽”
“不覺無趣。”提著燈的手緊了緊,徐不憂的腳步停在了冥河岸邊。
激蕩的冥河漸漸平緩。
“秦娘子。”
徐不憂站在岸邊。
“您來時,冥河斷流,您走,便讓眾生之念送您吧。”
說完,徐不憂抬手,握住了他那盞幽白的燈。
燈碎了。
無數星星點點的光從碎開的燈裏飄搖而出,一點點凝聚在了冥河上。
“秦娘子保佑。”
“秦娘子啊救苦救難神仙在世”
“多謝秦娘子,多謝秦娘子”
“每次看見我這田啊,我就隻想謝謝秦娘子”
“多謝秦娘子挖了蓄蘭渠,不然咱們一家老小今年就要逃難去了。”
“好險呀琴江壩攔住了洪水多謝秦娘子多謝秦娘子”
“娘,這裏也是騎鵝娘娘修的嗎我要謝謝騎鵝娘娘。”
“江山浮沉滄浪中,千裏平波一嬌娘。”
“今日明日,十年百年,我等虛名如灰,還聖元君隻會香火更盛。”
“高壩攔水起,良田萬頃生,至今憶秦娘,一生奔波忙。”
光點裏傳來細細碎碎的聲響,像是靜謐的風,又或者無波的浪,蕩滌了整個幽冥。
這是,數百年間,人們對她的感激。
秦四喜看向徐不憂
“徐陰差,你不替我引路了嗎”
燈已碎,提燈的手柄也湮滅成塵,如今是陰差的徐度歸低了低頭
“秦娘子,這是眾生對您之念,旁人怎可踏足”
秦四喜看了一眼那座橋,又看向他。
“徐陰差,你我從前可曾是舊識徐不憂,這個名字我實在未曾聽過。”
照亮了冥河的光照亮了徐度歸半邊的臉,仍是一如既往的青黑呆板。
“秦娘子,若說舊識,天下得您護佑之人數以百萬計,我生前也不過其中碌碌一人。”
頓了頓,他又說
“您本就不必記得所有應謝您之人。”
冥河上的橋已經成型,他緩緩彎下腰
秦娘子,請渡冥河,冥河對岸,自有其他陰差送您回去。”
“善道有君,殺道有我。”秦四喜想起了當日的那封信。
殺道,善道。
什麽道,誰去走,又是誰說的算的
秦四喜突然笑了。
她抬腳走上橋,鵝跟在身後小心翼翼踩了下,鵝也能走
風休止,水靜默,萬眾讚譽之聲如唱如誦。
不知道要花多久,用什麽手段,什麽代價,才能將它們變成一盞燈。
“徐度歸。”
聽到自己的名字從秦娘子的嘴裏說出來,徐度歸猛地抬起了頭。
卻隻看見了那人的背影。
“殺道未必有誰,善道也有旁人,我道,必定有我。”
說完這句話,秦四喜抬手召出了那一十年帝運。
金色的光團,融進了她的身體裏。
冥河忽然震蕩,飛濺起的浪如同一把長矛刺向天空。
極深遠的蒼穹之上,有聲音在激昂回響。
“滄海神君,你吞下帝運,便是有凡人境有了因果,你身為神君貪戀人間權柄,必生孽業”
站在白光燦爛的橋上,秦四喜笑了。
“我就算是神,也不做你天道口中的神。”
“我做人,也隻做自己心中之人。”
她是凡人時,所求的不過是天下少些災殃,少些如她一般的孩子,如阿婆一般的老人。
怎麽,她當了神,就要眼睜睜看著凡人境陷入戰火,看著自己和同伴五百年所求之事毀於一旦
“既然我當神的時候,不能對凡人境的結界出手,我當人,帶著人去殺厲鬼魔物,總行了吧天道貓貓,到了投胎的時候記得叫我。”
擺擺手,她沿著眾生之念,走到了冥河的另一邊。
帶著她的鵝。
凡人境,壽王府內,跪在蒲團上求“還聖元君”寬恕的壽王妃江九月突然覺得腹中一動。
北洲,戲夢樓裏,弱水沉簫驚訝地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的神尊。
“神尊您回來了”
“來來來,我有個生意跟你說。”
幾日不見,神尊還是笑眯眯的。
弱水沉簫小心湊過去,還有些期待
“神尊您有什麽生意”
“我打算去凡人境投胎。”
秦四喜壓低了聲音。
弱水沉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