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公主請登基(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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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我飛升後還要回來收債這件事!
    十幾車的金玉賞賜從宮城裏運出來,帶來了全套公主府班底官冊,隻寫了職位沒寫名字,倒是吏部的章子已經蓋好了。
    十足彰顯了陛下對公主的嬌寵和放任。
    在皇帝禦前伺候了二十年的總管太監小心看著公主的臉色,小心賠笑
    “公主您是不知道,這些年,陛下”
    “令一人,丞二人,錄事三人,主簿四人,本宮帶回來三十幾名女子,隻給本宮十個缺罷了,既然放不下,我還是出去繼續逛逛”
    “公主”總管太監撲通一聲跪下,“除了府令之外,公主府丞、公主府錄事、公主府主簿都是比定例多了一倍的”
    “多了一倍”長樂長公主輕輕一笑,隨手將那些官冊放在一旁,拿起了一本書,“本宮真是沒想到,活到今天,本宮,竟然還得為這區區比旁人多了一倍的恩賞而感恩戴德。”
    是啊,她可是長樂長公主,繁京一城無人不仰望的茉莉花,自她降生以來,就沒有什麽她得不到的。
    沒有人會去算,她所得的到底超過了“定例”的多少。
    “老奴說錯了話公主您消消氣”
    見公主視而不見,總管太監猛地抬手。
    “啪”的一聲,是他狠狠抽了自己一個耳光。
    公主不為所動,翻過了一頁書冊。
    兩名女官無聲推開門,端著熱騰騰的湯水奉到了公主的麵前。
    “啪”
    “公主,人都安置妥當了,隻是有幾位姑娘水土不服,有些不適。”
    “讓太醫去看看,官職給不了,總不能讓人病在繁京。”
    “是。”
    公主小口把湯水喝了,又喝了一盞熱茶,繼續看書。
    “啪”
    雨漸漸小了,院子裏傳來幾聲燕啼。
    “啪”
    “公主,晚膳在哪裏用”
    “啪”
    臉上全是在被自己一巴掌一巴掌抽出來的紫色淤青,總管太監實在是打不動了,用膝蓋一步步蹭到了公主的麵前。
    “公主娘娘,老奴知道,您不是要為難老奴,您是心裏有氣陛下、陛下他不是不想您呀,這些年他得空就想去舞韶殿坐坐,舞韶殿的茉莉花,種了一片又一片您心裏有氣,您往老奴身上撒老奴跪著抽自己,抽三天三夜隻要您別跟陛下置氣,老奴求您了”
    說完,他跪在地上“哐哐”磕起了頭。
    也真是難為了他,臉頰都快被抽成爛透肉了,竟然還能說出這麽多話來。
    手裏捏著書的公主終於將眸光轉到了他的身上。
    頭上冷汗直冒,總管太監除了磕頭,話也不敢再說了。
    “出去的日子久了,反而覺得繁京真是個小地方,本宮既然敢回來,就敢再走一次,我既不是回來做小伏低的,也不是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就要跟人爭勝鬥氣的。”
    說完,她一揮手。
    “你退下吧。”
    “是謝長公主謝長公主”
    跪在地上一點點退出去的總管太監像是一隻斷了腿的蟾蜍,要不是四五個小黃門扶著,他連馬車都上不去了。
    “總管,咱們這就回宮”
    “回宮,趕緊回宮”
    小太監在禦前伺候了兩年多,從沒見過總管這般狼狽可憐的樣子,忍不住說
    “總管,回了宮,旁人問起來,小的們怎麽說呀”
    “怎、怎麽說”
    雙手捂著臉,疼到發抖,吳總管縮在馬車的一角不想說話。
    另一邊伺候的太監趕緊說
    “自然是照實說了,咱們總管這頓打可是為了陛下和公主的父女情分。”
    情分什麽情分是靠夾在中間的太監抽自己的臉蛋子抽出來的
    小太監不懂,隻能一路小跑地跟著車。
    聽了總管太監吳福來的稟報,皇帝氣不過,徑直到了含露殿。
    “皇後悠兒實在是被驕縱太過”
    他進去,卻見含露殿裏擺滿了大包小包。
    “皇後,你這是要幹什麽”
    “陛下,當日悠兒大病初愈就從鬆園走了,一走就是三年,我實在想她。想去看看。”
    這是看看
    這是搬搬
    “皇後”
    “陛下。”
    江九月看著自己的丈夫,她出身將門,對後宮諸事從來是拿捏穩妥,當王妃的時候與妯娌們往來也從不示弱,此時,她的眼眸微顫,一滴淚突然落了下來。
    “陛下,你還記得嗎當年我剛生下悠兒的時候,她隻有五斤重,旁人都說她生了紅皮兒以後定然白皙可愛,唯有你生怕她是身子不好,找了太醫來看。”
    隻一句話,讓皇帝就隻能扶柱而笑
    “是呀,說到底,朕也不過是個當爹的。罷了,罷了,自她落地朕就寵她疼她,也不差這一次了。”
    他拉住自己妻子的手
    “皇後,你去看她,也勸勸她,身為公主,行事張揚些無妨,還是要親賢人遠奸佞,那裴家首鼠兩端,裴仲元不算良配,唉,朕真是為她操碎了這顆心啊。”
    “陛下放心,悠兒大了,她會懂的。”
    一時間,含露殿中溫情脈脈。
    待皇帝走了,皇後微微低著頭,看著被他拉過的手。
    方才,她口中的陛下依稀是個愛女情深的父親。
    可事實上呢她懷孕六月,江家想盡辦法將先帝病重的消息送到了壽王的封地遠在南江邊上的元江府,她這個夫君,壽王萬俟禮當即決定帶著她一同北上暗地裏潛回繁京。
    一路上,他們要橫穿萬俟禮幾個兄弟的封地,不入官驛,不走官道,餐風露宿都是尋常,她挺著肚子跋山涉水到了繁京,萬俟禮就帶著她在江家的別院裏等消息。
    一天又一天,她看著自己的丈夫在
    別院裏猶如困獸,終於等到了她父親連同司徒家一起造勢,讓先帝動心召他們夫婦回京。
    “天助我也哈哈哈我就知道,九月,你懷的這個孩子是本王的福星本王有神仙做女兒,本王是天命所歸的未來之君”
    萬俟禮,他何曾真正在乎過悠兒。
    他在乎的是他自己。
    看著一室的金玉,江九月忽然覺得目眩頭暈。
    娘娘”女官連忙扶住她。
    “別叫太醫。”她死死地抓住自己女官的手,“也別告訴我爹和悠兒。”
    “是,娘娘。”
    江九月坐在榻上,隻覺得心和指尖一樣是冷的。
    她的悠兒啊,她的心肝兒,要是連娘都沒了,悠兒該怎麽辦呢
    “鬆園,我就不去了。”
    江九月倚靠在引枕上。
    “給我爹寫封信。”
    鬆園從前是皇家秋狩之地,占地千畝,除了七個各具風情同王府規製的宅院之外,更多的是能跑馬圍獵之地。
    林朵娘才十六歲,自小就待在玉州一個山坳子的小村子裏,要不是因為算數的本事奇高,引來了公主的招攬,隻怕這輩子都未必能走出那一畝三分地兒。
    看見這樣廣闊的獵場,她脫了腳上的短靴就要衝過去,被孫雨瑤一把抓住了。
    “你好歹也是公主府的客卿,怎麽一看見林子像個急著回家的兔子”
    林朵娘對孫玉瑤吐了吐舌頭。
    “明明跟我一樣大,總在我麵前充大人”
    “是我充大人還是你一點兒也不像十六歲像三歲半”
    兩人吵吵嚷嚷,從她們身側,幾個女子也撐著傘走了過來。
    “陛下疼寵公主,真是疼寵得天下皆知。”
    聽見這句感歎,蘇姮微微一笑
    “公主說過,有些東西固然是給人添了堵,但是有,總比沒有好。”
    “也對。”剛剛發出感歎的越知微隔著細雨看向不遠處的一隊黑騎,帶頭之人俊美絕倫,正是被稱作“公主鷹犬”的裴仲元,“有了這疼寵,才有了一些人對咱們公主前仆後繼,又成了咱們公主的指間棋子。”
    春風還涼,二人都穿著文士袍,像男子又不是男子。
    蘇姮忽然又笑了
    “之前公主說要教咱們騎馬,有了這地方,恐怕三日之後公主就會跟咱們說她要咱們比騎術了。”
    越知微看向自己的這位好友,眉頭輕輕一動
    “蘇姮,你竟然能笑著說出這種話你可是怕馬的人。”
    “怕也得學。”蘇姮無奈搖頭,“咱們公主走的太快,要是不跟緊些,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被甩下。”
    想起一些被公主在經史學問上追在後麵又逐漸超越的“往事”,兩人都是一歎。
    難啊難,跟著這麽一位“主君”,她們兩個活得都不太容易。
    撐傘沿著石頭鋪成的路走
    了一段兒,蘇姮說
    “公主帶回來的那個卓嫵君,應該就是羅絲絲向公主舉薦之人吧”
    越知微語氣裏藏著些嫉恨幽怨
    “羅絲絲可真是心機深沉,她自己跟公主請纓留在了玉州,後腳就舉薦了自己的好友,人雖然不在公主身邊,卻讓公主一直惦記她。”
    蘇姮失笑
    “你不也是向公主引薦了我”
    “那不一樣。”道旁的海棠被雨水澆洗得可憐可愛,越知微駐足賞玩,“我引薦你是因為你確實身有才學,羅絲絲,跟在公主身邊兩年直到要走了才舉薦卓嫵君”
    蘇姮搖頭,輕聲說
    “卓嫵君畢竟是司徒堯的未婚妻,妻也好,妾也好,外室也好,這天底下有幾個男人願意用跟自己搶女人的男人羅絲絲舉薦了她,怎麽也是擔了幹係的,等公主離開玉州才舉薦,未必沒有避嫌的意思。”
    “司徒堯那等比公主大了快一輪的老濁物公主哪裏會跟人搶分明是倒貼上來的。”
    “咱們是公主的客卿、屬官,自然這麽想。可世人眼裏罷了。”蘇姮自己打斷了自己的話,“提這些真是沒意思。”
    二人走出了幾百丈,到了山腳下,又緩步往回走。
    剛回到院子裏就被人召去了公主所在的正院。
    “以後你們兩個就是公主府的左右丞,我父皇同意我學太子詹事府設下兩館招納女子賢良,一個叫春風館,主管文史策論,交給蘇姮,一個叫春雨館,主管算學雜學,交給越知微。”
    兩人齊齊對公主行禮。
    至此,公主府的班底也算是有了個架子。
    萬俟悠心裏很清楚,自己要做的事還多著呢。
    “我二哥和我四哥都要殺我,要是現在死一個,是不是讓我二哥先死了更好”
    她仿佛閑話家常一般隨口問自己的兩位新任公主府丞。
    室內一片寂靜。
    越知微跟在萬俟悠的身邊更久,經曆得也更多些,回過神,她剛要說話,就聽見自己的好友果斷說
    “公主,微臣以為,您既然已經借了皇子相爭之空回到了繁京,二皇子就該上路了。”
    “我也這麽覺得。”
    穿著一身交領袍的萬俟悠點點頭。
    又過了幾日,正在繁京城中的人們已經開始再次習慣陛下對公主的極盡寵愛之時,二皇子萬俟豐被人刺殺在了一處酒肆之內。
    酒肆是在他自己名下的。
    與他約在此處相見的人,是公主麾下的裴仲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