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公主請登基(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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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我飛升後還要回來收債這件事!
    打發了雲嬌南下,萬俟悠也沒閑下來,她也閑不下來。
    從她監國以來她每年夏天都會讓工部官吏去各地查堤壩清溝渠,事兒安排下去了自然就要有回報新增奏疏一車。
    刑部和大理寺的案子這幾年案子不少,有人查了有人審了有人判了,還得有人得在最後的處置上核驗用印,沒錯那人就是她這個當皇帝的。
    萬俟悠曾想過讓外官們精簡請安折子,可那些瑣碎的言語裏並非全無用處,在通政司建起來之前她還是決心留著那些諂媚的瑣碎和每天裝著它們的一大摞奏疏。
    “從前剛去朔州的時候跟在安嬸子後麵感覺自己無從下手,安嬸子還跟我跟說活兒都是幹出來的,現在當了皇帝也是一樣啊。隻要想做事兒,就有做不完的事兒。”
    看完了一摞奏疏,萬俟悠歪在椅子上有些憊懶。
    窗外蟬鳴陣陣,隔著窗子能看見外麵的天光鋪灑,真是個又熱又曬的好天氣。
    要是早幾年,她現在肯定是在湖上遊船。
    對了,她鏡湖上的那艘畫舫,這些年的養護得不少銀子吧是哪裏出的錢是她的名下私產還是內帑
    勤勤懇懇的皇帝陛下有些頭疼。
    她這個腦子啊,現在就根本閑不下來。
    “重丹,朕想喝烏梅飲。”
    重丹看了一直站在陛下身後的重紫一眼,才無聲地退了出去。
    萬俟悠伸了個懶腰,單手撐在一摞折子上,突然又說
    “宮裏的烏梅飲方子明明不錯,也就是蘇姮你喝不慣。”
    坐在下首一直在謄錄旨意的蘇姮抬頭一笑
    “陛下,微臣自幼不喜甜的,比起烏梅飲,還是更喜歡扶芳引,淡香解渴。”
    如此閑聊了兩句,萬俟悠看了一眼桌上堆的奏疏,又繼續看了起來。
    集賢殿的刻漏發出細微的水聲,兩側的銅製大香爐裏微煙嫋嫋,紙頁翻展生風,偶爾卷起了絲絲烏梅的甜,扶芳的香。
    如此一直到了申末,陛下在女官的提醒下放下了手裏的案卷。
    “蘇姮你今日也早些回去吧,明日你們殿中省上上下下可有的忙。”
    “陛下放心,臣等已經將千秋節各處都準備妥當。”
    說完,她上前幾步,深深行了一禮
    “謹賀陛下千秋。”
    是的,明日就是萬俟悠登基後的第一次千秋壽誕,元戎初年的七月二十日。
    已經對自己生日提不起興致的萬俟悠隨意擺擺手
    “明年要是能再少花一萬兩銀子我更高興。”
    蘇姮隻能苦笑。
    大啟朝皇帝們的千秋節一直是繁京百姓們的大事,因為他們可以連著三天在晚上出門看街上的各式雜技百戲,這些戲班子從天南海北趕來為陛下賀壽,身上都帶著各式絕活兒。
    最高興的當屬未成婚的小娘子們,乞巧節的時候沒有玩盡興,沒關係,過十
    幾日就是陛下千秋,暑熱漸散,夜有涼風,仍是出門夜遊的好時候。
    一大早,街上之前搭起來的棚子就被人披紅掛彩地裝飾了起來。
    一輛馬車緩緩從街上駛過,毫不惹眼地到了皇城一側,片刻後,向皇城中駛了進去。
    從馬車裏下來,杜行舟看著張燈結彩的宮門,一時隻覺得恍如隔世。
    第一次站在這宮門前的時候,他是大病初愈的宰相幼子,他走進去,得陛下喜愛,賜了個七品的宣德郎。
    第二次站在這,他是等著陛下召見,因為他奏疏得當,陛下選他為五品下的中書舍人。
    上次站在這裏的時候,這宮門處,就擺著他全家的屍身。
    撩起衣袍的一角,他終於還是抬腳邁了過去。
    在他腰上懸著一個小小的錦囊,裏麵裝了一枝幹掉的茉莉花。
    陛下登基以來的第一個千秋節,殿中省似乎是想要一掃太上皇時候的陳鬱,不僅裝飾之物都煥然一新,連獻藝都更新奇有趣。
    攜家眷入宮宴飲的群臣們舉杯暢飲,同賀陛下千秋,彼此之間偶爾交換一個眸光,似乎也比平時少了些許機鋒。
    “你看,多有意思。”高坐在上麵,萬俟悠對她母後說,當官的男子帶的都是家眷,女子帶的卻多是姐妹、小姑子,又或者是幹脆不帶。囍”
    那些儀態萬方的誥命們彼此之間言笑有禮,卻對那些同樣穿著羅裙的為官女子們頗為閃躲和回避。
    和她們相比,那些為官的女子人數少得多,卻不見拘束,還與她們的夫婿也是女子們的同僚舉杯相談。
    有意思,真有意思。
    這算不算是杜鵑遇了白鶴還是一群白鵝進了雞窩
    察覺到那些誥命對一些年輕的為官女子眼神裏的審視,萬俟悠輕輕挑了下眉頭。
    “重藍。”
    “陛下。”
    “朕記得朔州送來了些堆錦做的扇子。”
    “回稟陛下,朔州刺史蘇引進上了三百把堆錦扇子恭賀陛下千秋。”
    “你去帶人取了來,今日在場群臣一人賞賜一把。”
    “是。”
    重藍的動作很快,萬俟悠陪著她母後看了兩支歌舞,五光十色的堆錦扇子已經出現在了群臣的手中。
    陛下新賜,受者自然要恭謹拿在手中,幾乎瞬間,同是女子的外官和誥命就有了極為明顯的區分。
    執扇者為官,無扇者為誥命。
    那幾位剛剛還在審視為官女子的誥命漸漸收回了目光,小心地看向主座,卻隻見陛下與太後說笑。
    陛下的手裏也拿了一把白貓戲蝶的堆錦扇。
    太後江九月比年前瘦了些,手上的血管略有些凸顯。
    她拍了拍自己女兒的手臂,笑著說
    “旁人都在給你祝壽,你倒好,一直看人家的家眷。”
    “旁人都在看朕,朕看回去又怎麽了”
    萬俟
    悠對著她母後眨了下眼睛,她母後又笑又嗔,要不是在群臣麵前,都想伸手點點她的腦袋。
    江九月如何不知道,那些誥命自恃高了為官的女子們一頭,又是防備又是打量,自然惹惱了一手將女子引入了朝堂的萬俟悠。
    心中默默一歎,想著過幾天見這些誥命的時候也該敲打一番,她又捏了下女兒的手臂
    “怎麽登基之後反倒淘氣了。”
    當然是因為當監國太子到底不如當皇帝自在。
    手中扇子輕搖,萬俟悠抿著嘴對她娘笑了笑,轉回去,再次察覺到了一道在看著她的目光。
    今夜看她的人何其多,隻這一道,似乎格外刺人。
    “往年都是我們這些女子坐著,聽各位大人喝酒連詩,今年倒是新多了許多女大人,不知道女大人們可願意同咱們這些無知婦人連詩”
    女子的聲音有些高亢,讓其他人都抬頭看了過去。
    這個女子穿著三品的誥命服,見旁人都在看自己,她的眸光輕輕轉動,自這頭,看到那頭
    “既然已經有女子入朝為官,陛下禦賜的酒宴上,也該是能讓女子說話吧總不能能考功名的是女子,我們這些操持一家老小吃喝的,就不算女子了”
    說著說著,她自己先笑了。
    自從萬俟悠掌政,宮中賜宴就不再分內外廷,還特許了夫妻同席而坐,在女子身側坐著的就是她的夫君。
    見自己的妻子行事無狀,楚平野的眉頭緊鎖,連忙起身,一麵擋在她前麵一麵謝罪。
    萬俟悠還沒說話,江九月已經將手裏的杯盞重重地放在了桌上。
    “來人,那位誥命喝多了酒,禦前失儀,帶到偏殿好好醒醒酒。”
    “是”
    “行事無狀我、我哪有”
    米氏的話消失在了她丈夫警告的目光裏。
    她好像突然醒了。
    看看自己近在咫尺的丈夫,再看一眼遠處那位高高在上正與太後說話的皇帝,她的臉上陡然間隻剩了頹然。
    毫不反抗地任由女官和宮女將自己攙扶而起,米氏用慘然的目光看著自己的丈夫,卻隻看見他振了振衣角,繼續向那位陛下請罪。
    “不應該是這樣的。”她輕聲說。
    米氏咬了下自己的嘴唇,她今日鼓起了莫大的勇氣,就是想堂堂正正地問問那個穿上了龍袍的女子,為什麽,一個已經富有天下的皇帝偏要從她的手裏搶她的丈夫
    她身為女子,雖然沒有成了什麽公主、太子、皇帝,可她操持家務、孝順公婆、對自己的丈夫舉案齊眉,怎麽就要淪落到這種田地眼睜睜看著她的丈夫在幾年裏都一直惦記別的女人
    可她什麽都還沒來得及做。
    偏殿裏,工部水部司郎中剛剛換掉自己髒了的裙子,正拿著堆錦扇子要出去,剛好與米氏打了個照麵。
    “卓家姐姐。”
    米氏叫住了她。
    太後身邊的女官可不想她
    與旁人說話,連忙攔在了兩人中間。
    “大人,請。”
    卓嫵君認出了米貞娘,她手裏的扇子搖了下,隻點了點頭就走了出去。
    卓嫵君你每日所跪的女子司徒堯正是為了heihei3”
    人聲突然消失,應該是被什麽塞住了嘴,卓嫵君無聲一歎,腳步並未停留。
    不遠處,她的堂妹卓悅君正在等她,見她出來了,連忙迎了上來
    “阿姊,你可看見了那米貞娘”
    卓嫵君搖頭“我隻看見了一隻圈中之羊。”
    羊什麽羊
    卓悅君是今年的進士第九名,剛剛進了翰林院學著製文,在這樣的場合還是有些怯,幸好和她的堂姐坐得不遠,她心裏也有了依仗。
    “阿姊,伯府又往家裏來信了,您真的不看嗎”
    卓嫵君受陛下重用,現在已經是從五品的工部郎中,她爹卻在三年前被貶為了七品的梧原府長史,至今升遷無望。
    雖然當年也恨過伯父的絕情,可伯父與堂姐終歸是父女,要是堂姐一直對伯父置之不理,卓悅君也怕旁人非議堂姐,這一兩年間偶爾有了伯父的消息,她總想跟堂姐說一聲。
    卓嫵君又搖了下自己的扇子,終於沒忍住,用扇子敲了下自己妹妹的腦袋。
    “你今日怎麽回事喝了兩碗黃湯連一句我愛聽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卓悅君扁了扁嘴。
    “阿姊,你好歹做做樣子。”
    卓嫵君冷笑,又敲了敲她的頭
    “做什麽樣子做個孝女賢孫模樣改天讓他直接把我賣去給別家為妻那我走到今日是圖什麽圖他將我賣個好價錢”
    從前嫻靜文雅的堂姐不僅有了脾氣,說話還刻薄了起來,卓悅君抱著頭,也隻能歎氣,連抱怨都不敢。
    是堂姐一路拉著她科舉入仕,她也知道堂姐這些年的不易。
    說到底,是卓家對不起堂姐。
    但是有些事畢竟是自古至今的公理。
    “阿姊,你既然要往高處走,和伯父之間總要虛與委蛇,不然傳到陛下耳朵裏”
    陛下
    卓嫵君看向不遠處的燈火通明
    “悅君,怎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不明白陛下想要的是什麽樣的官
    “你看看受陛下信重的聞尚書、越侍郎、蘇少監她們哪一個是循規蹈矩的女子哪一個是依仗家族父輩的
    “聞家這些年幾次派人來與聞尚書修好,把聞季楓都除族了,聞尚書曆經數朝,旁人從前知道她,都說她是守禮持正,現在她何曾給過聞家好臉色越侍郎從前差點被自家族人吃了絕戶,依附了當時還是公主的陛下就立刻將越家踩在了腳下。蘇少監倒是出身極好,你又何曾見過她與蘇相走動那可是她的叔祖。就連與你親近的於蘭娘,在得官之後都立即從家裏搬去了自己的嫁妝宅子,你以為她真是為了少些拘束”
    卓悅君聽著聽著,人已
    經呆了。
    莫非,陛下喜歡的就是跟家裏不親近的朝臣
    遠遠看見有人提燈走來,卓嫵君拉了下她的衣袖。
    說話的聲音又低了幾分。
    “別說女子,你看看陛下信任的男子,裴都統從朔州回來之後就與裴家斷了聯係,還有今日現身宴上的杜行舟杜三郎,陛下定會對他委以重任,除了是因他的才智忠心,也是因為他身邊已經沒有親近之人。”
    那燈近了又遠,卓嫵君拉著自己的堂妹緩緩向席上走去。
    “陛下以女子之身登基,於這世間綱常,就如以箭破網,此箭奇快,奇猛,可她終究是一支孤箭。世人眼裏,她高踞皇位,卻非君父,因為她是踩下了君父才行到禦座之前。她掌乾坤,卻非定乾坤之人,因為乾坤有軌,她是那軌外的一筆。她是如今的天下之主,卻隻是如今的,因為萬俟一族皇親仍在”
    袍袖被自己的堂姐輕輕地拉著,卓悅君都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麽回到位置上的。
    陪堂姐去偏殿換裙之前,她還在為自己能在宮裏飲宴而沾沾自喜,此時再看看滿堂的臣子和誥命,她卻覺得一股冷意凝在她的心底。
    “陛下要尋自己的同盟同道之人,這些人就是如我、如越知微、如桑問經這般,父家見棄,乾坤不容,天下所唾。”
    堂姐最後的那句話,可真冷啊。
    七月的夜晚,新晉的翰林院編修輕輕打了個冷顫。
    有人覺得冷,也有人覺得燥。
    回到仁壽宮的太後娘娘讓人給自己取了一碗靜心茶去除心頭的燥火。
    “本宮記得那米氏是出身端陽米氏後人她爹是誰米盛贇米長樾”
    “娘娘,米夫人的父親是從前的國子博士米道勤,如今已經致仕了。她不過是個無知無禮之人,您千萬別與她置氣。”
    盛春小心勸解卻不能讓江九月的怒火稍減。
    “國子博士,五品,一個五品學究的女兒,就敢用她的那套什麽貞潔之類的東西來冒犯我女兒莫說我女兒與那楚平野沒什麽,就算真有什麽,要我女兒是個男子稱帝,跟楚平野有斷袖之好,她可敢當眾說一個字”
    江九月深吸了一口氣。
    “她憑的是什麽嗯憑她對這一個男人的父母卑躬屈膝憑她對著一個男人小意伺候憑她是被人用轎子從正門抬進那男人家裏的旁人視她如一個披著綾羅的奴婢,她竟覺得自己能冒犯天顏,看不起一個皇帝了隻因為她的夫君傾慕那個皇帝”
    閉上眼睛,江九月將身子靠在了引枕上。
    “派人去米家,米道勤才五品,他夫人不是誥命吧”
    “回娘娘,米道勤隻給自己的娘請封過誥命。”
    “好,那就申飭米道勤的娘,連個孫女都教不好,那誥命也不必留著了。”
    “是。”
    盛春退了出去,盛秋端著靜心茶進來,江九月卻沒睜開眼睛,隻在桌上點了下。
    “且放著吧。”
    又過了好一會兒,在袖中攥緊的那隻手終於不再顫抖,眼前也不再恍惚,江九月才緩緩睜開了眼睛。
    “端陽米家,不管姓米不姓米,還有幾個誥命都查出來,後日讓她們在京的都在本宮的門前跪著聽訓,不在京的,就自求多福吧。”
    這是要把端陽米氏一族全部的誥命都收回的意思,盛秋看了盛夏一眼,都沒有吭聲。
    娘娘動了真怒,除了陛下,也沒人能勸得了。
    “她們既然沒教會那米氏什麽叫天威不可犯,就別怪本宮來教。”
    江九月看了一眼懸在牆上的刀。
    那目光猶如一隻虎。
    把自己母後送回了仁壽宮,萬俟悠自己也不打算再回席上,坐著步輦還沒到漪瀾殿,仁壽宮裏她母後震怒的消息已經傳了過來。
    萬俟悠歎了一聲。
    她的母後啊,事事為都她考慮,沒有革去米氏的誥命,是怕她和楚平野君臣生隙,沒有當著她的麵發作,也是怕她不得已處置了楚平野,失了親信,以後做事的時候多了掣肘。
    可母後為她做到了這般地步,她又怎能坐視不管呢
    “重紫,把這半年參奏楚平野的奏疏都找出來,給他送過去,朕記得他之前祖父去世,奪情未曾守孝,現在就補上吧。大理寺之事,就暫時交給大理寺左少卿,至於原本風聞司的差事,就交給通政使。”
    頓了頓,她又說
    “明日、後日百官都休沐,那就等到下次朝會,將朕設通政司一事頒下去。”
    “是,陛下。”
    步輦停在漪瀾殿前,萬俟悠抬腳從步輦中走了出來,一個穿著淺青素袍的男子在殿門口跪地相迎。
    “陛下。”
    他就是還未宣之於眾的新任通政使,杜行舟。
    在他的腰上,懸著一塊雕了茉莉的銅牌。
    “朕思來想去,給你找了個副手,你們兩人,正好可以借他的身份,將那些還蠢蠢欲動的忘八都給朕從泥塘子裏釣出來。”
    杜行舟垂眸看著自己麵前的青石磚地。
    “陛下所說的,可是之前的起居舍人陸晉”
    萬俟悠笑了
    “聰明,我本想讓你跟楚平野聯手,偏偏他得回去丁憂,這個陸晉朕沒怎麽見過,看他寫的東西倒不像個蠢人,你們兩個人且試試。”
    杜行舟也不問為什麽一夕之間楚平野就得去丁憂,隻點頭稱是。
    過去那個斯文俊秀的杜三郎身子結實了不少,卻還是像一枝翠竹。
    萬俟悠沒立即讓他起身,抱著手站在一旁玩賞了片刻,才終於向殿內走去。
    “趕緊把那些人除盡了,朕要做的事多了去了。”
    令朝中無數人心生遐想的漪瀾殿是陛下最愛住的寢宮,一進門,杜行舟就看見了占據了整麵牆的輿圖。
    “你既然願意回繁京,就好好做事。”
    陛下從一旁拿起了一盞燈,一身金色的衣裙在燈火下泛
    起耀眼的波瀾。
    剛剛二十四歲的君主凝視著麵前的輿圖。
    “穩朝綱,養國庫,蓄精兵朕這一生,都在這些上麵了。”
    前麵兩條還好,第三條讓杜行舟轉頭看向了她。
    今日陛下的千秋宴上,烏蠻的使臣卑微乖順得就像是他們帶來的駱駝,即使這樣,陛下也要徹底踏平烏蠻嗎
    “陛下,蓄養精兵,是要攻打何處”
    “烏蠻朕是要打這裏。”
    萬俟悠抬起手,指向了朔州以北。
    “這裏,有個地穀,吞吐著魔氣,那魔氣侵染土地生靈,在那地穀裏的一隻老鼠都能咬死一匹馬,被侵染的土地每月延出三寸有餘,一年就是一丈,魔物從前年的一百三十種,到今年是一百八十六種。”
    杜行舟看了一眼輿圖,又看向陛下。
    聽著陛下說
    “朕在朔北建學宮,養精兵,就是要把此地給解決。”
    “陛下,魔氣是何物”
    “至今日,還無法可解之物。”
    既然無法可解,又為何非要去解
    “陛下,既然是未有解決之法,不如將此地”
    “此地已經危及朔州,朕說過,朕絕不會放棄朔州的百姓和土地。”
    萬俟悠語氣淡淡,卻不容更改。
    她答應過許多人,那些人活著,有他們記得她的話,那些人死了,她自己記得自己的話也足夠。
    她是皇帝。
    杜行舟看著持燈的女子,片刻後,他淡淡一笑
    “那臣隻能為陛下殫精竭慮,傾付所學。”
    半輪月亮高懸天上。
    朔州百姓還在勇毅學宮前載歌載舞,慶祝陛下壽誕。
    刺史府內,朔州刺史蘇引看著一盆被人從繁京千裏迢迢送來的茉莉,笑著舉起了酒盞。
    “敬祝,心如赤子,初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