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春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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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逐千金的歸園田居!
終於熬過了鬆安漫長的冬季。
春來,萬物複蘇。
這一日晴光大好,秦陌一大早起床見到東方被朝陽映得暖燦燦的孤雲山,忽然心念一動。
流觴擦完桌子出門潑水,正好看到秦陌背著個竹簍就要出門,便問道“小姐,今天要進山嗎?”
秦陌點點頭,笑道“我忽然想起薛老頭給我的那本《千草圖》中記載,孤雲山北側生長著一種名叫春歸的草,隻在春分前後出現,對凍瘡有奇效,有了它,以後冬天你就不用受苦了。”
流觴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麵還有去年冬天凍瘡留下的大片紫紅色瘀斑,她心下感動,道“這點凍瘡,我都習慣了,小姐不必為我費心,況且這天一天天暖和起來,蛇蟲鼠蟻什麽的都開始出來了,山裏多危險,還是別去了!”
秦陌道“哪裏有人會對傷痛習慣,你們跟著我,好日子談不上,可也不能再叫你們受苦不是。”
曲水提著個籃子不知道從哪裏走了出來,見狀笑道“流觴姐姐你就別瞎感動了,依我看啊,小姐是借著給你找藥去山裏麵玩呢!”
秦陌撫掌大笑道“還是曲水了解我!”
流觴對著曲水啐道“就你知道的多,成天正事也不幹,就顧著跑出去找杏花胡鬧!”
曲水笑嘻嘻地衝她做了個鬼臉,一溜煙地跑了。
眼看秦陌要出門,流觴緊張地看了看牆頭,隻見一道青影閃過,流觴輕輕呼出一口氣,端著盆進了屋。
時候尚早,野外的青草尖上還有晨露在閃爍,秦陌背著竹簍輕快地走在進山的小路上,手上搖晃著一把鐮刀,一邊哼著一些不知名的小調。
清晨的風吹起她額前的碎發,空氣裏都是春暖花開的味道,秦陌閉上眼感歎真是舒服啊!人活一世哪怕隻是為了這一刻的朝陽清風也值了!
山中多密林,陽光照不到的地方還是有些冷噤噤的,秦陌緊了緊身上的單衣,幸好早上起來流觴硬是逼著她穿上了這件衣服。
看來春捂秋凍不是沒有道理。
孤雲山往北漸漸地就沒有路了,秦陌一邊用鐮刀開路,一邊巡著書上的記憶尋找著那種沒見過的春歸草。一路枝蔓叢生,不一會秦陌就累得氣喘籲籲。
一道青影閃過,範成風已經立在了秦陌的麵前。
“姑娘,要不我來開路吧!”
秦陌已經對範成風的神出鬼沒見怪不怪了,聞言隻是擺擺手道“多謝了!書上說那春歸草狡猾得很,搞不好就藏在了這些雜草之中,你不認識,若一腳踩下去就不能入藥了。”
“是!”
範成風說完也沒有再隱身,隻靜靜地跟在了秦陌的身後。
秦陌盯著腳下的雜草一麵小心地揮舞著鐮刀,一麵狀似無意地問道“範先生,你是哪裏人氏?”
話出口身後卻一陣沉默。
難道又走了?
秦陌不由回過頭去,隻見範成風正定定地看著她,秦陌淡淡一笑,道“我就隨便問問,你可以不回答。”
她這麽說,聲音明顯冷了下來。
是啊,周權派他來保護自己,到底不是自己人,哪能這麽輕易就交了底,更別說交心。
就在秦陌以為範成風不會在開口的時候,他忽然說道“我是個孤兒,從小被賣到了月那,十二歲的時候主人從戲園子裏買下了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我,從那以後我就一直跟著他。”
“主人是周權?”
範成風點點頭。
秦陌在荒僻的孤雲山北找了很久,卻一直沒有見到書中描述的春歸草。
是書中記載有誤,還是春歸草已經絕跡?抑或是今年氣候有異,春歸草萌發的時候不對?
太陽行至正南方,孤雲山北側完全隱沒在陰影中的時候,天色忽然暗了下來,隨即烏雲大作,雷聲陣陣。
“不好,要下雨了!”
此時他們身處之處正在半坡偏上的位置,土地鬆軟,萬一雨下大了,隨時都有山體滑坡的危險。
秦陌環顧四周,這時候要下山已經來不及了,隻能先找個地方避一避了。
因為一直沒有找到春歸草,秦陌已經偏離了往常活動的區域,這一片她並不是很熟,也不知道附近有沒有山洞之類可以避雨的地方。
她望向範成風,範成風輕輕搖了搖頭。
沒辦法,隻能邊走邊找了。
風越來越大,刮得樹上新生的葉子上下翻飛,仿佛隨時要離枝而去。秦陌和範成風逆著風艱難地往山頂走去,最不濟,那裏還有一座破廟。
約莫行走了半炷香的功夫,豆大的雨水開始穿過葉子尚未長開的樹林打在了他們身上,雨滴雖大卻並不猛烈,落在臉上手被上甚至還帶了絲溫熱的柔軟。
可就是這樣溫軟的雨滴沒一會兒就讓兩人淋成了落湯雞。
範成風見秦陌走得吃力,便飛身上樹砍了一截大小適中的樹枝遞給她。
秦陌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默默地接過撐著往前走。
山路濕滑,每向上走一步就有大片的泥土被帶落。
雨越下越大,秦陌心想,再找不到避雨的地方就有點處境堪憂了。
又走了片刻,轉過一顆約莫兩人抱的大樹,一個黑漆漆的山洞赫然出現在了兩人的上方。
秦陌大喜,真是山窮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隻是山洞下方的那個坡太過於陡峭,爬上去頗有點難度。
秦陌和範成風站在洞口下方張望著,瓢潑大雨衝刷著斜坡,簡直沒有落腳之處,就在一片泥濘之中,秦陌忽然瞥見了幾抹豔色。
紅若朱砂,藍若晴空,黃若梨黃,白若冬雪……朵朵三色花朵開在了雨幕之中。
那是……歡沁?
就在那些妖豔的花朵之下生長著一小片鬆尖般細碎的草,竟然就是秦陌遍尋不見的春歸。
大雨衝刷得人眼睛都幾乎睜不開,秦陌望向範成風大聲道“你有辦法上去嗎?”
範成風四下張望,走到那棵兩人抱的大樹下揮劍砍斷了一根纏繞在樹幹上的藤蔓,又試了試藤蔓的韌性。
“我先上去,然後把你拉上去。”
秦陌用力點點頭。
範成風足下用力,身形一閃,落在了斜坡上一處突出的石塊上,緊接著又一縱身,這才落在了洞口的一處平地上。
範成風找了一處比較結實的地上丟下了藤蔓,秦陌將藤蔓的末端在腰上纏了幾圈,打了個結,然後用力拽了拽,示意範成風拉她上去。
縱然秦陌此時身量已輕,無奈自然條件太惡劣,範成風一邊用力拉扯藤蔓,一邊還得注意腳下鬆軟的土地,就怕一個不留心兩人都得掉下去。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秦陌這才爬了上去,等兩人再次照麵,饒是一向不苟言笑的範成風都難得忍俊不禁。
秦陌此時滿身滿臉的爛泥,活像是一隻逃出升天的泥猴。
秦陌見狀抹了一下臉,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雨如斷了線,越下越大。
歡沁底下的那叢春歸正好生長在洞外一處岩石邊緣,眼看就要被雨水衝下去,秦陌小心翼翼地探過身去。
歡沁間雜著盛開在春歸叢中,雨越大,它們開得就越是妖異鮮豔。
那抹抹朱砂紅豔麗得幾乎成了半透明色。
這樣的紅色,秦陌似乎在哪裏見過。
是了,離周家莊不遠有座道觀,那裏住著一位王神婆,道觀周圍一年四季都盛開著一種名叫彼岸花的植物。
據秦陌所知,彼岸花隻在每年八九月開放,不知道這王神婆使了什麽手段,竟然能讓這花常開不敗。
那妖異的,仿若來自地獄的顏色和眼前空蒙雨霧中的這抹紅漸漸重疊。
一點點模糊。
一點點遙遠。
一點點扭曲。
……
秦陌慢慢朝那花伸出手去。
“住手!”
忽然一聲仿若來自記憶深處的厲喝響徹了她逐漸恍惚的神智。
那是薛若懷的聲音。
秦陌連忙縮手。
她剛剛是怎麽了?
莫非這花即使不觸碰也能惑人心智?
秦陌匆匆采了一小叢春歸就要離開,沒想到驀地裏伸出一隻手來徑直朝那歡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