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咋就不是個男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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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家裏孩子過了十二歲,爹娘就不會再動手了,畢竟鄉下人早當家,這個年紀的孩子可以算是一腳踏入大人行列了,不能再像對待不懂事小孩一樣隨意打罵了,廖三勇也是深以為然,要給孩子留臉麵。
    但今天,他還真就破例了。
    “老大攔住你二弟”
    “廖愛黨,老子今天非要好好教訓教訓你送你去上學你看你學了個什麽”
    “孩兒他娘,把門關上,別讓這小子跑了”
    廖勝利縮了縮脖子,往堂屋裏退去,糟糕,他好像惹事了。
    二哥多久不挨揍了,這下完了,等二哥被揍完,接下來恐怕二哥就要來揍他了。
    廖勝利左右張望,看哪個旮旯角能讓他躲躲。
    廖杉越過他,走出堂屋,撿起被廖老爹憤怒扔在地上的卷子,碩大的“35”寫在最上麵。
    嘖嘖,確實挺低的。
    廖杉繼續往下看,背景音喧鬧吵嚷,廖二哥已經被燒火棍抽中好幾下了,滿院子逃竄。
    粗糙的草紙上是老師手寫的物理試題,廖愛黨的字被對比的醜了許多,二十道選擇題錯了十四道,三道大題隻有第一道寫滿了,第二道大題隻寫了第一小問,第三道幹脆全空著。
    對比後世的物理題來說,試卷上的題都隻能算簡單了,廖杉看了一遍,都能輕鬆想到答案。
    按照這份高二試卷的難易度推算,這時候的高考應該也不會太難。
    她心裏有了數。
    另一邊,廖老爹已經揍完了,累得粗喘著氣。
    廖愛黨捂著屁股,忿忿然,“我就知道,你一看肯定上火”
    “那你就藏起來啊”廖老爹吹胡子瞪眼,“老子送你去讀書,天天跟個人似的去上學,就學成這個鬼樣子”
    “讀書又不跟田裏種地,一個坑一顆苗就能長,老師講課我也認真聽了,可就是不會我也沒辦法啊”廖愛黨頂嘴道。
    廖大哥在旁邊勸,“老二,你別和爹強嘴。”
    廖杉也在另一邊真誠發問,“二哥,你真不會啊我看這題也不算難啊。”
    廖愛黨聞言一噎,立刻瞪她,“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啊別在這兒說風涼話火上澆油了”
    廖老爹也看向廖杉,“三兒啊,試卷上的題你都會這可是高二的題啊。”
    “嗯。”廖杉點頭,麵不改色的睜眼說瞎話,“二哥的筆記我有看過。”
    這下廖老爹心裏的火又燃起,正好他也休息好了,又操起燒火棍,“你妹妹都會的題你給老子考那麽點分”
    廖愛黨逃竄,“你聽那丫頭瞎講課我都聽不明白,哪裏能記多少筆記”
    “好哇你,課不好好聽、也不好好記筆記”
    陳美芬左攔右勸,“好了好了,還要不要吃飯了,你們就不餓嗎”
    這天的晚飯氣氛壓抑,廖愛黨站著幾口吃完就回了自己屋裏,廖老爹還在氣頭上,隻當眼不見為淨。
    把鍋碗刷出來,廖杉拿著廖愛黨的試卷,輕輕推開堂屋旁邊房間的門。
    廖愛黨趴在床上,見是她,便冷哼一聲,扭過去頭去了。
    為什麽沒幹脆翻過身去因為屁股疼。
    “二哥”廖杉訕笑兩聲,諂媚的討好,“我給你講講題唄”
    她當時問的時候真沒多想,後世的她研究生畢業,眼下這份試題隻能算是初中難度,實在是太簡單了。
    廖二哥不理她。
    廖杉厚著臉皮坐到床沿邊,趁著窗外還有些許亮光,從頭給他捋,“第一個選擇題問的是光的直線傳播,光在同一種均勻介質中是沿直線傳播的。”
    廖杉想了想,換了種更易懂的解釋,“二哥你有見過早上林子裏的光嗎是不是看起來是豎直斜向下射下來的像是光一下子有了具象的形狀,這就是光的直線傳播。”
    廖愛黨的耳朵背叛主人,悄悄動了一下。
    “這其實是一種丁達爾效應,”廖杉忍笑,繼續給他解釋,“一般發生在清晨、日落或者雨後雲層多的時候,空氣中霧氣或是灰塵多時,這時的空氣就近似變成一種渾濁的膠體,光在這種均勻介質中就顯現出它直線傳播的痕跡了”
    堂屋門口,廖老爹聽著裏間的說話聲,沉默著抽著煙。
    陳美芬在一旁還在縫鞋子,上一雙給老大的鞋子已經做好了,她手上的這雙是做給老二的。
    廖老爹突然感歎一聲,“小三怎麽就不是個男娃呢”
    “是啊。”陳美芬習以為常的附和,她做著活計的手一頓,心中莫名有些奇怪的疑惑,稍縱即逝,她想不明白,便很快就拋之腦後。
    講了一半的題,廖杉已經大概清楚了,二哥這是基礎沒打好,一些簡單的知識點他還沒想明白,就被接著灌新的知識,就像滾雪球一樣,不會的越來越多,就越來越喪氣、越來越厭學,再聽課便有一種排斥、抵觸情緒,更學不會了,簡直惡性循環。
    想要改善也簡單,把知識一點點掰碎了和他講明白,他聽懂了就願意繼續聽下去。
    廖杉眼睛發亮的看向便宜二哥,她想她找到上學的辦法了。
    已經轉過頭來握著筆改卷子的廖愛黨突然覺得後背一涼,嘖,奇怪,這才八月底就開始冷了嗎
    離開學沒多長時間了,廖杉抓緊時間開始自己的遊說,她先找到了原身更親近些的陳美芬。
    “娘,我想跟著二哥去上學。”
    陳美芬想都沒想就一口拒絕,“女孩念那麽多書有什麽用,讓你讀完初中已經很不錯了。”她慣來接受的觀念就是這個,她自己就是大字不識一個,要不是廖三勇堅持,她都想不起讓幾個娃去念書。
    廖杉不氣餒,“娘你想啊,咱村裏有沒有上高中的女孩”
    陳美芬搖了搖頭,誰家糧多燒的慌啊,這年頭上學是要學生交糧食做學費的,村裏女孩能讀完初中都算了不得的。
    “所以啊,我也不多讀,就跟著二哥讀一年高三,正好他不會的我聽懂了還可以給他講講,讀完之後二哥去上大學,我也算是上過高中的了,娘你說,我到時候是不是村裏最有文化的姑娘好青年說親是不是第一個能想到我”廖杉從她娘關心的點切入,一番忽悠。
    陳美芬還真被她繞進去了,順著她的思路一想,還真是。
    小三不算村裏數得上的漂亮女娃,家裏也是這種貧苦條件,有個讀過高中的名頭也好說親些。
    廖杉首戰告捷,又去逮廖老爹了。
    廖老爹正在磨他的煙絲,聽到廖杉說要上學,也是立刻否決,“學什麽學,該學的不想學,不該學的又嚷嚷著要學。”
    廖杉聽得心裏不舒服,但還是忍著,達成自己的目的最重要,“爹,我就上一年,我是要跟著二哥去念書,老師講課二哥聽不懂的,我還可以給他再講兩遍、三遍,直到他聽明白;等二哥考上大學,我還可以教勝利,讓他也能考大學。”
    廖老爹用盤紙卷好煙絲,點燃叼在嘴裏,一邊抽著,一邊皺眉思索。
    老二這成績現在看確實不行,但都供到現在了,就剩一年就能考大學了,要是沒考上前麵的辛苦不就白費了小三這腦子也是真的好使,讓她跟著學一年,老二和小四都能受益這樣想倒也不虧。
    廖老爹咬了咬牙,多一年學費就多一年吧,等下一年愛黨成了大學生有糧食補貼,日子就能緩和過來。
    “行,好好學,一定要讓你二哥考上大學。”廖老爹同意了,但有條件。
    廖杉欣喜萬分,一口應下。
    不管怎樣,她終於獲得了讀書的機會
    廖老爹叼著煙,兩手繼續磨煙絲,“堂屋右邊櫃子裏放證件的盒子裏有戶口薄。之前我讓你二哥和老師講,你上完初中就不讀了,學校老師就把你的檔案銷掉了。等開學你和你二哥再去學校,記得拿戶口本找老師再重新登記。”
    廖杉應了一聲,樂顛顛的迫不及待去堂屋找去了。
    堂屋裏那個木頭櫃子左邊就是上次廖二哥藏卷子的碗櫃,右邊則放著一個廖老爹不知道從哪裏撿回來的鐵盒,已經磨的看不清上麵的字了,但看圖案像是某種餅幹盒子。
    廖杉略奇怪了一瞬,便不再多想,打開鐵盒,翻著裏麵的東西找著。從記憶裏來看,戶口薄這種東西還是去年才推廣到他們村子。
    嶄新的紙質本子裏,第一頁寫著戶主廖三勇的信息,往後翻依次是陳美芬、廖擁軍、廖愛黨、下一頁應該就是她的
    廖杉突然頓住,視線落在紙上的兩字上停住。
    陳美芬正巧進來找線,看廖杉蹲在櫃子前,奇怪道,“你爹不是讓你找戶口本嗎我記得就放在鐵盒裏了,怎麽還沒找到嗎”
    “沒,找到了。”廖杉突然問,“娘,我名字裏的三是哪個san”
    陳美芬不解,“和你爹一樣的,一二三四的三啊。”
    廖杉盯著紙上的字,可這上麵分明寫的是“廖杉”,白紙黑字,清清楚楚。
    1951年春。
    新成立的國家頒布的戶籍製度經過省、市、鎮、農村的層層實施,時隔一年才推廣到身處山野的廖家村。
    村長作為主要負責人,把已經嫁人的識字女兒叫回來幫忙,開始挨家挨戶登記、發放戶口簿。
    村長一家家的解釋已經嗓子冒煙,到廖三勇家,三兩句講完,就將後麵登記的事全部交給女兒,自己要了碗水坐在小院裏休息。
    “你家老大叫廖擁軍,哪個yong、哪個jun”廖招娣問。
    廖三勇也不知道是哪兩個字,“就是擁戴紅軍的擁軍。”
    廖招娣點點頭,飛快在紙上寫著,“二兒子”
    “廖愛黨,熱愛共產黨的愛黨。”廖三勇一停頓,見她寫完,接著說,“三兒是個丫頭,叫廖三。”
    廖招娣筆尖一頓,“哪個字”
    “一二三四的三。”廖三勇說,“和我名字一樣的三。”
    廖招娣抬眼看向他,不禁重複一遍,“大兒子叫廖擁軍、老二叫廖愛黨,姑娘叫廖三”
    廖三勇點頭。
    幾個孩子也都在院子裏,廖招娣看到那個蹲在地上、拿著樹枝在土地上寫著字的稚嫩少女,想了片刻,“好,我知道了,廖杉。”
    廖三勇沒聽出差別,鄉音的“杉”和“三”聽起來差不多。
    廖招娣在紙上刷刷寫下,好好的女孩,叫什麽廖三。
    杉樹,常綠喬木,很高很直。
    要像村東口那棵杉樹一樣
    廖招娣翻過一頁,繼續登記下一頁,低頭間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淺笑。
    要頑強的長大啊,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