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喜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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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要你們願意,國華拿著三兒的錄取通知書就能去上大學。廖三可以是任何一個廖家的第三個孩子,可以是你閨女,也可以是我們家國華,沒有人能發現的。”
廖杉和廖愛黨從李老師那兒拿了報紙剛走到家門口就聽到了大伯娘這話。
廖愛黨頓時就怒了,劍眉壓眼,就要推門走進去。
廖杉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表情倒是平靜,“再聽聽看。”
接著就聽院裏廖老爹,“是廖杉。”才不是誰都能頂替的“廖三”。
其他人沒聽明白廖老爹這句話,廖杉卻是聽懂了,她心頭不禁一暖。
然後廖大哥也說,“這事不行”
廖愛黨眉頭微鬆,看來家裏人還不算糊塗,知道站在自家人這邊,就那些十幾年不怎麽來往的人哪裏還算什麽親戚
可接下來大伯的話卻一下子將廖愛黨點著了。
“我知道三弟你家條件艱苦,愛黨上大學的路費都難拿出來吧等國華和愛黨一起去上大學,路費都我們家出,以後生活上有啥缺的愛黨也可以盡管跟他國華哥提。”
廖愛黨憤怒的一腳踹開院門,他鐵青著臉走進來,臉色是從沒有過的難看,“別拿我當箭使,我不稀罕。我有手有腳的,不跟快二十了、還要爹娘養的人似的窩囊。”
廖國華的臉一下子漲的通紅。
李淑芬見狀,快快解釋一句,“愛黨你妹妹年紀還小,就算今年不去上大學,下一年也能用你國華哥的身份再重新考啊。先讓我家國華拿了三兒的錄取通知書去上大學吧,給誰不是給,還不如給你親堂哥”
“不好意思了。”
廖杉走進來,表情沉靜淡漠,“我這大學,還真不是別人能頂替的。”
李淑芬不信,譏諷道,“喲,什麽大學啊,你上得了、我家國華上不了的”
“解放軍大學。“廖杉認真的問,”大伯娘你覺得上得了嗎”
一時間眾人皆是驚訝。
見他們吃驚的表情,廖愛黨臉色緩和,頗為解氣,補充道,“錄取的還是飛行器設計與工程係,以後可是要造飛機的,三堂哥,你幹得了嗎”
廖國華羞惱,他連飛機是什麽都不知道。
李淑芬瞪著眼,不信,“咋可能她一個丫頭片子,怎麽可能考上這種學校”
廖杉舉起手上的報紙,“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整個華北地區考生的錄取結果,大伯娘你自己看。啊,抱歉,我忘記你不識字了。”
她沒什麽歉意的說,轉頭又看向廖國華,“三堂哥,你自己看,就在第一行,我的名字好找的很。”
廖杉甚為貼心的指著報紙上的一行字。
她還好心的說,“軍校入學即入伍,想來我的檔案和糧食關係已經轉到部隊了,頂替軍人可是要判刑坐牢的,所以我說,我這大學還真不是別人能頂替的呢。”
李淑芬氣得直喘氣,她還以為就廖杉這麽好的成績,什麽大學選不了,姑娘家肯定選個簡單輕鬆的專業,不正好她家國華也能去讀誰知道這丫頭居然考的是軍校
廖大伯也知道原本的打算看來是不成了,他沉默著不再說話。
廖國華臊得沒臉,拉著爹娘往外走,“趕緊走吧,還嫌不夠丟人的嗎”
看著那一家子落荒而逃的背影,廖愛黨暢快的笑了兩聲。
院內其他人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廖老爹猶在震驚中,“三兒,你真考上了軍校以後要造什麽、飛雞”
陳美芬也難以置信,“哪有姑娘家去當兵的”她從來沒聽說過這種事。
廖老爹和陳美芬從來沒想過這閨女上大學的事,突然就要接受閨女考上軍校的事情,當然很難相信。
但現在人們都十分崇拜軍人,主張一人當兵、全家光榮,廖老爹也隻能接受現實,呼出一口氣,“既然考上了,就好好為國家做貢獻。”
說完他轉身回堂屋,背影略顯蹣跚。廖老爹愁啊,兩個孩子去上大學的路費可怎麽籌
陳美芬顯然知道他在煩心什麽,跟著進了堂屋。
留在原地的廖二哥都不問問我考上啥學校了嗎考不上的時候逼著我考,考上了就不關心了是吧
好在還有好兄弟。
廖大哥問,“愛黨考上了啥學校”
“是啊是啊,”廖小弟眼神期待,“二哥考上了哪個大學”
廖愛黨忍不住嘚瑟,“咱山省最好的大學,山省大學的工業生產機械化係。”
“哇。”
廖擁軍真心實意。
廖勝利有些敷衍。
還是他三姐考得更好。
廖愛黨哪裏聽不出來,大手如魔掌般按住小弟的腦袋,磨牙,“別拿我和三兒比,這已經是我超常發揮了,等你高考就知道了,臭小子,你還有的熬呢。”
廖擁軍和廖杉不由得笑起來。
院內兄妹幾人其樂融融,堂屋裏的大人卻是愁雲慘淡。
廖老爹翻出家裏所有的錢攤在桌上,寥寥無幾,估計都不夠一個孩子上學的路費。
陳美芬輕輕捏住他的肩膀,“我問我那幾個哥哥姐姐借點,實在不行我娘也還有些養老錢。”
廖三勇歎氣,他那幾個有還不如沒有的兄弟根本指望不上,“村長我也能攀上親,算起來也可以叫他一聲表叔,再說了老二和三兒是咱村裏頭一份上大學的,我不要臉的去借錢應該也能借到。”
家裏什麽經濟條件,廖愛黨和廖杉自然也清楚,對於爹娘發愁的事情他們各有辦法。
廖杉在一個空閑的下午又去了縣城。
在前兩次高考報名和考試來縣城時她就發現了,街上有一家理發店門口掛著收頭發的招牌。
廖杉甩著長長的馬尾辮走進理發店,出來時已是一頭齊耳短發。
她一路打聽著,原來縣城就有火車站。
櫸縣地處山省中心,鐵路線路規劃時就選中了櫸縣作為其中一站,可以很好的輻射周圍十餘個縣鎮。
廖杉朝著火車站走去,經過有玻璃的店麵時她忍不住打量自己的新造型。
這種齊耳的短發她都多少年沒有剪過了,配上她現在還很稚嫩的臉,嘖嘖,看起來更顯小了。
被迫裝嫩的廖杉打聽著找到火車站,問過售票員,從櫸縣去北市的火車票要兩毛七,她賣頭發剛好得了三毛錢。
廖杉沒急著買票,現在錄取通知書還沒收到,她還不知道要哪天去報道。
她又在街上晃了一圈,花兩分錢買了一大包糖塊就往回走了。
到家時天色昏黃,廖小弟正拿了根不知從哪兒撿來的樹枝稀罕得耍著玩,廖杉分了塊糖塞進他嘴裏。
廖勝利眼睛放光,“是糖”
陳美芬正好抱著一盆子剛洗好的衣服進家門,“哪來的糖”
“我買的,我去縣城把頭發賣了。”廖杉笑著說,一回頭就見陳美芬頓住,望著廖杉的短發,她的眼淚刷地就下來了。
嚇了廖杉一跳,“這咋了”
陳美芬哽咽,“三兒,是爹娘沒用”
這時候人們都沒錢,村裏姑娘們買不起好看的頭花和衣服打扮自己,就一門心思的保養自己的頭發,又黑又長的頭發編成兩個麻花辮,很是漂亮。
廖杉哭笑不得,這都哪兒跟哪兒啊,剪個頭發怎麽就是爹娘沒用了。她絲毫沒有對自己頭發的執念,安慰陳美芬,“這可是現在縣城新流行的發型,叫胡蘭頭。娘你還不知道胡蘭吧,這可是女英雄,小小年紀就打地主、送公糧、參與革命,後來不幸被敵人抓住也絲毫不屈服,最後從容赴死。連主席知道後都給她提過字生的偉大,死的光榮,現在女孩都以能和她一個發型為榮呢。”
陳美芬聽得入神,連連點頭,“那可真了不起”
廖勝利全部心神都在“頭發居然能賣錢”上麵,他追問,“三姐,你的頭發賣了多少錢啊”
廖杉伸出手指,“三毛錢。”
廖勝利倒吸了一口氣,這麽多
“所以娘,你和我爹不用操心我上學的路費了”
廖勝利滿腦子的各種換算,三毛錢能買三斤糧食、十斤雞蛋了
他也要把頭發留長攢著賣錢
廖老爹和陳美芬還不知道小兒子這雄心壯誌,他們操心的事情確實在某一天突然解決了。
縣城的支書一路打聽著找到廖杉家,村長聞訊趕緊跑來,幫不善言辭的廖三勇交際,“怎麽能麻煩您特意跑這麽一趟。”
縣支書是特意來給廖杉送錄取通知書的,他和善的笑笑,“這可是我的榮幸,要不是廖杉同學,我哪兒能見識到軍校錄取通知書是啥樣的。”
廖杉接過自己的錄取通知書,不同於後世各個大學費盡心思、五花八門的通知書,現在的錄取通知書簡直樸素的毫無設計,薄薄一頁紙上,冷硬簡潔的一行行字,言簡意賅的寫著錄取人的名字、開學報道時間以及一些備注事項。
最令廖杉驚喜的是,錄取通知書上居然還寫著入學後她會有三免一補,免學費、免住宿費、免學雜費,同時會發放生活用品和衣服,每個月還會發放定額補貼。
按照規定,大一的補貼額度是五元、大二升為六元,逐年遞增一元。
廖杉眼睛放光,怪不得那些年代文男主都去當兵了,福利真的是好哇
好消息不僅這些,縣支書還說,“我知道廖杉同學家庭條件不好,特意問了之前的戰友,正好他三天後要帶一批誌願軍坐火車北上,能路過櫸縣、經過北市,正好能捎廖杉同學一程,不然小姑娘一個人長途跋涉去上大學也挺不讓人放心的。”
廖老爹大喜,握著縣支書的手連連道謝。
困難迎刃而解,就是廖杉離家的事情一下子提上日程,讓人措手不及。
廖大哥的婚事本來定在九月辦酒席,但他又十分想這種好日子家裏人整整齊齊的都在,便和李秀英商量能不能提早些辦。這種事一般姑娘都要不樂意的,哪有說提前就提前的,好在未來大嫂也是個善解人意的,於是酒席被提前到了八月底,廖杉離家的前一天。
正好一起慶祝廖愛黨、廖杉考上大學。
那天幾乎整個廖家村的人都來沾喜氣了,廖家小院熱鬧非凡,向鄰裏鄰居借了桌椅,酒席甚至擺到了小院外麵。雖然桌上的菜色尋常,酒也隻是普通的黃米酒,但沒有人嫌棄。
毛驢把新娘子馱到廖家小院,廖擁軍接力將媳婦背到粉刷一新的屋裏,周圍的伯娘嬸子的玩笑話弄得他滿臉通紅。
門上貼著的紅紙喜字很是好看,是廖杉特意用自己和廖二哥的高三筆記跟李老師換的。
院裏陳磊他爹陳大力拉著廖老爹敬酒,“老弟弟,我要感謝你家那倆孩子啊,要不是他們帶著我家磊子學習,他哪兒能考上大學啊”推杯換盞間,他動作隱秘的塞給廖三勇一個紅封。
廖三勇一摸就知道裏麵塞了錢,他哪能要,連忙推回去,“你這是幹啥”
陳大力按住,“磊子和你家愛黨大學還是一個學校,還要勞愛黨多多關照,別和我這麽客氣了”
廚房裏,陳美芬的大嫂和二嫂早早就來幫忙了,她大嫂拉灶台前陳美芬站起來,把她往外趕,“今天你兒子結婚,還有兩個大學生,你這個當娘的大功臣怎麽能悶在這小黑廚房裏,快出去亮亮相。”
她二嫂也附和著,“是啊,芬兒,你快出去看看,咱娘來了沒陳家村離這兒又不算遠,也差不多到了,你去迎迎。”
陳美芬被兩人合力推出了廚房,她無奈,隻好洗了把手去了外麵。
廖杉和廖二哥正在院外迎客,來吃酒的村民都能從她手裏得到一塊喜糖,好聽的話不停的砸在他倆耳邊,兩人隻能像福娃娃一樣以笑作答。
廖杉壓低聲音和身旁的二哥說,“我不用買火車票了,那我賣頭發的錢你拿去用,還有兩毛八。”
“我不要,”廖愛黨一口回絕,“你自己留著用。”
廖杉得意,“我以後每個月可有五塊錢補貼呢,二哥,你以後缺錢了也可以寫信問我借,隻用喊我一聲姐就行。”
廖愛黨斜睨她一眼,冷笑,“你做夢去吧。”臭丫頭,還想爬到他頭上。
“我抓了條蛇賣給了泡蛇酒喝的人,足夠我的路費了。”廖愛黨淡淡地說,“你那點錢留著買兩身衣服吧,都是要上大學的姑娘了。”
廖杉看了他片刻,隨即臉上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點了點頭。
陳娟厚著臉皮跟著陳老太太一塊來吃喜酒,遠遠就看到了院門外的兩個年輕人,其中那個小姑娘應該就是人人說和她兒子很配的廖杉了。
陳娟忍不住打量起來,小丫頭身量不高,不算特別漂亮,但眉眼舒展、身姿挺拔,待人接物落落大方,透露著一種令人心生喜歡的爽利勁。
陳美芬一出院門就看到自己老娘往這邊走,身邊還跟著個四十出頭的年輕婦人,待走近她才發現那是陳寡婦。
陳娟走上前,親親熱熱的拉著陳美芬的手,“美芬姐,你不介意我來沾沾喜氣吧”
年輕時都沒玩到一塊去的人此刻卻仿佛舊相識一般親近,陳美芬不自在的想要抽回手,突然想到麵前這人的兒子,她動作停住,臉上也揚起笑容,“哪兒能啊,快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