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2 章 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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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零姑奶奶是要造飛機的!
    薑遠彎腰去拿了把鉗子,直起身來後,目光不自覺的落到聚在角落的那些人身上。
    陶淑珍走過來拿螺絲,也看著那個方向,疑惑不解,“組長們開什麽會兒呢看上去怪嚴肅的。”
    薑遠搖搖頭,他也滿心疑惑,就算是開會,也不會是兩個項目組的負責人們一起開會。
    “別好奇了,”崔勝平喊他們,“快回來繼續幹活。”
    兩人這才收收心,和崔勝平、劉浩耀一起繼續給座椅上加裝著速度傳感器。
    一樓試驗車間這一隅空間,大家談論的也不是飛機的事情。
    廖杉看著手裏的人民日報,快速的通讀一遍,又將報紙遞給站在旁邊的王川澤,“這是第幾篇了七篇了嗎”
    “九篇了。”張國光說道,他臉色肅然,“意識形態的論戰越發的尖銳了。”
    趙偉皺緊眉頭,“這場論戰就是為了對我們施加壓力,畢竟論力量,我們仍處於落後水準。”
    “道不同不相為謀,”王川澤看完後又把報紙給了程德霖,“我們也該從別人的戰車上下來了。”
    江文怡湊過來和程德霖一起看報紙上的文章,她也是麵色沉沉,“從長波電台事件後,我們和蘇聯的關係真的是一步步在不斷惡化。”
    隻是當時聚在小房間裏惶惶的留學生們也一步步成長起來了。
    何為心有戚戚,他隻是有些擔心,國際形勢亂糟糟的,幾個國家間的關係都十分緊張,“不會還有下一次世界大戰吧”
    “那倒不會。”廖杉說。
    馮研農也安慰道,“咱們有精衛,已經不是像過去隻能挨打了。”
    時至今日,飛機廠已經交付了兩批“精衛”戰機,正在有序裝備到部隊上。
    “還是要加快研發的進度,”王川澤沉吟片刻後,冷靜開口道,“哪個國家能先搶占製空權,基本相當於提前鎖定了勝局。”
    眾人麵容堅定的點了點頭。
    廖杉也是同樣的心情激蕩,這種感覺是她在現代時未曾感受過的。
    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主旋律,能來到這個奮鬥的年代,真的太好了。
    大家很快四散開來,繼續各自的工作,廖杉也幹勁滿滿的和座艙小組的其他人一起給彈射座椅加裝速度傳感器。
    經過兩個多月的時間,速度傳感器從最初的理論設想一步步落實,終於要加裝到座椅上進行後續的測試試驗了。
    座艙小組的五人一直忙活到深夜。
    王川澤從樓上下來,來找廖杉,“不早了,你該回去休息了。”
    廖杉剛把測試模塊固定到座椅上,才剛釘了兩個螺釘,活兒沒幹完,她不怎麽想走,“可是”
    陶淑珍搶過她手裏的東西,“剩下就一些收尾工作了,杉姐你回吧,我們幾個肯定能做完,不會耽誤明天的試驗的。”
    崔勝平也說,“有我盯著,放心吧。”
    “就是,有我和
    老崔在呢,正好一人帶一個,我倆帶著小薑和桃子一會兒就幹完了,杉姐你快回去吧。”劉浩耀催促道。
    廖杉看了下工作進度,還是接受了大家的好意。
    陶淑珍看著相攜離去的兩人背影,忍不住心生羨慕,真羨慕杉姐啊,能夠找到誌同道合的對象。”
    這話薑遠聽得刺耳,微微皺眉,“我以為你會羨慕她一個女同誌能做到現在的成就。”
    “又不衝突,兩方麵我都都羨慕。”陶淑珍悵然。
    劉浩耀一邊繼續釘著剛剛廖杉沒釘完的螺釘,一邊大咧咧的問起來,“桃子你沒對象嗎”
    “之前是有過一個,大學同學,他畢業分配去了另一個研究所,我爹娘都覺得我應該遷就他,跟他結婚後一起去西市,”陶淑珍故作輕鬆地說,“當然,我現在能在這裏,自然意味著已經掰了。”
    剛剛一直沉默的崔勝平開口,“我情況也差不多。”
    劉浩耀詫異的看向他,“你和你對象也掰了”
    崔勝平苦笑,“三年沒有一封信,也沒有哪個姑娘能受得了。”
    劉浩耀歎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咱們這不是工作性質特殊,也是陰差陽錯,沒緣分的事。”
    見大家意誌消沉,劉浩耀給他們打氣,“沒事,讓羅主任幫你們找”
    還沒從上段感情走出來的陶淑珍婉拒了。
    目前隻想工作的崔勝平也不急。
    薑遠也沒搭腔,低頭默默上著鉚釘。
    另一邊,王川澤回到家,先給廖杉準備洗澡水。
    自從她肚子越來越大後,王川澤就不放心廖杉再去公共澡堂洗澡,那裏地方大、地是濕的、人又多,普通人被不小心撞一下都容易腳滑摔倒,夏天天熱,廖杉又去的勤,每次他都提心吊膽的。
    所以王川澤就去找木工做了個木浴桶,他又自己研究出了個將電能轉化成熱能的加熱棒,用來加熱洗澡水,這樣廖杉在家就能洗澡。
    廖杉看著他的動作,有些幻視她現代時那個喜歡養魚的叔叔,也是這麽給他的寶貝魚缸加熱。
    “你試試看這個水溫可以嗎”王川澤把加熱棒關掉拿出來,轉頭喊廖杉過來。
    廖杉把手伸進浴桶的水裏,“可以,剛剛好。”
    王川澤站起來,“那你快洗吧。”
    溫熱的水剛到肩膀處,在纖細的鎖骨附近晃了晃,廖杉忍不住舒服的喟歎一聲,木浴桶雖然比不上現代浴缸舒服,但十多年來她終於泡上一個澡了。
    王川澤又忙著去燒熱水,準備等會兒水涼了再給她倒些熱水進去。
    廖杉看著他,突然有些吃味,“你做著這些是不是就是因為我現在有了孩子”
    “什麽”王川澤詫異,他隨即有些無奈,“你是不是忘記自己曾經說過的話了”
    這下換成廖杉詫異了,“我說過什麽”
    “就我們第一次”王川澤有點不太好意思,“做完你說想洗澡
    但時間太晚了,澡堂早關門了。對不起,我隔了這麽久才想到辦法。”
    廖杉見王川澤望著自己的目光認真,他是真的覺得抱歉。
    她沒想到當時隨口一句話,他居然會一直記在心裏。
    “這有什麽好道歉的,”廖杉搖搖頭,“你又要忙著工作,又要做飯、做家務,還要照顧我,也不知道你哪來的空還能想著這事。”
    王川澤笑笑,不以為然,“總不能讓你嫁給我後,連想洗個澡我都滿足不了你。”
    他把爐子上的燒水壺拎起來,灌到暖水瓶裏,轉身又去洗兩人今天換下來的衣服。
    廖杉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深深的凝望了好一陣子,她突然開口,“我也會越來越愛你的。”
    王川澤抬頭看向她,清俊的眉眼舒展開柔和的笑意,“嗯。”
    曾經廖杉算得一清二楚、不願多占便宜的性格讓他很是傷心,但現在發現事情其實都有兩麵性,隻要他給的愛足夠多,那麽她反饋回來的愛也會越來越多。
    “明天你要去試驗場”王川澤想起從研究所離開時聽陶淑珍說的話,問廖杉,“要不你留在研究所,讓其他人去,等他們把數據都記錄好帶回來”
    廖杉現在懷孕五個月了,這一個月來肚子長了一大圈。
    “我不親眼看著不放心,”廖杉安慰道,“而且這個月去醫院檢查不是說我身體很好、懷相也很好,別擔心了。”
    見王川澤還想說什麽,廖杉朝他伸手,打斷他的話,“我感覺泡的差不多了,我想出來了。”
    王川澤頓時忘了剛剛想說的話,大步走來扶她。
    又打了一遍隻有半個巴掌大很寶貴的香皂,衝幹淨後擦幹皮膚上的水漬,廖杉穿著柔軟的睡裙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
    王川澤用剩下的熱水快速洗了個澡,收拾好屋子。
    廖杉支起腦袋,對著他勾了勾手指。
    王川澤失笑,走過來躺在床上,立刻被勾住了脖頸。
    他隻覺仿佛陷入了一團香氣包圍,情不自禁的伸手抱住廖杉,投入進這個吻中。
    等廖杉睡著後,王川澤小心翼翼的把她的手挪開,拿過自己的枕頭給她搭手,他摸黑穿上衣服,悄悄地出門。
    門崗的士兵見他這個時間點又要出去,很是詫異,“王工,你這是要去”
    “我去研究所,還有些工作沒做完。”王川澤淡淡地說道。
    他偷偷出來就是想去研究所把工作再趕一趕,明天能夠擠出些時間陪廖杉一起試驗場,正好也可以看看座艙小組的工作進度。
    第二天,駛往鐵軌試驗場的綠皮卡車開得不算快。
    陶淑珍看了一眼斜對麵的男人,默默的和身旁的彈射座椅貼的更近了些。
    和氣場強大又寡言的頂頭上司共同在車鬥上度過了漫長的一路,並且這位領導還是來視察他們小組工作的,讓人壓力更大了。
    陶淑珍在下車後再次見到從副駕駛下來的廖杉時,都要
    忍不住在心中淚流滿麵了,還是他們杉姐好。
    王川澤是第一次來到這邊試驗場,也是第一次見廖杉在這邊是什麽樣子的。
    他心驚膽戰的看著她挺著個大肚子滿試驗場的跑,忍不住跟在後麵勸道,“慢點,你別跑,用走的”
    “頭三個月我這麽跑孩子都沒掉,現在肯定更沒事。”廖杉顧不上王川澤,朝另一邊的劉浩耀喊,“小劉,再檢查一遍火箭撬車的控製裝置。”
    因為不像“精衛”那樣使用的是全透明玻璃艙蓋,新機多了一步拋逃生艙蓋的步驟,要比“精衛”采用的微爆穿蓋彈射慢大約03秒左右,並且三名飛行員依次彈射,從最先彈射的後艙武器師彈射座椅啟動,到最後的主駕駛飛行員彈射,滯後時間約15秒左右,裝備了速度傳感器的座椅能夠很好的調整這些時間差造成的飛行速度差異,采取不同的救生程序。
    看著天空中有序落下的降落傘,眾人激動起來,這一遍試驗出乎意料的很成功
    “去回收一下掉落的座椅,看看還有什麽要調整的地方。”廖杉心弦稍鬆,總算是解決了彈射座椅研發上的問題,她也不用擔心因為生產會耽誤工作進度的事情了,這麽想著,她隻顧著看空中的降落傘,腳下沒注意,被一塊稍大些的石塊絆了一下。
    離她最近的兩個人趕緊伸手。
    廖杉下意識的抓住王川澤的手,有些詫異的看向另一個伸手的人。
    王川澤一直留心注意著她很正常,但薑遠怎麽會
    薑遠默默把手收回去,“廖老師,你走路小心些。”
    王川澤反倒清淺的笑了下,“沒事,我扶著呢。”
    年輕人的傾慕往往是藏不住的,嘴巴不說,也會從眼睛裏跑出來。
    廖杉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不禁費解,“是我感覺錯了吧”
    她都這個樣子了,還能招桃花
    王川澤倒是很淡定,“沒錯,你以為我真會吃女同誌的醋嗎”
    也不難理解,他視若珍寶的人自然也會有別人被她的光芒吸引。廖杉隻是懷孕了,又不是丟掉了她所有的優點,並且身上的氣質也漸漸變得柔和,王川澤自己都越發愛她,對於別人的傾慕也就不以為奇。
    “這有什麽好吃醋的,小薑比我弟弟還小,我看他跟看個小孩似的。”廖杉說著,她想也許就是因為年紀輕,才會錯把仰慕當作一種傾慕。
    就像對軍訓教官的朦朧好感、對學識淵博老師的傾慕,其實都隻是源於對力量、知識的一種崇拜。
    畢竟叫她一聲老師,廖杉覺得自己有必要引導一下,“我寫封信給他,悄悄塞到他房門裏,勸一勸這孩子。”
    本來已經不吃醋了的王川澤心裏一下子又不對勁了,“你說,我來寫。”
    杉兒都沒給他寫過信。
    第二天是禮拜天,不用上班的日子終於可以睡個懶覺,樓裏各家各戶大多仍在睡夢中,王川澤悄悄往三樓一個房門底下塞了一封
    信,然後下樓,去了鎮上買東西。
    程德霖打著哈欠推開窗戶,和煦的微風和明媚的陽光立刻湧了進來,他向下看了看,時間已經不算早了,大院裏的人家陸陸續續起了,院子裏的棚子下做飯的人已經有不少了。
    在其中看到了王川澤的身影,程德霖轉身在屋裏拿了一樣東西,對在疊被子的江文怡說,“我去把東西給老王。”
    他說完就出門下了樓。
    “又在熬小米粥啊”
    守在爐子前的王川澤聞聲看過去,“杉兒懷孕後喜歡吃這個。”
    “懷孕後是會口味發生變化,”程德霖說,“之前小怡也是,那段時間突然喜歡上吃甜的。”
    他把手裏的東西遞給王川澤,“這是我閨女剛出生用的包被,你拿去用吧。”
    王川澤確實手裏布票不多了,隻顧著給廖杉做衣服,還沒做孩子用的包被,他接過來,“多謝。”
    程德霖的目光往旁邊的炒鍋上湊,“這是做了什麽菜,這麽香啊”
    “炒豬肝,”王川澤一點就通,“等會兒來我家吃飯嗎我再多做點飯。”
    程德霖順竿子下,“好啊,我回去和小怡講一聲,我家裏還有些香菇,你一起炒了吧。”
    廖杉來他家蹭了多少頓飯,終於換他和小怡去她家蹭一次飯了。
    周一,原本和往常無二,就是工作,隻是這天羅主任把所有在蘇聯留過學的人都叫來他的辦公室,說了件事,讓他們的心情一下子變得不平靜。
    晚上回到家,看著王川澤坐在書桌前久久沒動筆的背影,廖杉不禁輕輕的歎了口氣。
    因為兩國關係越發的緊張,留學過的人都接到了指示,要求他們寫信給曾經的朋友、老師割席,道不同不相為謀,國際紛爭下,沒有人能不受影響。
    廖杉給留學時的室友卓婭、教授巴浦林諾夫的信都已經寫好了,她知道這種斷交隻是一時的。
    把房門關上,薑遠這才看到被他不經意間踢到門後角落裏的信。
    他彎腰撿起那封信,取出裏麵的信紙。
    「學生對老師天然會有一種崇拜心理,但這種仰慕其實是源於對知識、能力的敬仰。」
    廖杉走到王川澤身旁,他回過神來,側頭看了她一眼,有些勉強的勾唇一笑,“我隻是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寫。”
    「等你豐富了學識、成長起來,就會發現仰慕和傾慕是完全不同的,正確的情感不應是一方對另一方從下向上的仰望,而是平等的。」
    “伊裏奇是我畢業後來到飛機廠後的第一個蘇聯朋友,”王川澤低聲說道,“他是個很熱情的人,我到現在還能記得他喊著王、王、王”的張揚聲音。”
    “我也記得,”廖杉不禁笑起來,“當時其他蘇聯專家不願意找你幫忙,就是因為他總像小狗一樣叫你,大家不想也變成小狗。”
    王川澤也輕輕笑起來。
    「不會是你強我弱,一方強勢、另一方受壓製,隻有平等的關係,才
    能相互扶持著走得更遠。」
    “伊裏奇是個很重感情的人,即使我已去留學、好幾年未曾見過,即使離開的突然,他都沒有忘記給我留下一封信,期盼著我們能有再見麵的一天。”王川澤臉上的笑容收斂,“這其實是我給他寫的第一封回信”
    廖杉放在他肩膀上的手輕輕捏了一下,無聲的安慰著。王川澤說伊裏奇是個重感情的人,他自己又何嚐不是呢
    “他會理解的。”廖杉說。
    國家立場不同,每個人能做的隻有堅定的站在己方國家這邊。
    “友誼之光像磷火,在四周漆黑之際最為顯露。”廖杉說出那句蘇聯俗語,“光不消退,就總有等到天亮的時候。會有機會再相見的。”
    王川澤內心觸動,抬手緊緊握住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
    待他終於拿起筆要開始寫信時,房門冷不丁的被人敲響。
    廖杉去開的門,“二哥你咋大晚上的過來了”
    “我找你對象問點事。”廖愛黨站在門外說道,不問清楚他晚上要睡不著了。
    廖杉沒多想,“那你進來吧。”
    “不用,”廖愛黨看向王川澤,“你出來,我和你講點事。”
    王川澤不明所以。
    廖杉也是滿頭問號,什麽事啊,還是她不能聽的
    王川澤把筆放下,走了出來。
    廖愛黨把門關上,擔心他妹妹會偷聽,還拉著王川澤往旁邊走了幾步。
    廖杉確實沒忍住好奇心,耳朵貼在門板上,隻是什麽也沒聽到。
    王川澤看著他,不解地問,“二哥”
    廖愛黨難得一見的扭捏,猶豫著壓低聲音問,“你結紮完,啥感覺啊”
    他是特意來取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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