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狼騎兵的閃電突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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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軍老鄭頭一如往常,早早起來背上鐮刀笸籮,登上和尚嶺去打草。

    和尚嶺說是嶺,充其量就是一個土坡。老鄭頭手把笸籮往上掂了掂,望著滿坡上長得異常茂盛的野草,突然有一種強烈的即視感。

    這年複一年日複一日的,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如此往複了多久。不過今日的天氣還真是糟糕透了,一大早天空就灰蒙蒙的,空氣濕冷,到處都彌漫著一股發黴的味道。

    “這天兒可真冷!這鬼天氣也不知道哨所的娃子們有沒有炭火燒。”

    老鄭頭緊了緊身上的舊軍襖,吸了吸鼻涕,站在和尚嶺上往北方眺望。

    平素天氣晴好之時,站在這個位置能隱約看到遠方的哨所的輪廓,今兒個卻是白茫茫一片,連和尚嶺剛爬上來的那部分土坡都看不清了。

    “應該不用擔心那些慫娃,這麽冷的天,恐怕現在還縮在被窩裏做美夢呢。”

    老鄭頭蒼老的臉上擠出了一點笑容,放下鐮刀笸籮,坐在坡上一個突起的大石頭上,從懷裏掏出了一塊饅頭和一包鹹菜開始吃起早飯。咬一口饅頭,嘬一點鹹菜,再喝一口水囊裏灌好的小酒。

    老鄭頭滿足地感受著酒水帶來的暖意,他緩緩地半闔了眼睛,舉頭望天。

    也隻有這時——老鄭頭呆呆望天之際,他會仔細琢磨起兒子到底是哪一年戰死的,如今又埋在何處?可想來想去,終究隻記得兒子是戰死在千裏外的北方邊境,而老伴似乎也早早就病死了。

    老鄭頭的兒子原屬的燕山軍長官可憐他這麽個孤寡老人,特別照顧他入營。可是,接連與北涼軍作戰,燕山軍損失過重,最終被朝廷調防到了這個極西的環州,老鄭頭也一同隨軍來到此處,並分得個打草喂馬的活計,也算是給了他一口飯吃。

    老鄭頭使勁得咬了口饅頭,突然感到喉間發哽,他仰頭又喝了一口酒。營官待他不薄,軍中本是禁止飲酒的,隻要他不在營區裏飲酒,營官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是給他老鄭頭額外的福利了,這才有了現下這段晨時打草,飲酒遐想往事的時光,他如今也沒旁的念想了,隻盼著能多活一日便賺了一日。

    燕山軍駐防這裏好些年了,起初還與北邊的大月國打了幾仗,雙方互有勝負。隨著大月國國力的衰退,與他相鄰的北邊兩個強國也開始躍躍欲試,在與大月國邊界處經常摩擦不斷,燕山軍倒是作壁上觀清閑了下來,這一清閑就是好多年,梁國朝堂上下也就集體把這支曾經立下赫赫戰功的強軍給遺忘了。

    然而,全軍從長官到士兵也樂得如此,值此多戰的世道,能如此清閑的享受太平時日,也屬軍中異類。

    軍餉少!沒戰功!難升職!那算啥。單就不打仗這一點,不知道有多少梁國兵士都想調到燕山軍來享受退休生活呢。

    半囊酒一塊饅頭一小包鹹菜沒多久就下了肚,老鄭頭起身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拿起鐮刀就要開始每日的活計。

    就在這時,老鄭頭感到有些異樣,有些莫名的心慌。他駐足四下觀望,這附近偶爾會有孤狼出沒,但老鄭頭是不怕的,因為他手裏有鋒利的鐮刀。

    觀察片刻,老鄭頭確信不是啥野獸出沒,孤狼也不可能有這麽大陣仗。因為此刻他已經能清晰地感受到腳下的大地在微微的顫抖。

    騎兵!大量的騎兵在衝鋒。

    老軍老鄭頭一輩子都在邊境安家,跟著軍隊討生活,這種騎兵大部隊衝鋒時震顫大地的感受,他絕對不會錯判。

    是大月國騎兵!

    老鄭頭第一個閃過的念頭就是沉寂多年的大月國搞偷襲了。

    大地傳來的震動越來越強烈,馬群奔跑的轟鳴聲已經隱約可聞。

    “要趕緊去給大營示警,哨所恐怕已經完了。可沒有聽到大營的警鍾聲,恐怕大營裏的那幫娃子還沒發覺。”

    老鄭頭丟下鐮刀,連滾帶爬地往嶺下跑去。慌慌張張,跌跌撞撞,一個跟頭還是栽倒在草窩子裏。腳踝瞬間傳來刺骨的疼痛,疼得老鄭頭趴在草窩子裏嗚咽出聲,滿頭是汗,到底是年紀大了,這回估計腳都崴折了。

    “不行,爬也要爬回去,要警告那些娃子們,拚了老命也在所不惜。”

    老鄭頭艱難地在草窩子裏掙紮著爬行,淚水模糊了雙眼,他想起了兒子出征時給自個兒留下的那一抹微笑,想起了夏日那個午後第一次見到自家娘子的模樣,見到了大營裏那一張張年輕的麵孔在對著自己傻笑。

    這是要死了嗎?老鄭頭視線模糊,隻是在機械地朝著大營方向一點點地爬行。“快跑,敵軍來襲!”老鄭頭發出了生平最大的吼聲。

    然而,那聲音就如滴水麵對海潮,在那震天的馬隊聲中激不起一絲波瀾。

    黑色的騎兵如同黑色的潮水在老鄭頭眼前不遠處疾馳而過。麵對滾滾鐵流,老軍不是懼怕,而是深深的震驚。

    他認得那隊騎兵,多年前塵封的記憶再次被喚醒。他們不是大月騎兵!他們人人披著魚鱗甲,頭戴狼頭鐵盔,他們居然是昔日北涼大汗的禁衛軍——狼騎兵。

    隱約的警鍾聲在遠處響起了,大營哨兵到底還是發覺了異狀。但為時已晚,他們安逸得太久,久到已經消磨掉了基本的警惕心。此刻狼騎兵距離大營不足兩裏,可謂轉瞬即至。大營守軍甚至都來不及關閉營門拉上拒馬。

    在草叢裏的老鄭頭沒有被路過的騎兵發現,也許是因為霧大,亦或是猛虎根本懶得搭理這隻螻蟻。老鄭頭不敢作聲,麵對騎兵潮,他一個都快入土的老頭子什麽也做不了。

    震天的廝殺聲很快傳來了,老鄭頭身前仍有數不清的騎兵極速奔過,數量多得可怕。

    天爺啊!這是怎麽了,北涼禁衛軍怎麽會在這裏,這相隔怕是有千裏之遙吧。大月國呢?再往東一些,不是還有個更強盛的莫斯汗國嗎?再往東不是還有好些國家嗎?他們怎麽能允許,怎麽敢讓如此強大的騎兵在他們國土上馳騁的,他們的皇帝難道都瘋了不成?

    太多的疑問在心中翻湧著,老鄭頭死死抓住青草的雙手不住地顫抖,他趴伏在草叢裏,時刻準備迎接不知哪一刻就會從天而降的馬蹄,帶走他這條老命。他痛苦著,思索著,祈求著,希望死後還能見到自己的親人,太久了,他等的太久了,久到兒子的笑容,妻子的模樣都快記不得了。

    然而,神靈終究沒讓他如願,馬蹄聲逐漸遠去,廝殺聲也漸漸沉寂。

    老鄭頭這個老軍在大隊騎兵從眼前狼奔過後,竟奇跡般地存活了下來。

    眼前不遠處,原本茂盛的草地被無數的奔馬犁出了一條寬闊的爛泥路。馬群跑遠了,有幾隻肥碩的土撥鼠從洞裏驚恐地探出頭來。平日裏,老鄭頭最喜歡抓這些肥大的東西回去給大營裏的袍澤打牙祭。而今,近在咫尺,老鄭頭也顧不得瞧上一眼。

    活動下僵硬的腳踝,還能動,有些疼,萬幸,骨頭應該沒有斷。試著慢慢坐起來,看向傷腳,已是腫起了老高。強撐著站起來,一瘸一拐勉強能走,疼痛隻能忍受,心痛無以複加。

    不知走了多久,腿腳已是沒了知覺,預想的一幕還是沒有現實來的殘酷,血腥。

    熟悉的營門歪歪斜斜吊死在一邊,地上躺滿了人,幾乎個個身穿梁**服。步兵麵對衝鋒騎兵的下場可想而知,更何況突襲之下,還有好多人連裝備都未來得及穿齊,就這麽光著上身或是光著下身躺在地上,身上清晰可見的是恐怖的刀傷。

    大營裏更是一片狼藉,無數營帳此刻還冒著煙,一股焦糊的惡臭彌漫全場,不用看也知道地上到處都是屍體:不是人的屍體,就是馬屍。

    偶爾可見身著魚鱗甲的屍體。敵軍竟然連戰場都不打掃!隻是一味的突進,這是什麽戰法?

    老鄭頭轉了好一會兒,就隻碰到了幾個殘兵,而且人人帶傷。

    “老鄭頭,你還活著!”

    “老家夥命這麽硬,咱營裏的兄弟就沒這般運氣了,瞧瞧,總共也就這麽幾個能喘氣的了。”

    幾人見著老鄭頭都是分外驚奇,想他一個老頭子是怎麽能在亂軍裏活下來的。

    “你們幾個慫娃,還得空在這裏閑逛,不趕緊地收拾東西躲到旁邊山上去?敵人的步兵說不定眼末前就到。”老鄭頭對著幾個娃子焦急地喊著。

    幾人方才醒悟,此地萬不可久留。

    他們慌慌張張翻找吃食,帶上兵器,一個人負責攙扶著老鄭頭,一眾人就這麽迅速避往營地旁的小山上去了。

    前腳剛走不遠,後腳果然就有一大隊穿的花花綠綠,形製不一的步兵亂哄哄地衝進了營地。

    這幫人一入大營,乞丐似的見啥拿啥:上到兵器輜重,下到死人身上的衣物,就連狼騎兵的裝備,這些人一概不放過,甚至為了搶奪好裝備不惜和同伴刀兵相見。

    遠遠躲在山上草叢裏的幾個幸存者看著山下發生的一切,都不住地小聲誇讚老鄭頭的先見之明,不然他們肯定會被這群餓狼逮個正著。

    天氣愈加寒冷,幾人默不作聲,前路在何方,還能否活過今日,一切都未可知。

    梁曆煜成二十二年秋八月二十三日晨,北涼狼騎兵突(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