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矮的樹叢裏，兩雙晶亮的眸子透過枝葉間的縫隙，遙遙注目著遠處的兩人兩馬逐漸隱沒於燈火之中。
    “姐姐，咱們真不跟著進去？”
    “那家夥的鼻子比狗的都靈，靠得太近會被察覺的。”
    “哦——”聲音拖長略作思忖，“那咱們……？”
    “我這就聯絡家裏，既然他脫離大隊人馬，自然就容易應對了。”
    “別小瞧了這家夥的身手。依姐姐看，咱們的人能對付得來！？”
    “傻丫頭，硬的不行就來軟的，你隻盯好這裏。”
    “……哦，好的。”說話聲落，有輕微窸窣聲。
    夜寒露重，鳥歸蟲寂，亥時人定已過，天地間一切都歸於沉寂。
    “姐姐！”
    “一切都安排好了，明日他進城之時定叫他好看。”
    樹叢裏兩個微不可聞的嘀咕聲。
    “辛苦你了，冷不冷啊？”一陣摩挲聲響。
    “姐姐，適才……”聲音的主人好像絲毫未感到對方的關切，隻急於說出什麽。
    “是有異動麽？”
    “待我說給姐姐聽！”微弱的聲音出於興奮不覺拔高幾分。
    “噓——”
    “姐姐果然猜的不錯。適才那人鬼鬼祟祟翻窗而出，若不借著掛在幡子上的燈籠，我也差點兒錯過……”
    極力克製著內心的興奮，那聲音壓至最低，卻也如茶館裏說評書的，將方才所見詭異的一幕娓娓道來。
    這月華樓不愧是京畿附近最是豪華氣派的酒樓。即便入夜，懸於每層樓簷之下的大紅宮燈依舊未熄，把個整棟木樓點綴得金碧輝煌，高大壯觀，宛若夜空下燈火輝煌的仙家樓閣，哪怕遠在十幾裏之外也覺得晃眼。
    秦牧玄足夠小心，如鬼魅般穿梭在梁柱鬥拱之間，謹小慎微地避開所過窗洞，以及樓外懸掛的各類裝飾物件。可謂是一隻大號壁虎以極大限度將自己隱藏於陰影之中。然而，做夢也不曾想到的是，在這冷徹入骨，漆黑如潑墨的夜晚，居然還有雙眼睛在月華樓外不足五十步的樹叢裏正在窺視著自己。
    此盯梢之人最擅長隱匿氣息之術，不但隱藏的位置距離極佳，還使出一種特殊的掃視方法——盯視的目光虛實難辨，此種不總停留於目標之上的妙法，令一向靈覺特別敏銳的秦牧玄竟也沒察覺到。
    “好狡猾的家夥！真跟狐狸一樣小心！”
    “盡力做到如此，還是差點兒暴露了位置。”說話之人似乎還沉浸在剛才的場景裏，喃喃低語道，“我隻驚異於他在樓外爬行的姿態，姐姐你可能想象，有一人如怪物般爬來爬去的景象嗎？恐怖至極！”最後一句緩緩出口時，聲音也跟著抖顫，連帶著身體哆嗦了一下。
    當時若不是自個兒及時死死捂住了嘴巴，想來會驚呼出聲吧。直到現下噙在眼角的淚花都沒來得及擦拭。
    形如鬼魅忽隱忽現爬高竄低的身影，將會在不知哪個夜晚猝不及防地出現於她的夢裏，成為困擾著一生的夢魘。
    看著眼前仍然心有餘悸，即使在夜晚也顯得分外蒼白的麵孔，另一個聲音小心安慰道
    ““別多想，這裏還有姐姐。下麵的事情就交給我，你回去好好休息，明天等著看好戲。不怕，不怕。”
    說著，拍了拍對方的小腦袋，給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燦爛笑容，盡管深夜看不太清楚，但露出的一排皓齒，多少有些驚悚。
    話說自此之後直至天明，再沒發生任何讓人頭皮發麻的事情。當然，月華樓的諸多住客也完全沒察覺昨晚有個詭異的身影曾在自己房間窗口停留數息後，又無聲無息地離開了。
    天色大亮，秦牧玄洗漱完畢，喝了杯暖茶才緩緩推開房間木窗。
    下雨了。環視四下，秦牧玄仔細查探，如此近的距離，他可以確定盯了一夜捎的那兩人早已離去。
    布置都已安排妥當，沒必要節外生枝，更何況今日還飄著濕冷的小雨。任何位於官道或酒店附近停留不走的人都顯得格格不入，異常乍眼。
    小雨停停下下，直至午時方才逐漸停息。
    秦牧玄和徐繼龍二人悠悠然在酒店二層大間裏吃了頓齊整的午膳。這張大桌也是秦牧玄帶著家人，剛進京時路經此地坐過的同一張桌子。當然，此刻，秦牧玄已經略做了簡單修飾一臉大胡子，外加一頂不倫不類的黑紗圓筒平頂帽。這番裝扮下，酒店掌櫃的竟然也沒認出他——這個曾經在酒店裏鬧過事情的人。
    一切就緒二人收拾好簡單行囊結賬退房，騎上馬匹優哉遊哉，離開了月華樓。因為時間充裕得很，沒必要趕得火急火燎，按時入城自會有人接應。
    “二位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哪？”
    秦牧玄二人走了一個時辰，月華樓院內響起了小二高亢的招呼聲。
    “趕緊安排酒菜，餓死老子了。再給爺安排房間……”一個身材高大的黝黑漢子，一身行商打扮跟著小二進了酒店大堂，一麵嘴上不停吆喝著。
    “哦，老子想起來了，房間是定過的。去看看有沒有柳記商行定的上房兩間。趕緊的！”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後麵更精彩！
    “好嘞！客館您稍等，這就給您安排。掌櫃噠——貴客二位，上房兩間，柳記商行預定的。”一臉喜氣的小二殷勤的招呼著剛進店的兩位客人。
    “哎——客官呐！您稍等下。”掌櫃的抱著賬冊幾步湊了過來。
    “掌櫃的有何事啊？”跟在黑大漢身後的另一位客人上前問道，而那黑大漢則徑直去了二樓。
    “哎！這個……”月華樓掌櫃的臉色有些不自然，吞吞吐吐的好像不知該如何開口。眼前這位客人不似前麵那黑大漢，此人留著三縷鼠須，白淨消瘦顯得很是精明，看著就不好糊弄。
    “客人哪！按照預定所寫，二位不是應該昨日就到了嗎？怎的……”掌櫃的翻著賬本找到柳記商行預定的記錄給那管家模樣的客人看，欲要解釋清楚。
    見掌櫃的一臉為難，鼠須男子皺起了眉頭，“我二人耽誤些行程，昨日未能抵達，今兒個冒雨才趕到。我柳記商行可是定了兩日的房間還下過定錢的，掌櫃的有何疑問？”
    “……”老掌櫃僵硬地笑了笑，低頭看了眼賬目，眼珠子咕嚕嚕地轉，隨即對著大堂後房喊道，“小六子！六子——”
    “來啦，來啦。”一個小二打扮的人應聲從後房急跑出來，“掌櫃的，叫小的何事？”
    掌櫃的湊近那小二耳邊嘀咕了一陣子，眼見著那小二麵色越顯難看，他偷瞟著眼前鼠須男子嘴唇不覺微微顫抖。
    不僅提前預訂了房間，連一天的房錢都給結算了。夜影司辦事能做的如此周到！秦牧玄端坐馬上邊悠閑晃蕩邊在心裏讚許。對於袁叔那幫手下的辦事能力還是很滿意的，剛剛退房時該給個五星好評才是。
    不遠處永安城那高大的城牆已清晰可見了。
    “小六子，小六子——這天殺的，店裏這般忙，你小子跑哪去了？”
    月華樓老掌櫃好不容易才安頓好柳記商行的那兩名客人，轉頭的功夫再去找小六子，就不見了人影，接連問了幾個樓中夥計，都說沒看到。
    臭小子，夥計幹差了，偷懶倒是不含糊，看老夫不扣光你月錢。老掌櫃氣的胡子一翹一翹的。
    “那便是京城有名的紅橋了，那裏可是個極熱鬧的去處，漂亮姑娘家多了去了，你小子可別看花眼啊！！哈哈哈~~”一名身著勁裝頭戴鬥笠的高大男子騎在馬上指著不遠處的繁華所在對著身後同樣身著勁裝的男子說道。
    “怎麽會啊大人~~~瞧您說的，俺也是上過戰場見過世麵的。”身後男子抱拳對高大男子說道“話說~~大人也是這京城人士吧。進了城大人可得帶小的好好領略這京城繁華，順便帶小的嚐嚐這京城美酒啊！！”
    “嗬嗬嗬~~~那還用說。此番調任回京年應是不會離開了。想來，離上次離京差不多十年有餘了。”高大男子看著永安城高大的城門一陣的唏噓。
    “十年戍邊，老子終於回來了，不知永安城是否依舊如往昔。”高大男子雙目晶亮，一甩馬韁便朝著城門而去。
    喜歡梁臣美景夜公子請大家收藏101novel.com梁臣美景夜公子101novel.com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