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不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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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喜重重籲出一口沉悶的氣,擦了把臉上的淚後端著個空碗獨自出了屋。
    春榮盯著小喜即刻消失的背影,埋頭怔然片刻後便猛地聽到床上的人正啞著嗓音喚她。
    那副瘦弱的軀體綿軟又無力,隻有濃密的眼睫輕輕顫動著。
    她忽然心口一疼,隻看了一眼就連忙奔了過去。
    “即便如今姨娘不在,奴婢也會一直守在姑娘身邊的。”見阮玉微醒了過來,春榮那雙滯了片刻的眸光終於亮了亮。
    阮玉微說起來生得不算差,秋娘又一直將她教養得極好,雖是庶出,可也溫順乖巧懂些詩書。
    及笄時,她便已是出落得亭亭玉立,窈窕動人,除了那有些膽小的性子,幾乎沒有什麽錯處可挑。
    可也正因為是庶出,秋娘這麽多年幾乎是費了心的保護著這個女兒,連到了如今可以說親的年紀,她也因著這庶出的身份無法挑選一個稱心如意的富貴人家。
    秋娘事事隱忍,不光是為了自己,也為了這個從小長在身邊的女兒。
    那時,春榮便記著這些話了。
    她這輩子是奴婢,自然事事要忠,既不能心安理得的見著主子受苦,更不能堂而皇之的背叛主子。
    隻是這一次的所有謀劃,好像與她想的不太一樣。
    本可以眼見著二姑娘偷偷逃了這場婚事,方家求娶不成自然會放棄,等風波平息了,好事就該輪到她們姑娘了。
    可偏偏二姑娘好不容易逃了出來卻又不出府,還興師動眾的去露華院鬧了一場。
    要是這一切都順利的進行,姨娘不會出城,姑娘也不會因此損耗了身子暈倒過去。
    可方才小喜說她做錯了,難道真是她害了姨娘與姑娘......
    阮玉微見她臉色不好,慢慢撐起身子,“怎麽了,可是傷得嚴重?”
    也不知是不是冷風灌了些進來,這話一說完,阮玉微便猛烈的咳嗽了兩聲。
    那聲音直往肺腑裏鑽,聽得春榮眼眶一熱,泣不成聲道:“姑娘,是奴婢害了你,是奴婢做錯了。”
    “要不是奴婢一意孤行將二姑娘放出來,此刻姑娘也不會躺在床上,更不會與姨娘起了嫌隙。”
    她跪在床邊垂著眉眼,身體因為說話時帶來的哭腔而輕輕抖動著。
    阮玉微闔了闔眼,擠出一抹苦澀的笑,“當初我幾番勸告姨娘,卻不想那些話姨娘全沒聽進去。”
    “姨娘與我受了江氏多年打壓,如今江氏倒台,再無翻身的可能,姨娘自然會事事為我。”
    她看向春榮,頓了頓,繼續道:“你進這府裏時,便已是跟著姨娘多年了,她心裏所想,你自然要幫她如願,又哪能把錯全怪在你身上。”
    事敗後,阮卿來過她們院子,那時,她正躺在這張床上,人雖是清醒的,可並未聽到那間耳房裏傳出的任何聲息。
    阮卿帶來的人不多,幾乎是露華院裏數一數二的忠心,可見事發之時,阮卿就從沒打算要將這事公之於眾。
    倚歡院便如往日一樣安靜的很,甚至連一隻蟲蠅都飛不出去。
    有人指認時,是春榮盡力將姨娘護在身後,哪怕有了確鑿的證據,春榮也是一口咬定此事與姨娘無關。
    這些事情她原本不知道,盡管姨娘同樣護著春榮,可從隻字片語中,她也明白了。
    春榮很單純,從前受著苦,進了尚書府也隻知道牢牢將主子看顧著,有時即便路是錯的,她也毫不猶豫的走下去。
    這般忠心,護了她與姨娘許多年,便是到了如今這般局麵,也從未考慮過自個兒。
    她哪裏忍心將這一切全都怪罪在一個身份低微的奴婢頭上。
    “說起來,這一切全都怪我。”她微微皺起眉眼,眼神望著那麵繡著小蘭花的幔帳。
    那幔帳很單薄輕巧,放在如今這個時候已是有些不合時宜,更何況,今日下著雨,這幔帳擋不住任何細微的風。
    可這幔帳是她姨娘熬著燈油一針一線繡出來的,對於她來說,精貴得很。
    甚至後來姨娘覺著這幔帳實在單調有些泛舊,想將它換下來時也被她攔下了。
    那一朵朵的花蕊中間加了一股銀線,隻看一眼也察覺不出什麽,可一旦有光透進來,每一朵蘭花便會隱隱發著細小的光。
    雖比不得那些價值千金的錦緞布匹,可那是姨娘給她繡的,她要用一輩子呢。
    “姑娘,這天兒冷,奴婢將這幔帳換下來吧。”
    春榮仍跪著,目光隨著阮玉微那道眸光停留在那麵繡著小蘭花的白色幔帳上。
    她被秋姨娘執意留在這裏,並不讓她跟著去,不過也是放心不下這個女兒罷了。
    這會兒雨還未停,山路顛簸不好走,也不知秋姨娘到了寒山寺沒有。
    春榮這頭正想著,方回過神就見阮玉微的眼角處滑了滴熱淚下來,驚得她慌忙起身,小心道:“姑娘可是喜歡這麵幔帳,若是喜歡,奴婢便不換了。”
    她不知這話是不是說到了阮玉微的心坎上,可這麵幔帳是姨娘繡出來的,阮玉微從來寶貝得緊,隻在夏日裏用上一用。
    如今姨娘不在,隻怕是睹物思人。
    “姑娘......”春榮又低著聲喚了句。
    阮玉微輕輕啜泣一聲,抬起衣袖將眼角的淚痕擦了擦,“姨娘走時,可留下什麽話?身邊可有人伺候?”
    見阮玉微又問話,春榮連道:“姑娘放心,姨娘走時帶了兩個丫頭,都是信得過的,到了寒山寺,她們便會讓人送信下來。”
    “那姨娘可有其他的話要與我說?”阮玉微啞著聲兒,目光仍盯著那麵小蘭花幔帳看。
    春榮看她一眼,心中斟酌了片刻,方要回話時就聽到屋外有聲響傳來。
    她抬腳快步出去,剛出屋子就見阮卿已經站在了院子中。
    雖是雨大,可春榮也看清了阮卿臉上並無任何異色,正如那晚事敗,阮卿走進她們院子時的波瀾不驚。
    她抿了抿唇埋下頭去,卻忍不住緩緩抬起頭去看阮卿的目光。
    隻見往日那張清冷的臉此刻瞧著柔和了些,好似一片片春花融進了那雙眼睛裏,透過雨簾望去時,連她的心都跟著暖和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