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同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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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陽入土,戌時過半,阮父到家時早已暮色沉沉,露華院安靜得一片祥和。
“大人,姑娘今日吹了些風,現下已經睡了。”
浣玉特意守在院子裏,直到阮父走近才如實稟明。
“今日睡得早些,可有看著她喝藥?”
阮父身著一件直綴朝服盯著房裏明滅可見的燭光負手而立。
他今日就見了阮卿一次,心底有些不放心。
浣玉交叉著手立於腹前道:“絮兒煎好藥後,姑娘便喝下了,大人不必擔心。”
阮父不忍再打攪,生怕吹來的過堂風將自己的聲音帶了進去,擾了阮卿的好夢。
他隻得作罷,抬腳欲回去,末了卻忽的停下腳步道:“今日卿兒怎麽在院子裏坐了這麽久?”
“今日二姑娘與三姑娘來了露華院,許是姑娘高興,一時忘了自己的身子。”
阮父未再言語,沉著臉離開了露華院。
屋子裏,昏黃的燭光微微跳動,阮卿起身鉸斷蠟燭頂端早已燃過的燈芯,複而明亮了些。
視線下移,一團褐色的汁水分外明顯,一人跪著,哆哆嗦嗦低著頭,看不清麵容。
“姑娘,你怎麽不等著奴婢回來,這些該由奴婢做的。”
浣玉擰眉,大跨著步子越過跪著的那人,將阮卿手裏的剪子接過拿在手裏。
阮卿無奈,沉聲道:“父親可回去了?”
浣玉放下東西,攙著阮卿坐在榻上:“姑娘交代的事,奴婢哪有沒完成的。”
“大人聽了奴婢的話,便沒有踏進院裏,沉著臉回去了。”
浣玉話罷,臉上還洋溢著幾分驕傲的神色。
可瞥見跪著的人時,臉上的晴空萬裏忽而又狂風大作。
暴雨好像要來了。
“你你你你你,我真是看錯你了,你居心如此惡毒,不過聽了二房那邊的隻字片語,還有那不著調的承諾,便要如此毒害我們家姑娘,我們姑娘又是何處虧待了你,竟遭了你這個賤人的毒手。”
“姑娘生下時便瘦瘦小小的,身子本就需要調養,沒想到竟遭了你們的暗算,讓姑娘這麽多年日日喝下你們喂養的好東西。”
“姑娘沒了母親,難道就如此任由你們糟蹋?”
“你們也竟狠心?”
“姑娘,如何背主求榮之人,奴婢替你將她打死,讓她斷了肖想,也讓她知道,姑娘不是好欺負的。”
浣玉斥罵發泄著,聲音漸哽咽起來。
她看錯了人,早在絮兒被二房撥到露華院時便看錯了。
寒來暑往,絮兒總是天不亮便起來給阮卿煎藥,她來時說,自家的姑娘身子弱,把藥熬透了給姑娘喝下才管用。
浣玉好不容易理解了她的苦心,也由著她去,隻是每日見著她在院子裏灑掃,總忍不住一把搶過絮兒手裏的笤帚,那時,阮卿還總取笑她麵冷心熱。
冬日裏,天氣冷得要命,絮兒受了涼,浣玉也貪睡犯了幾回懶,慌忙理好裙角路過小廚房時,卻能見到絮兒強撐著腦袋守著麵前的藥爐,她臉上一紅,暗自自責了好幾回。
如同這次,阮卿無故折磨絮兒時,浣玉還隻認為自家的姑娘有些狠心,卻從未覺得日日相處的絮兒便是一個惡人。
原來不堪回首罷了,隻當她那片真心喂了狗。
對於阮卿來說又何嚐不是,曾經輕鬆建立的信任頃刻崩塌,蠱惑人心的承諾如同蜜糖般灌進了絮兒的心裏,卻如同刀子狠狠插在她的心上,所以,往湯藥裏下毒並非一時頭腦發熱,而是真真切切的想要為自己搏一把。
鞍前馬後,時時恭順不過是蓄謀已久,可亦是水中撈月,一枕黃粱。
畢竟幾人真得鹿,不知終日夢為魚。
阮卿的心裏結了冰,凜冽至極。
瞥過頭去,浣玉早已紅了眼眶,隻望著堂下的人暗自垂淚。
阮卿無奈又心疼,搭上浣玉的小手輕聲道:“不值得。”
“是啊,不值得。”
浣玉啞著嗓回應,哭過的眼睛紅得不成樣子。
她心裏失望又覺得羞愧,若不是她輕信,自家的姑娘不會平白無故受了這麽多年的委屈,若不是姑娘及時發現,恐怕再過兩年,她隻能一身縞素站在姑娘的墳前。
“姑娘,奴婢......。”
絮兒張著嘴,可半天憋不出幾個字。
“你不必再解釋什麽,你這麽多年棲在我的院子裏,那顆心膨脹得連露華院也裝不下,世情薄,人情惡,我曉得,你心甘情願充當沉梔院的爪牙自然早想到了事情敗露的後果。”
“我不想知道沉梔院到底還向你吹了什麽歪風,現下,我隻給你兩條路選擇。”
阮卿的聲音冷冽,再無半點溫和,她知道,隻在這一夜,她與絮兒的情分再也找不回來了。
她的一時狠心沒有白費,她同樣心疼浣玉,卻覺得值得。
絮兒滿臉淚痕,亦知自己的路到了盡頭,阮卿的話並未讓她的心裏燃起一絲希望,她的命本就卑賤,左不過裹了草席隨意丟棄了,哪裏還有什麽生機可言。
“奴婢......奴婢但求一死。”
絮兒重重磕了一個頭,阮卿猜不透她流的每一滴淚裏有沒有一絲悔恨是為了自己。
“死?你以為你死了便能抵得過那一碗又一碗的毒藥嗎?”
“就是將你千刀萬剮也不足以抵消。”
浣玉站得筆直,紅著眼聲討,那片付諸流水的真心早已消失殆盡,沒有半點蹤跡。
“你若選擇這條路,我自然成全你,可你還有第二條路可以選擇,何必一心求死?”
阮卿的話多了幾分溫度,絮兒抬起頭,眼神中多了幾分狐疑。
左不過一死,還有何來的其他選擇?
她直直盯著阮卿,似要從阮卿那雙漆黑的眼睛裏找到一個答案。
不過片刻她便泄了氣,阮卿的眸子極黑,像一個黑洞深得不見底,盯久了,似要將她吞噬進去。
她倏然冷汗,良久扯出一抹悲涼:“如今姑娘為刀俎,我為魚肉,姑娘又怎麽會放過我?”
紅腫的小臉劃過一絲粉紅的淚痕,她的眼裏看不到光亮。
甫一進這院子時,她也曾有過一心一意,大抵是那份純粹抵不過虛無縹緲的口頭榮華,那句自家姑娘的身子弱,需得把藥熬透才管用的良言想是再也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