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已過，大理寺內早已燈火瑩瑩，黑灰色的重重瓦片在夜色中顯得格外肅穆沉重。
    顧珩一身玄衣從黑暗中而來，他望了一眼大理寺的院牆，一躍而上，轉瞬間便悄無聲息的落在了幾片瓦片上。
    俯瞰整個大理寺，東院的燈最亮，而陳諫元這幾日來為了幾起案子一直宿在東院，此時去找他最合適不過。
    冬日的風已經很冷了，但顧珩隻是腳尖輕點，連落在瓦片上的聲響都是微乎其微，他身形輕盈，神色更是沒被影響絲毫。
    高聳的院牆之上，喬策安匆匆踩著瓦片趕來，而見到顧珩的第一眼，他便十分肯定道：“有人在追我們！”
    顧珩看到他停了下來，忍不住揶揄道：“喬將軍白日裏還是那般決絕的模樣，怎麽又跟著我來大理寺了？”
    “我本想不來，但此事終歸牽扯進了清歡，我不能放任她不管。”喬策安用著一雙警惕的眸子望著四周，還不忘用眼角的餘光瞥了眼顧珩。
    見顧珩安然無恙，他又道：“我跟在那名黑衣人後麵很久了，但他輕功極好，又發現我似乎在跟著他，幾下就將我甩開了。”
    “我心中記著白日之事，不得不扔下他往大理寺趕，趕來時，就看見他也來了大理寺。”
    喬策安低著聲，“今日並無旁人知道我二人要來這兒，這黑衣人又是誰，為何要對我們動手？”
    顧珩來不及再揶揄他白日裏還是那般篤定不來的樣子，此刻看著黑壓壓的大理寺，眉目間已經有了肅殺之意。
    他眉眼微微皺起，語氣平淡，“進來時我便發現了此人所在，隻是他一直沒對我動手，所以我才不曾停下。”
    京都城下，怕是也沒幾人有這膽子敢在大理寺公然追殺，若是有，此刻三人皆在大理寺，隻要有些風吹草動，遭殃的也不會是他二人。
    隻是眼下他有事需得找陳諫元當麵問清楚，所以並不打算與這黑衣人多費時間。
    “將他引去東院，讓陳諫元的人去處理！”顧珩目色淡然，冷冷拋下這句話後便轉身往東院去。
    喬策安盯著院牆那一角，唇角微微一絲扯動，半晌後頭也不回的跟在了顧珩的後麵。
    東院內此刻炭火燃得正旺，悄然不知此時的大理寺早已無聲闖入了三人。
    李執跪坐在地上，看見王允在沏茶，便不緊不慢打趣道：“阿弟如今可算得上是茶藝精湛，就是放眼整個京都城，怕也找不到幾人能與阿弟的茶藝相比。”
    陳諫元跪坐在兩人對麵，見李執這般說，也看了王允一眼，“你阿弟向來喜歡學東西，與你並無二致。”
    王允沏著茶，一張圓圓的臉笑了笑，“我與兄長拜在老師門下，自然深得老師費心傳授，老師未曾嫌棄我愚笨，已是我莫大的榮幸了。”
    “你這孩子啊。”陳諫元嗤了他一聲，端起案幾上的茶水便飲了一口。
    片刻後，陳諫元放下茶盞，卻忍不住輕咳了幾聲。
    李執眉帶憂色，起身從旁邊的架子上取下一件氅衣披在陳諫元身上，“老師那日不顧寒冷去見那名漠北人，雖說如今漠北的事迫在眉睫，但身子重要，老師無論怎樣還是多顧惜些自己的身體。”
    王允有些不安，“老師病了？”
    陳諫元籠了籠身上的氅衣，緩和過後，安撫兩人道：“不過吹了些風，過兩日就會好。”
    “隻是漠北始終是個隱患，當年沈觀潮奉旨去打漠北，雖已將漠北剿滅，但仍有人死裏逃生，如今那些餘孽還妄想掀起些風浪來。”
    “漠北不除，天下便不會太平啊。”
    李執眉眼沉重，隻覺心頭一陣鬱鬱，他抬起頭來，道：“據我所知，當年漠北與沈老侯爺那一仗可謂死傷慘重，領頭將軍皆是被沈老侯爺斬落於馬下，就連皇室中人也無一幸免。”
    “如今漠北竟還能死灰複燃，倒不知聽命於何人，才會這般肆無忌憚。”
    陳諫元一雙濃眉緊緊一皺，眼中的冷意愈來愈深，“隻有比漠北更強大的人，才能令漠北心甘情願的聽從，大晉，隻有做到令天下人都聞風喪膽，不敢輕易挑釁，那大晉才會有安穩的日子！”
    李執雖知老師的話不無道理，但若真要做到令他國皆都聞風喪膽，畏懼膽怯的話，未免太偏激了些。
    大晉需要清明太平的天下，但這些並不是建立在對弱國無休止的壓迫。
    若是漠北此次能完全歸順於大晉，那大晉不僅能免於一場戰役，大晉的子民更不用因此擔驚受怕，承受親人分離的痛苦。
    “兄長不知，如今漠北人雖所剩無幾，但據我查到，當年漠北皇室有兩名嬰孩尚在繈褓之中，沈老侯爺一時心軟，因而放走了那兩名嬰孩。”
    “若是他們僥幸活著，如今怕也應該成年了吧。”
    王允收起笑，神色有些肅穆。
    李執看了他一眼，“阿弟去見過沈老侯爺？”
    王允怔了怔，心口仿佛疼了一下，回道：“感情之事不可勉強，且沈姑娘出自高門侯府，性情溫和，自有更優秀的人與之相配。”
    “我去侯府隻是想與老侯爺商議漠北......”
    “來人啊，有刺客！”門外一聲大喊，使得王允的話停住了。
    東院內火把明亮，不一會兒便有數十人朝東院湧來。
    先前一直跟在顧珩和喬策安身後窮追不舍的那名黑衣人此時正站在房頂，隻是他黑布覆麵，看不出是何人。
    他一雙狹長精銳的眸子盯著前麵的顧珩和喬策安，“兩位將軍可謂是大晉的奇才，若是主子見了，也定會憐惜一番，此次我可舍不得殺你們。”
    餘光瞥了眼下麵早已圍著的人，還有從其他地方匆匆趕來的弓箭手，黑衣人隻是冷笑一聲，滿眼充滿了輕蔑。
    “鹿死誰手還不一定，你怎麽就確定能活著離開這裏？”
    顧珩今日沒帶劍，隻抽出腰間一把短刃便朝黑衣人攻擊了上去，身後的喬策安更沒有退，握緊手中的劍迎風而上。
    一時間，兵刃相接之聲響起，寂靜的大理寺內顯得格外熱鬧。
    可黑衣人明顯不想與兩人纏鬥，與顧珩身形交錯間，他忽的發出了一聲輕快的笑，語氣很是妖冶，“不如我與顧將軍做個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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