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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晌午的時候,何大牛家的孩子都回來了，隔壁二牛、三牛家也過來。
    何大牛家立刻擠滿了人，何春蓮這放眼看過去,真是烏央烏央都是孩子。
    她大嫂叫陳麗英，剛從大媳婦娘家那邊過來。
    陳麗英招呼何春蓮吃瓜子,又念叨道“你這回來就回來，咋還帶這麽多東西回來”
    “這不是想著你們嗎”何春蓮笑道“而且我給幾位嫂子都買了布,嫂子們看看自己喜歡哪個花色，回頭給自己作身衣裳。”
    何二牛媳婦立刻笑道“那可得謝謝咱們小姑子,他們男人成日裏就隻想著孩子，我們這幾個老家夥一年到頭都沒一身新衣裳穿。”
    何二牛臉上有些掛不住，拿旱煙敲了敲炕，“誰沒給你新衣服穿哪，去年不是有新褲子嗎”
    “哎呦，那新褲子裏才絮了多少棉花啊,”何二牛媳婦道“大冬天的穿這個你是等著老娘凍死了,你想娶個第二個是吧”
    “胡說，誰想了。”
    何二牛當下就否認了。
    他們兩口子就是這麽吵吵鬧鬧的，何春蓮也看著習慣了。
    何大牛見孩子們都圍在屋裏,兒媳父母盯著肉跟點心，孩子們盯著糖果，這麽著實在不像話，便道“你們幾個去做飯,男人去砍柴,孩子們都出去，讓我跟你們姑姑說說話。”
    農村地方孝道很重，何大牛發話,沒人敢不聽，都下去了。
    何春蓮忙提溜起自己買的肉，道“我買了十來斤肉，咱們中午做一頓好的，剩下的三個嫂子你們看著分。”
    瞧見肉，別說小媳婦們，就是男人們也都忍不住咽口水。
    陳麗英道“那中午就做豬肉燉粉條吧，多加點兒白菜，行不行”
    “嫂子您看著辦就是。”何春蓮說道。
    說真的，這偶爾來一次，這麽些人這熱鬧，真是有些受不了。
    因為何春蓮的到來，何家熱鬧了一天。
    到晚上的時候，何春蓮在大哥大嫂家留宿，陳麗英收拾出一身衣裳，“小妹，這我去年小四媳婦過門的時候才穿過的衣裳，你可別嫌棄。”
    “這哪能夠。”何春蓮忙說道。
    今晚因為何春蓮過來，何大牛過去跟大兒子擠了，中午跟晚飯的時候，大兒媳婦倒是回來吃了，可人吃完就又回娘家去了。
    何春蓮換了身衣裳。
    暗紅碎花的棉襖，看著有些老氣，可穿在她身上卻是喜氣洋洋，陳麗英打量著小姑子，小姑子的命好啊，這四十來多的人，今兒個跟家裏那些小媳婦一比，那氣色一點兒不差。
    “嫂子，你看我做什麽”
    何春蓮都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陳麗英笑道“蓮啊，嫂子看你就高興，咱們女人要是能活成你這樣，那可享福了。”
    “嫂子現在不也挺有福氣。”
    何春蓮心裏雖然知道自己有福，但卻沒猖狂，
    自家日子過得好，自己知道就行了，何必說出來。
    陳麗英歎了口氣，在炕沿坐下，“可別提了，你瞅見我今兒個那四個媳婦的臉色沒各個都看我們兩口不順眼。”
    “嫂子，她們還能給你臉色瞧”
    何春蓮坐過去，幫陳麗英收拾被窩，問道。
    陳麗英道“正兒八經的給臉色是不敢，但是心裏都不滿呢，人家說媳婦難當，要我說這公婆才難當。當初你生了銀星後沒再生是對的，這孩子多了都是債，就為我去照顧老大媳婦的事，其他三個都不高興。”
    “老大媳婦那邊到底怎麽回事”
    何春蓮想了想，問道。
    要說是因為這邊吵所以回娘家，可老大媳婦又不是頭一天在這邊住，前麵兩個閨女生的時候也沒說啥啊。
    說起這事，陳麗英就歎氣，“還不是那天你大哥，我給他煮了個雞蛋讓他補補，你說他吃就吃了，幹嘛給老三兒子，老大媳婦兩個閨女後來過來瞧見了，回頭跟她媽一說，老大媳婦就不樂意了，這不就鬧著要回娘家。”
    我說呢。
    何春蓮可算明白大哥今早上那句話什麽意思了。
    要說這事，也不算大事，可偏偏家裏就是這種細細碎碎的小事。
    “老大媳婦一直覺得我們重男輕女，因為她沒生個兒子出來，所以偏心眼，我跟你哥可真不是這種人。”陳麗英說到這裏，不住抹眼淚“要說偏心，那她做月子的時候是誰做飯是誰帶娃，誰也沒在乎說她生兩閨女的事啊，你大哥那日就是趕巧了老三兒子在旁邊眼巴巴看著，你也知道你大哥那人，有什麽好東西都想給晚輩留著，這不，就得罪人了。真要認真算，她那倆閨女生得早，那些年咱家裏還算富裕，沒少給孩子買花生糖油酥呢。老二老三後麵那幾個都沒趕上好時候，一年到頭也不知道能吃幾顆糖。”
    “嫂子，我知道您跟大哥肯定不是這種人。”
    何春蓮拿帕子給陳麗英擦眼淚。
    何大牛不聲不響打起簾子進來，“這些事你跟小妹說幹嘛。”
    “我跟旁人不能說，跟咱小妹還不能說啊。”
    陳麗英抹著眼淚，委屈道“我這真是恨不得嘎嘣一下死了算了，這生什麽孩子啊，都是債。”
    “老大媳婦這有身子就容易多想，這事過了就算了，別說了。”何大牛蹲在地上，抽著旱煙，眉頭像是從未舒展開過，“她這人也不壞。”
    “我說她壞了，都是好人就我是壞人行了吧。”
    陳麗英忍不住就提高嗓門，聲音都有些大。
    這前後幾間房就傳來掀簾子的聲音。
    老二探出頭，問道“媽，咋了”
    “沒你的事，回屋裏睡去吧。”何大牛掀起簾子，語氣有些衝地衝後麵說到。
    他回過頭，臉上掛不住，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何春蓮給大嫂順後背。
    她十來歲的時候，大嫂就嫁過來了，那時候大嫂對
    她跟親閨女似的，後來老顧沒了，大嫂還來勸她往前走一步，金水跟銀星帶回老家，她給幫著帶。
    在她心裏，這個嫂子跟親媽也沒區別了。
    “嫂子，要我說，誰都不是壞人，這事就是窮鬧得。”
    何春蓮低聲道，“你說，要是家裏有錢了，誰還在乎什麽雞蛋不雞蛋。”
    “誰說不是，可家裏這麽多人口，又兩個大肚婆，那些雞蛋不得攢著賣錢，年底才有錢買雞蛋買東西。”陳麗英吸了吸鼻子。
    “哥，嫂子。”
    何春蓮道“你們要是願意，我這邊倒是有個活給嫂子。”
    “啥活啊，我能去不”何大牛連忙問道。
    “去，有你什麽事。”
    陳麗英呸了何大牛一下。
    她心裏卻明白大牛是怕她在外麵吃苦。
    “大哥，您放心，咱們這自己人，我能虧待嫂子嗎這活很輕鬆，”何春蓮把藍業平爺孫的事一說，“那老爺子人挺正派，就一個要求，照顧好孩子，其他啥也不用幹，人家還住房，三餐。”
    這條件一聽，何大牛夫妻都愣住了。
    何大牛有些擔心，搓著手“這人華僑，那能看上你嫂子當保姆”
    “咋看不上，我嫂子怎麽了，我嫂子人品好，做事又認真，這是沒趕上好時代，要是趕上現在，保不齊能考個大學呢。”
    何春蓮誇讚道。
    陳麗英被誇得臉都紅了，手足無措，“這，這我真能行”
    “當然能行。”何春蓮道“嫂子，咱們別把自己看貶了，要我說，這十裏八村誰能趕上您這麽利索，當初我哥娶你的時候，那方圓十裏的小夥子那不恨得牙癢癢。”
    “胡說什麽呢。”
    陳麗英忍不住笑出聲來，她抹了下眼睛，到底動心了。
    何春蓮又趕緊道“人給的錢正經不少，一個月六十。”
    “多、多少”
    何大牛摔了個屁股墩，卻顧不得屁股，瞪大眼睛看著何春蓮。
    “六十呢，大哥您可別多想，人家華僑有錢，出這麽多就是想讓保姆好好看孩子，別打什麽歪主意。”
    何春蓮道“他呢也就估計在北京隻認識我們家，這事就托給我了，不但每個月能拿這麽多，這年底的獎金隻怕就這個數。”
    她比劃了個三。
    何大牛跟陳麗英都震的不知道說啥好了。
    尤其是何大牛，他這個一家之主可太了解家裏多少存款了，這幾年兒子娶媳婦生娃，進了出出了進的，錢跟流水似的花個沒完，眼下家裏就剩下二百多。
    這媳婦一個月工資就六十，人家還包吃包住，這一年下來就七百多了。
    “怎麽樣，嫂子您去不去”
    何春蓮問道。
    陳麗英沒帶猶豫，咬牙點頭“去，我怎麽也得去，在這家裏我也是受夠了，我出去幹活還清閑，回頭掙了錢他們想吃幾個雞蛋就吃幾個雞蛋”
    “可不是嘛，就是這個理。”
    何春蓮道“咱們在家看著孩子，忙裏忙外，人還覺得咱們不幹事，倒不如出去掙錢，回頭年底一家給一百，誰對你們倆不親。”
    話是難聽，卻是這麽個道理。
    何大牛皺眉道“那老大媳婦那邊怎麽辦”
    “給她一個月幾塊，叫她媽照顧她不就得了。”何春蓮道“也是嫂子您太好脾氣，人跑娘家去您還天天跑去照顧她，這捎帶手做碗飯我就不信她媽做不來。”
    “都是這樣，不說他們了，春蓮啊，啥時候走。”
    陳麗英這會子不像剛才那麽垂頭喪氣了。
    一想到自己能掙錢，掙得還不少，陳麗英都有些興奮。
    何春蓮道“這樣，明天你把家裏家外的事安排好，後天早上咱們就走。”
    “行，聽你的。”
    陳麗英很是痛快地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