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三個女人和陳知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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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樓近來比較安靜。
    也不算安靜,隻是平日裏的喧囂因為兩個女子入住落寶樓而變得收斂了許多,好似樸客們成了溫文爾雅的君子,而姑娘們更是成了羞羞答答的大家閨秀,就連往日那些陳詞濫調的祝酒詞都變得文雅了幾分。
    “柳先生,她們不會打起來吧!”
    落寶樓上,正磨刀準備殺魚的李清兒餘光落在最頂層上安靜站著的兩人,神情多少有些緊張。
    自從李西寧和澹台明月登樓以來,她們就一直站在落寶樓頂層陳知安常待的地方,一個清冷,一個孤高,兩個如同仙子般的姑娘,就這麽沉默站著,從清晨到傍晚,從大雨滂沱到月上眉梢。
    似乎要這麽一直站下去。
    李清兒身為青樓真正的掌舵人,事務繁忙,但為了看住她們,她硬是半步沒敢離開。
    柳七搖了搖頭:“她們不會打起來,哪怕兩看相厭也絕不會出手。”
    說到這裏,柳七忽然看了李清兒一眼,笑道:“反倒是我看你今日似乎刀有點不穩,怎麽,是覺得委屈?”
    李清兒握刀的手微顫,嘴角扯起笑容,低聲道:“沒有,清兒一介女婢,哪裏有資格委屈,那不是清兒該有的想法。”
    柳七笑道:“老板從沒把你當成過奴婢,而且你是唯一見到大先生的人,更是唯一得到墮仙認可的人,甚至你手裏還握著陳知命的刀...如此算來,你應該是最有資格委屈的!”
    李清兒隻是搖搖頭,起身將切好的生魚片給兩位仙子送了過去。
    李清兒極美,近乎完美的容顏,歲月沒有在她臉上留下半點痕跡,在踏上修行道路後更是越來越有一種清婉氣質,光以容貌來看,她比起澹台明月和李西寧都要更勝一籌。
    但她在這兩個仙子般的姑娘麵前始終無法抬起頭來,甚至可以說卑微如塵埃。
    哪怕當初那個月下幽怨的青樓姑娘,如今已經是大唐黑暗世界裏人人敬畏的紅衣,她依舊沒有足夠的底氣來麵對她們。
    柳七看著她的背影有些複雜地歎了一口氣!
    別看李清兒出身低微,而且過去還有無論如何也化不開的汙點,可她的靠山,真的比她自己想要的多,而最粗的那根大腿,莫過於當初將她從醉客樓帶走的陳知白!
    這世上知道陳知白的人不多,恰好柳七和李清兒就是其中之二。
    當初陳知白夜闖醉客樓,在薑白虎手中帶走李清兒,隻是同行一段路而已,李清兒就從一個絕不可能有修道資質的普通人成了修行者。
    造化之門開啟,從此一路高歌猛進。
    僅僅幾年時間,就已經踏入了禦氣境。
    柳七甚至曾想過收李清兒為徒都被陳知安拒絕了,而陳知安拒絕的理由,恰好是因為陳知白,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李清兒算是陳知白的弟子。
    柳七不知道陳知白有多高,但他知道,陳知白一定很高。
    甚至高到連陳知安這種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提起陳知白是都不敢有半點不敬。
    陳知命雖然和李清兒沒有見過麵,但他曾為李清兒鑄了一把刀,而且是唯一的一把刀,取名初一。
    而安嵐更是曾不止一次帶她回陳留王府。
    如今陳知安生死未卜,李清兒悲傷之餘獨自挑起青樓這艘大船,整座天下青樓每日呈上來的各種訊息她都親自審閱,就是想找到陳知安的痕跡。
    很多時候柳七都能看到她獨自落淚。
    如此叫人心疼的姑娘,又怎麽會沒有委屈的資格?
    ......
    陳知安此時很心疼,也很委屈。
    當初在通道口魏子秋持槍自爆,早就已經油盡燈枯的陳知安甚至來不及做任何動作就被徹底攪為碎片,所以當初那個行將朽木的陳知安的確是已經死了!
    當然。
    他既然選擇從陳留王府跨越天下,自然不可能是本體親至。
    在踏入戰場前,他就已經做好了這具肉身回不來的準備,隻是想要敲響登聞鼓,也絕非一般的替身可以做到,當時那具肉身已經與他本體沒有什麽分別。
    他在聖墟得到的一切,也都原原本本的留在了那具肉身中,除了一條命外,他什麽都失去了。
    也使得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虛弱中。
    魏子秋自爆時,如同子彈般長槍碎片瞬間將他撕裂,隻能意識回歸。
    .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他醒來時沒有在那百花穀中,反倒是出現在了那座古老斑駁的城牆上。
    黑色浪潮近在咫尺,而他肉身卻虛弱到了極點。
    這是一場沉默的戰鬥,麵對潮水般湧來的異族戰士,陳知安沉默拔出劍匣中的劍,在最虛弱的時候開始了一場你死我活的廝殺。
    此時夕陽將落。
    遠處孤煙筆直,灰色陰霾遮住長空,悲涼且冷寂的荒原上,緩緩浮現出一個黑點。
    黑點越來越多,越來越重。
    最後變成一團黑色墨雲,席卷大地。
    陳知安杵劍倚在牆頭,看著那城牆下烏泱泱如同一團黑色浪潮席卷而來的異族大軍,眼底爬滿了疲憊。
    這是一群傀儡般的存在,不知疲憊,不畏生死。
    它們已經衝鋒了不知多少次。
    而陳知安也不知將它們打退了多少次,隻知道城牆下屍體早已堆砌如山。
    哪怕是以他肉身之強橫,在一次次的廝殺後,也漸漸覺得有些疲憊,身上那件甲胄更是布滿了刀劈斧削的痕跡,變成了破碎絮柳一樣的玩意兒。
    “艸,又來,到底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聽著遠處響起的擂鼓聲,陳知安艱難從城牆上站起身,抹去臉上粘稠的黑色鮮血,麻木舉起手中的不怒劍,好似刀劈一劍將一個通玄境異族騎士連同坐騎劈成兩半,又反手一揮,三個隱匿身形的刺客頭顱跌落,鮮血四濺。
    修行者的戰鬥,在陳知安手中硬生生殺出一種鐵血壯闊來。
    他此時就好像一個久經百戰的老卒,絕不浪費哪怕半點力量,甚至劍刃上都沒有半點元氣,隻以純粹的肉身之力驅動不怒劍。
    不過隨著爬上城牆的異族騎士越來越多。
    陳知安揮劍的速度也越來越慢,但他每一次出手,總會有一個異族戰士倒下,然後被爬上來的替代者踩成肉泥。
    “轟!”
    一個籠罩在黑甲中的異族騎士爬上城牆,五爪上閃爍著冷冽寒光,一爪將陳知安拍飛出去,重重砸入塵埃。
    下一刻,無數戰士將陳知安淹沒。
    “天黑了...”
    陳知安在黑色潮水中掙紮,身上的甲胄被徹底撕碎,無數刀光劍雨向他瘋狂落下,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淒厲傷口,然後很快又變成淺白色的刀疤。
    然而舊傷未複,新傷又增。
    隻是瞬息之間,他就已經成了一個血人。
    也就這城牆上四周都有陣法,唯一的缺口隻容那十幾個異族通過,不然他此時大概已經死了。
    “我說,天黑了啊!”
    那黑色潮水中,陳知安的聲音漸漸變得癲狂起來,就像來自於幽冥的嘶吼,隨著他聲音響起,隻見一座陰神殿倏然降臨,一盞盞燈火浮現。
    一杆大纛插在城牆,陰風陣陣,一個個陰兵從大纛中走出,他們披甲執銳,沉默揮刀,一場沉默的廝殺開始。
    與此同時。
    如同血人的陳知安緩緩起身,好似有一尊陰神踏入其肉身,下一刻,他身上浮現出一襲黑金帝袍,右手死人經,眉心處更是生出一道扭曲豎紋。
    在黑夜中宛若一隻豎眼。
    陳知安坐在陰神殿中,目光落在瘋狂撲來的異族戰士身上,翻動死人經,幽幽道:“天黑了,你們該回歸幽冥了,這是本座的世界!”
    隨著他翻書成風,隻見城牆上響起嘩啦啦的風聲。
    登上城頭的數百異族戰士瞬間化為灰灰,徹底變成了虛無。
    與此同時。
    那寂寥荒原上又有鼓聲響起,正瘋狂爬牆的異族戰士如潮水般褪去...
    .